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斗横剑舞
1906900001398

第1398章 不如归去

莫府更是冷清,竟让莫天悚感觉甚是萧瑟!偏偏莫鹄飞又出水痘。一起立刻高热不退,来势汹汹,额青目赤,口黑耳痕,神弱动迟,言语低微。莫天悚精通医理,知是大凶之兆,怕倪可担忧,只说不严重,让倪可去供奉痘疹娘娘,借口出痘禁忌不准她进莫鹄飞的房间,自己却是寸步不离亲自守护。

发热三日,报痘三日,起胀三日,灌脓三日,结靥三日。一共十五日,莫天悚衣不解带,头不沾枕,才算是把这场生死大劫度过去。只觉得疲累不堪,回房间去休息。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睁眼不见倪可,一问却在莫鹄飞房间里。莫天悚胡子也来不及刮一刮,赶快又去看莫鹄飞。

莫鹄飞大便不畅,尽管凌辰早把京号的坐堂郎中叫来,倪可却不放心让外人诊治,只想叫莫天悚来。

莫鹄飞快两岁,已经会说一些简单的句子,自己还被痘疹的余波折磨着,竟懂得拉着倪可的手说:“爹累,爹累!”意思是爹这些日子太累,不让倪可去叫。

莫天悚一到,倪可就学给莫天悚听。莫天悚真是从心里乐开花,抱着儿子猛亲一阵才放下。正说要去煎药,凌辰端着四顺清凉饮进来,笑着道:“虽然我医术学得不怎么样,这点小事还是知道的!再说咱们家是做什么的?开着那么些药铺,难道这点小病也治不好?是夫人太过担心四少爷!三爷,你也别那么紧张,先照顾照顾你自己吧!”鹄飞也催莫天悚先去梳洗吃饭。

莫天悚失笑,出来就看见巨风小心翼翼站在门口,诧异地问:“你怎么这副神情?”

巨风把一封信递给莫天悚:“田总管的信,刚刚送到的!可能是梅左翼的消息。”却是巨风觉得梅翩然一家三口的速度比信使快得多,信里多半是坏消息。

莫天悚早就望眼欲穿,忙拆信观看。梅翩然这么长时间没消息,竟是在被一个叫纯一的和尚给扣起来。

孟道元痊愈以后,说什么也不肯留下野原麻子,非要送她回去。野原麻子还是不愿意,先说去琉球,到琉球以后又说要回,将孟家三人骗去平安京,却始终不说自己家的确切地址。孟道元很不耐烦,给她留下一笔银子以后坚决要走。野原麻子伤心绝望之下跑去向当地一个最富盛名的法师纯一告密,说孟道元是妖精。

纯一率领几十个弟子将孟道元一家团团围住。孟恒学习一阵子《三玄缉魅》,对道术理解更深,昔日张天师传授的玄蕴灵志咒被他玩出花样来,以虚明掩五蕴,在纯一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脱出包围。自己努力许久没有结果不得不回到海州府求救。田慧写信的时候,莫桃已经和空竹跟着孟恒一起去了。

这下莫天悚更加不愿意留在京城,既担心梅翩然和孟道元的安危,又担心患难见真情,可惜鹄飞的病刚刚才好一些,他实在走不开。

一转眼,又是二十多天过去,莫桃终于陪着孟道元一家三口来到京城。

莫天悚接到消息,急匆匆回到家里,一眼瞧见倪可喜滋滋地带着莫鹄飞在院子里玩耍,心里一凉。莫鹄飞早跑过来迎接。莫天悚抱着儿子亲热一阵,才漫不经心地问缓缓走过来的倪可:“听说表哥一家来了,在哪里?你怎么没陪着?”

倪可道:“桃子和空竹好不容易才把道元和翩然救出来。他们的精神都不太好,明天还要赶路回听命谷,在房间里休息呢!你要不要去看他们?桃子在书房。”

这下莫天悚更心凉,淡淡道:“既然他们累了,我就不去打扰他们!我去书房。”

来到书房,莫桃正埋头处理公务,看见莫天悚进来笑笑:“我爹和八风先生都打算在巴相定居,但那边的大佛和道观不能没人照应,因此元亨一个人回去了!小永比从前还能干,你让他修造的竹楼已经基本上造好,那些种子也发芽了。”

袁叔永没去辽东,莫天悚让他回去在云翔书苑的上面修一座竹楼,用以栽种他得自蕊须夫人那些的种子。不过这些情况莫天悚早都知道,莫桃纯粹是废话连篇。

莫天悚也笑一笑,本来想问问莫桃去的情况,这时候觉得过程已经不重要,便没有问。随便闲聊几句,告辞来到花园里。

他早让八风去帮他买了一盆扎着绳索的腊梅盆景,原本是打算和梅翩然一起替腊梅松绑的,这时候当然没这心思,将凌辰和八风都打发走,一拳头将花盆打碎,用灵犀剑在花园里早选好的地方仔仔细细挖一个坑种上。然后不借助任何工具,凭天罗结手法,一点一点地替捆得紧紧的腊梅松绑。正做得专心,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身后。

莫天悚用不着回头也知道来的是谁。恍惚中看见一个十岁的少年被一根捆得紧紧的绳子倒吊在大树枝桠上,随风摇荡,不解开绳子永远也别想下来,越发专着于手里的动作,轻声问:“你选好了?孟恒的功劳?”良久,后面都没有声音。莫天悚缓缓转过身去细细打量,双眉似蹙非蹙罥烟惹絮,茶眸似泣非泣含露带霜。这是怎样一种陌生而熟悉的神情?

梅翩然笑一笑,也在细细打量,莫天悚的嘴角依然挂着刻意的微笑,却怎么也掩饰不住眼眸里宿命的凄怆!呼吸不由得为之一窒!知道没有任何用处,还是轻声解释:“不是孟恒,是道元!在那样的情况下,道元依然一直坚持要送走麻子我最开始找药图的是自己心安回到海州府以后,我让孟恒把药拿给道元。道元来找我,告诉我他需要我,水青凤尾需要我,没有我,他做不好任何事情,水青凤尾也将衰落!天悚,我知道,没有我你也可以生活得非常好,因此我决定回听命谷。”

莫天悚更加悲哀,蓦然意识到,就如他要泰峰和暗礁一样,梅翩然也要水青凤尾,她根本就不可能放心地把水青凤尾完全交给孟道元,一直想把孟道元改造成莫天悚那样说一不二的人,但孟道元的性格决定他永远也成不了那样的人!徐晶睫最是清醒,早就看出这一点,才会两边劝说,只为找到一个新的平衡点。孟恒相信老爹的坚守,千里迢迢找来麻子,为的不过是对比。即将失去妻子的恐惧,终于令孟道元鼓足勇气做出表白。强烈的对比也终于令梅翩然作出决定。莫天悚目光如水般沉静,无悲无喜,嘴角略微翘起来,用一个令人怦然心动的微笑轻声道:“表哥终于学会做自己,勇敢地说出他自己的想法,承认他无法达到你的要求,需要你的帮助!恭喜你,有一个杰出的好儿子和一个大度的好相公!”

梅翩然再说不出一句话来,拿出一封信轻轻放在腊梅树上,转身离开。

良久,莫天悚在衣服上蹭干净手上的泥土,拿起信拆开。依然是熟悉的淡绿色谢公笺,上面是一阕梅翩然自做的《摸鱼儿》:“问斜晖,缘何灿烂,一息绚丽无睹。星桥鹊驾经年聚,似梦佳期怎驻?流光促,烟云散,滔滔逝水无歇处。何时再渡?眺浩荡波涛,风摇椰影,又送夕阳去。天涯倦,万古唯潮接续。浮舟梦醒觉悟。桑田沧海一声笑,共醉今朝脱梏。轻盈舞,归烟浦,枫红竹翠愔愔墅。兰舟系埠。等载酒重来,天风海雨,都付笑谈语。”

这又是何必呢?莫天悚折上信纸,想扔,想了想又收起来,继续把腊梅树收拾完。倪可亲自来叫他回去用饭。

饭后,莫天悚和莫鹄飞玩耍一阵,等到奶妈带鹄飞去歇息才离开。

时间还早得很,莫天悚一点睡意也没有,习惯性来到书房坐下,却没心情做什么,铺开一张谢公笺,依韵也写下一阕《摸鱼儿》:“剑无声,何从何去,黑白爱恨殊路。山盟海誓音犹在,琲瓃西风飞絮。巫山梦,虚空幻,茶眸翠绮今谁处?当初岁暮,未冷夜相温,梅梢蝶舞,雪上留幽句?休回顾,脉脉痴狂人绪,匆匆聚散天许。唯将剩酒浇离恨,解缚曲攲夭树。卿稍住。张鹄羽,神霄顶上寻甘露。无端又阻。问后土皇天,蛾投烈焰,慈航可能度!”写完看一看,自己都觉好笑。这更是何必呢?将两张信笺都凑在蜡烛上点燃。忽听外面传来几声轻轻的杜鹃啼叫。一抬头,却是倪可站在门口担忧地望着他。

莫天悚扔掉手里的纸灰,起身走到门口,伸手环着倪可的腰,一起朝外看去。

月光皎洁,地上铺了一层银霜。林木萧疏朦胧,看不见杜鹃的一点影子。莫天悚很怀疑刚才那几声啼叫根本就是他的幻觉,不由得想起梅翩然的词,牛郎织女毕竟能够一年一晤,他和她呢?天上人间,是否还有相聚的日子?记忆中的冷香渐渐飘散,去了那烟气氤氲的远山深处。有多少往事都成追忆,有多少恩怨尽随风逝。别再想了,他们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梅翩然有“枫红竹翠愔愔墅”,他何尝没有自己的家?温暖的家!

杜鹃又在树上隐隐约约地叫:不如归去,不如归去!莫天悚紧紧拥着倪可,轻声呢喃:“跟我回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