张辽皱眉道:“来得好快。”
乐进道:“我曾率兵驰援皖城,唉,却被孙权打败了。如今城中兵马不过万余人,加上将军的两万,五万人都不到,如何挡着住孙权十万精兵?”
张辽道:“江东兵马不善陆战,此番是自来送死,又有何惧?”
李典冷哼一声,也不说话。
张辽侧头瞧了他一眼,微笑不语。
忽然间又一小卒走进殿来,道:“报,孙权差人前来下战书。”
张辽微微冷笑,道:“宣。”说着来到正中坐好。
过不多时,那小卒领着一个三十余岁的中年汉子进殿,那中年汉子双手捧着战书,战战兢兢地呈上。张辽伸手接过,低头一看,微微一笑,提起笔来,于书末批了:“来日决战!”四个大字,将战书交给那中年汉子,道:“回去告诉吴侯,明日我自当在城外恭候大驾。”
下战书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活,战书中话语一般都不堪入目,极易激怒敌方主帅,使得主帅鸟火乱冒,这才会冒然出战。如果言语卑恭屈膝的话,那就是降书了,哪能叫战书?是以送战书之人下场一般都好不到哪去,虽说两国交锋不斩来使,但主帅勃然大怒,哪能让送信之人四平八稳的闪人?屁屁被打一顿固是在所难免,搞不好鼻子、耳朵等零件还会被人割去留作纪念。
那中年汉子被差来下战书,自是大叫倒霉,心下正自惴惴,却见张辽一点也不生气,不禁有些莫明其妙,战战兢兢地接过战书,愣在那里,呆呆出神。
张辽见他良久也不动地方,微微一笑,道:“怎么还不走?难道还要我送你出去不曾?”
那中年汉子回过神来,应道:“不敢。”行了一礼,飞也似的窜出殿去,唯恐跑得慢了,被张辽把去打屁屁。
出得城来,飞身上马,风驰电掣一般的赶到了孙权军前,行出五十余里,正遇孙权,恭敬呈上战书。孙权接过,低头看着文末的四个大字,长眉一轩,道:“张辽都说了些什么?”
那中年汉子道:“启禀主公:张辽什么也没说,只是说明日会在城外恭候主公大驾。”
孙权回头望着绵延天际的队伍,自言自语道:“我有十万精兵,张辽居然不惧?”回头对那中年汉子说道:“城里有多少人,你可曾打探清楚。”
那中年汉子道:“乐进驰援皖城大败,城中仅剩万余人,这次张辽只带了两万人来,如今合肥城中兵马不足五万。”
孙权冷笑道:“顿兵虎牢数月,不能前进一步,兵士定是疲惫不堪。张辽的两万人马从虎牢而来,能好得哪去?如今他就凭城中的三万老弱残兵同我的十万精兵斗,当真是不知死活,哈哈!”
当晚孙权离城三十余里下了寨栅,张辽也不来劫寨,当夜无话,转过天来,五更时分,孙权令三军出寨,齐望合肥进发,辰时左右,军马行至半途,远远望见曹兵在前方五百余步处布好阵势,门旗下三员武将全装惯带,立马阵前,自左至右,依次是李典、张辽、乐进。
孙权忙令布好阵势,过不多时,阵门开处,孙权金盔金甲,驰马而出。左首宋谦,右首贾华,二将手执方天画戟,在旁护卫。
张辽大声叫道:“孙权小儿,可敢和我决一死战么!”说着舞刀拍马,杀将过来。
孙权大怒一挺亮银枪,便欲亲自出马。突然间身后一将挺枪骤马,迎了上去,正是太史慈,两马交错,只听呛啷啷之声不绝,转瞬间,二将斗了七八十合,不分胜负。孙权见江东第一勇将太史慈居然占不到半点便宜,不禁心中惊骇,暗叫好险,好在刚才自己没有亲自上前,不然现在脑袋怕是已经搬家了。
曹阵上李典指着孙权,对乐进说道:“对面头带金盔的家伙便是孙权,若捉住这厮,江东不战自乱,这可是不世奇功啊!”话音犹未落,乐进两腿一夹,坐下白马如一道电光,飞奔而出,从刺斜里杀将上去,直取孙权。李典心道:“他,你倒挺快!”纵马跟上。
乐进坐下白马是他花了近千匹绢帛才搞到手的,跑起来倒也差强人意,转瞬间便已到了孙权面前,乐进举起大刀,迎头便劈。宋谦、贾华大吃一惊,忙挺起画戟来架。乐进微微一笑,手腕一转,挥刀横削,当地一声,大刀劈在戟杆上,两支长戟断为两截。孙权吓得碧眼突出,面如白纸,拨马向后便走。
宋谦眼见好端端一根方天画戟,转瞬间便只剩半截,不禁心里打了个突,不过当此紧要关头,也容不得他多想,当下不顾自己的棍法还不精熟,中间实有老大的破绽,把戟杆当长棍用,抡将起来照着马头便打。乐进拨马退回,宋谦将戟杆朝地下一扔,夹过夺过身旁一名兵士手中的长枪,纵马赶上。李典恰于此时赶上,忙取下长弓,从箭壶中取出一只狼牙雕翎,搭上弓弦,箭头瞄准了宋谦心窝,大喝一声:“着”飕的一箭射去,宋谦应弦落马。太史慈见背后有人落马,吃了一惊,拨马便回。张辽将刀一招,指挥兵士趁势掩杀过来,吴兵大乱,四散奔走。张辽远远望见孙权,纵马赶来,看看赶上,斜刺里撞出两支军马,为首各一员大将,乃是蒋钦、周泰。二将截杀一阵,救了孙权,张辽知敌军势大,偶然败绩,未曾大损,料难取胜,便收军回合肥。二将保着孙权退回大寨,败军陆续回营。
孙权见宋谦死于战阵,跑时匆忙竟忘了将他的尸体夺回,心中一酸,放声大哭。长史张纮道:“主公恃盛壮之气,轻视大敌,三军之众,莫不寒心。即便是斩将搴旗,威振疆场,那也是偏将之事,非主公所宜。昔秦武王自恃其勇,欲举起九鼎中雍州之鼎,以此夸耀天下,结果力道用差,千钧之鼎压将下来,绝胫而死,如此教训主公当引以为戒。愿主公抑贲、育之勇,怀王霸之计。且今日宋谦死于锋镝之下,皆主公轻敌之故。今后切宜保重。”
孙权道:“是孤之过也,从今当改之。”
此后过了一个多月,孙权每日里便同张辽交锋,大小十余战,不分胜负。孙权这才知道手下的这些兵士战斗力是多么惊人了,不禁心下惊惧,不敢逼城下寨,离城五十里屯兵。这日孙权心中郁闷,在帐中走来走去,筹思良策。忽见太史慈走进帐来,道:“我手下有一人,姓戈,名定,和张辽手下养马后槽是弟兄,后槽被责怀怨,昨晚使人报来,欲举火为号,刺杀张辽,以报宋谦之仇,我请引兵为外应。”
孙权心中一喜,问道:“戈定何在?”太史慈曰:“已混入合肥城中去了,我愿乞五千兵前去接应。”诸葛瑾道:“张辽多谋,恐有准备,不可造次。”怎奈太史慈坚执要行,孙权因伤感宋谦之死,急要报仇,于是便令太史慈引兵五千,去为外应。
这边厢戈定杂在张辽军中,混入合肥城,来见养马后槽,两人秘密商议。戈定道:“我已使人报知太史慈将军,今晚必来接应,不知你如何行事?”
后槽道:“这里离中军较远,夜间急不能进,我就草堆上放一把火,你便窜到前面去叫造反,城中兵马仓促间,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定惊慌失措,我们便可趁乱刺杀张辽。”
戈定连声叫道:“好计。”当晚张辽大败孙权得胜回城,犒赏三军,传令不许解甲歇宿。一人道:“今日全胜,孙权远遁,将军何不卸甲休息?”张辽道:“为将之道,匆以胜为喜,匆以败为忧。倘江东兵马度我无备,乘虚攻击,如何应付?今夜防备,当比其他时候更加用心。”张辽和张飞虽说都姓张,认识上却有天渊之别,倘若张飞也如此谨慎,荥阳城外也就不会败得如此之惨了。
话音犹未落,忽有一人踉跄冲来,道:“不好了,马厩火起,惊马乱窜。城中有人高喊造反,请将军火速准备,出兵平定。”话音刚落,又有一人慌慌张张的走了进来,报说有人造反,接着十数人接踵而来,流水价似的报说有人谋反。
张辽面不改色,缓步走出屋来。身旁一兵士牵过马来,张辽飞身而上,领着亲信将校十数人,来到大街上,当道而立。原先劝他解甲睡觉的家伙,听见满城皆是造反之声,心中惊骇,却见张辽悠哉悠哉的抬头看着天上星星,大惑不解,脸上满是惊诧的神色,道:“喊声甚急,将军为何不去查看?”
张辽曰:“前番刘备大军攻邺,贾福令人东门放火,四门呐喊,南门擂鼓,北门鸣金,欲惊扰我军,乘乱攻城,那动静可比现在大多了,若是一乱,大事去矣。如今也是一般,岂有一城兵马都在造反?必是造反之人故意大造声势,欲惊扰我军。传我将令,各守岗位,如有乱动者先斩!”
过不多时,李典一手一个,像拎小鸡一般,将戈定及后槽提了来,往地下一掷,笑道:“原来是这两个小子在造反。”张辽询问原由,两人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说了,张辽面色一沉,大刀一挥,立斩二人于马前,二人身子缓缓倒下,脖子上鲜血喷出两尺来高。
忽听得城门外鸣锣击鼓,喊声大震。张辽微微一笑道:“这必是江东兵外应,可将计就计。”于是令人于城门内放起一把火,乱喊乱叫,大开城门,放下吊桥。太史慈见城门大开,只道内变,挺枪纵马先入。突然间城上一阵绑子响,乱箭如雨,纷纷射下。太史慈急退,已是不及,身中数箭,伏在马上,任马四下乱走。背后李典、乐进引兵杀出,吴兵折其大半,四散而走。张辽乘势直赶到寨前。陈武,董袭杀出,救了太史慈,曹兵自回。孙权见太史慈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心中大恸,泣下数行。
张昭道:“子义勇冠三军,向为兵士所钦服,如今连他都兵败伤重,军心定然沮丧,不可再战,不如暂且收兵回去,等待时机。”
孙权起身在帐中走来走去,沉吟良久,方道:“嗯,军中无良医,子义之伤片刻耽误不得。”转过天来,孙权收兵下船,回转京城,刚到府中,近侍来报太史慈病重,孙权忙使张昭前往问安。张昭来到府中,只见太史慈平躺在榻上,右手向上一指,大声叫道:“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今所志未遂,奈何死乎!”说完两眼一闭,右手无力的垂了下来。
孙权听说太史慈伤重而死,痛悼不已,终日垂泪,命厚葬于京城北固山下,并养其子太史亨于府中。
邺城中,听闻孙权攻打合肥,终日提心掉胆,觉也睡不着。这****正在大殿中指着张地图布署防御计划,忽听门外有人喊道:“合肥大捷!合肥大捷!”随着喊声,那人兴冲冲地走进殿来,道:“启禀明公,合肥大捷,张将军识破敌人里应外合之计,将计就计,引太史慈入城,将其射伤,江东兵马胆气已丧,不敢再战,已退回京城去了。”
拍手叫道:“好!文远真是好样的。”顿了顿,长眉一轩,问道:“子义受伤了?”
那近侍道:“正是。”
问道:“伤势如何?”
那近侍摇了摇头,道:“捷报上没有说,只说太史慈身中数箭,仓皇退走。”
道:“遣人去江东好生打探子义消息。”
那近侍不知何以对太史慈如此关心,应道:“是。”
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我久仰子义威名,知他乃中原人氏,阴差阳错,竟跑到江东投了孙策。这落叶总是要归根的,我盼着他心念故土,有朝一日能弃暗投明,复回中原效力,曾封了一盒当归,只作是书信,送与太史慈,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意思,可是却一直沓无音信。不知他是没明白我的意思呢,还是明白了不想回来了。唉,如今子义受伤,也不知伤势如何?令人好生挂念。”
那近侍知道向来喜欢玩文字游戏,诸如在园门上写“活”字,在酥盒上写“一合酥”之类的古怪行径层出不穷,此时听闻密封一盒当归,送与太史慈,让他明白这里才是故土,该当归来,倒也不足为奇,说道:“明公虽说在盒内没写一字,不过一整盒的当归,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这个太史慈肯定是明白了明公的意思,可这家伙不识抬举,执意与明公为敌,将明公的好心当成驴肝肺。这样的人,明公不必为他担心。如今他膛臂挡车,不自量力,竟敢以明公的天兵抗衡,身中数箭,那叫一个活该,明公又理他作什么?”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嗯了一声。那近侍忽地想起上次那些近侍便是因说错话,而被活活的煮了,吓了一大跳,行了一礼,抱头鼠窜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