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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如常流逝,丁家人和程昊渐渐熟络,还和她最知心的二哥很聊得来。丁萌火大,只要他一出现就把自己反锁在房中,他走后才鼓着腮帮子下楼活动。弄得丁家一干人等你眼望我眼,一点办法也没有。
丁秋有打过电话给丁萌,除了道歉还是道歉,害得丁萌也不知说什么好。心底却渐渐不太气她了——世事多变,诱惑无处不在,无论什么理由,程昊身为男人,却让他爱和爱他的女人饱受情伤,总是该死。所以僵局仍然继续。
春节临近,家里每个人都在忙碌,程昊似乎也没再到访了,她心中奇怪,却装作一点也不在乎,也没询问母亲。又过了几天,她听得父母闲聊,程昊不知何时把别墅卖了!
胸口瞬间刺痛——他悄无声息地把别墅卖掉,是否哄厌了她因而萌生退意?眼泪顷刻汹涌流泻,那一道所谓的骨气软化成灰,一整天坐卧不宁,浮躁不安。及至傍晚时分,再也按捺不住,穿上黑色风衣,悄然走出家门,来到程昊的白色别墅门前。
透眼院内,树木枝萎叶黄,无精打采,一晃一晃地瘪垂在墙沿上。原本亮堂的落地玻璃门和窗子全垂着帘子,白纱起伏不定,越显清冷寂寥,没半丝生气。像主人远行,也像内中住着一个不能晒晾阳光的病人。
风过,黄叶回旋飘零,良久悠悠跌落泥土,再是了无生气。如同那一幕曾经的片段,随着孩子的离去,爱意渐淡,缝隙越深,温馨感觉无法重来。
眼眶莫名酸热,心情落寞得像要裂碎开来。在风里站了一阵子,丁萌胸口越发郁痛,却怕被村民看见,为这三角关系再添一笔,只得悄抹一把眼泪,慢慢回身准备离开,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
心一跳,连忙转身,见得不锈钢门被徐徐打开,一个微胖的女人提着水桶自内中出来,乍一见她,愣愣盯住,好一阵子才问:“呃,你找人?请问找谁?”
是新主人雇的工人吧?她朝妇人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开。
“小姐,你是不是姓丁?”
她愕然转身,“你认识我?”
妇人咧开嘴巴,“这么问果然是了?!”然后侧身指指屋里,“你和相片里的女孩很像啊,就是瘦了点儿。”
她再次惊愕,“这儿有我的相片?”
“是啊,放得大大的摆在书房里。程先生说你是这儿的主人,要是在围村碰见你,就请来看看,告诉你地契放在书桌第三个抽屉里。”妇人笑着打量她,“哎哟,人比相片的模样要清秀,很美丽的女孩呢。”
她越发惊奇,“他不是把这屋子卖掉了吗?关我什么事?”
“不知道哟,我只管这儿的清洁工作。”妇女一摊手,“每月发薪日拿着小本本到银行取就成了。”
“他、他还在这儿居住吧?”早阵子他在丁家每晚总是待至很晚才走,总不会还驱车回市区吧?
“没了,很久没来了。”妇女拎起水桶到渠边倒掉,又使劲抖动了几下,“我下班了,你要进屋里去吗?”
她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好。
“请进吧。”妇人笑了,“程先生交代过的啦,我的任务除了清洁环境,兼留意你有没有来这儿。”
“但……”心中暗骂程昊,像算准了她要怎么做似的,真可恶!
“反正他是这么吩咐的,我走啦。”妇女笑着朝她扬扬手,转身急步走了。
她发呆,直至不见了妇人的身影,才扭头小心张望门内,犹豫半晌,举步慢慢朝内中走去,小心谨慎得像要踏足险地,求证一份被遗忘的感觉。
跨过不锈钢门槛,踩着暗彩大理石甬道慢慢步入大厅。内中依然简洁有序,窗明几净,却因为萧条的冬风不断牵拉着雪白的窗帘,愈显阴冷清虚。
叹了一口气,在蓝色的地毯和拂扬不止的白窗纱中慢步穿越,登上楼梯,她来到走廊末的书房。
旋门开启,果见前方书桌上摆着一只大大的百合花状相架!急步上前一看,竟是她在“昊展”工作时的工作证相片。因为相架的形状,把当日自我感觉非常不良好的蓝色衬衣遮了一大半,留下一张轻甜浅笑,清新如冬日初阳的面孔。
下面一行数字,凑前仔细一看,竟是她进入“展昊”工作的第一天!眼眶顿时酸热——那会儿她还暗恋着应展!这傻子也傻得厉害!
深吸一口气,以指尖轻擦去泪水,慢慢拉开书桌的第三个抽屉。果然见得一份屋契草稿文件上标上了她的名字——如果要真正拥有法律效力,是需要双方签署的。所以,无论她接受还是拒绝,都必然与程昊面对面交涉,否则不出数日,自然有一封来自律师楼的签署通知书飘然落在她家里。
捧着文件慢慢走至窗边望向院子。这个角度,可以纵览整个院子。那么,当日程昊必是亲眼目睹她落荒而逃,其火速程度有若把他当成瘟疫。
久违的悔疚再次弥漫心头。她喃喃低语:“孩子流掉了,感情渐渐淡泊,何必以此相赠?万一赔了夫人又折兵……”
背后传来脚步声,一个平实而熟悉的声音说:“因为你说过喜欢它。”
她像一尊木偶般慢慢旋转身躯,呆看着站在面前消瘦苍白的男人,是苍白吗?是了,腮边的胡碴分外青黑,若非反差明显,何会如此清晰?
“不必惊讶。”他慢步上前,站在她面前柔声说,“这与我们是否结婚,有没有孩子没有关系。”
泪痕仍挂腮边,她愣愣看着他不语。半晌,自语般低问:“如果我没记错,你好像有二十多天未曾到过我家里了……”
“是28天。”细长的眼睛凝在她的脸上,内中黝黑如海,隐有一股喜悦在流动。
“哦……”她喃喃自语,“大概是病了吧,脸色这么苍白……”
“没有。昨晚通宵工作。”
她又“哦”了一声,突然想起刚才见到他时的失态,不由讪讪转身,朝窗外望去。半晌,又略略侧着头问:“干吗不补眠?”“因为要见你。”
“怎么知道我会来?”
“钟点女佣身上有手机。”
“不可能……前后不过十来分钟,你不是在市区工作吗……”
“凌晨四点回来了,把车停在你家楼下打了个盹儿。”
“你……停车在那儿干什么?”
“陪你。”
一股热流胸口涌上咽喉,点点热泪自眼眶突围而出,“何必呢,我、我不值得你如此费神……”
泪水打破了程昊的淡静,心一激灵,他手一张,迅速把她紧紧搂进怀里,“别哭,我一直珍惜你,很享受很珍惜咱们在一起的时刻。你离开后,每晚午夜梦回,都会出现你可爱的笑脸,所有有你存在的,哪怕是最微小单一的片段也会重复闪现……虽然对我不理不睬,但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为什么如此笃定?”
“你妈说你后来发觉有些喜欢我,你外婆也这样说。”
“外婆?你……”
“我和她通过电话了。”
她惊愕,“什么时候?”
“你不理睬我的时候。”
她不语。
程昊叹了一口气,“我是个慢热的人,这样做在别人眼中或许费时失事,但我觉得是必要的,因为想关心你了解你,想知道你的心在想什么,需要什么。”
她抬起小脸,眼泪汪汪,“但你轻易决定帮助丁秋,却放弃了我。”
“错了,我是担心丁秋会伤害你。”
“我了解她不会那样做的。”丁萌轻轻推开他,幽幽说,“只是长久的委屈和一时的嫉妒令她想歪罢了。”
“当然,她能够借题发挥,是因为我无法获得信心——”他扳过她的身子,温柔问,“你是否真的爱我?”
丁萌望进他眼里。
他不做声,依然用幽深却温柔的眼睛静静回望。
恍然间,她觉得,这个男人正用眼神无声地告知自己,只要她驻足停留,他定会一生一世都这样看着自己,再不会改变。
眼眶再度酸热,她慢慢抬起手,颤抖着抚向他的脸,“你这么木讷,说了也是白说……”
他沙哑说:“我不笨的。”
“那为何总是慢条斯理,考虑再三?”
他不语,却在猛一瞬间把她搂在怀里,“因为你太可爱,而我太平凡。”
她身子一僵,却不挣扎,慢慢如小猫般偎在他怀里。
“幸好应展对你无意,否则的话,我绝不可能得到你的垂直,更不可能一亲香泽。”
“你就这么不信任我?!”丁萌火上,抬手“啪”地拍了一下他的胸口,恼道,“我只是迷惑于他英俊的外形和感激心理!除此而外,他的一切皆令我恶心!”
“我不反驳你的见解,也不发表任何意见。”他鼓起勇气,“我只想知道,你……真的爱我?”
丁萌小脸一红,嗫嚅说:“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怎么了?”他定眼望着她。
“既然我肯再踏足这儿,必有值得我留恋的东西……”
喜悦令他的声线越发沙哑,像是有东西阻哽着一样,显得很古怪,“但我仍然害怕,害怕你一走了之,不理不睬……现在,只差一个签名,这屋子就是你了,那么我们永远都会记得围村,你永远不会忘记我。当然,你还有很多很多的选择,但请不要忘记,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也是选择之一……”
“这不能成为我重新接受你的条件之一。”
“屋子仍然要送你,我也会继续努力追求大计,直至你肯嫁给我为止。”
“为什么要这么傻……”她哽咽。
他望着她静静说:“因为你喜欢它。”
眼泪顷刻汹涌流淌,丁萌几乎喘不过气,身躯更是软软地站不住。
程昊鼓起勇气,把她搂进怀里小心拍抚,同时蹩脚地安慰:“别哭了,我这人平凡得很,暗恋和被暗恋经验严重不足,泡妞水准超级低劣,压根不敢想象你这么俏丽可爱的女孩会和我……总而言之,我爱你,珍惜你,也相信你终将会喜欢我,会爱上我。”
他小心翼翼的模样牵扯得她心都碎了,干脆伏在他怀里尽情哭泣,同时喃喃低语:“其实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
“真的吗?”他急急拉开她求证,一双眼眸有若天上的繁星,闪闪生光,“我、我没听错吗?”
小脸想再深埋他怀里,不肯回应。
程昊谨慎,还是不停地追问,丁萌又好气又好笑,一咬牙,抡起拳头朝他胸口捶了几下子,“笨蛋,我会伏在不喜欢的男人怀里吗?”
程昊惊喜,张手紧紧搂着她,“太好了!我早就怀疑丁秋转达的是你的赌气话,果然是了!”
她窃笑,小脸很自然地左右扭摆着找个合适位置,手指轻轻在他胸前划着小十字,小声说:“其实我一直喜欢和你相处,细水长流,舒坦自在,是你以耐性和关怀把我的虚荣渐渐融解——”
他急急追问:“那你爱我吗?会嫁给我吗?”
她低笑,“笨,喜欢是爱的前奏。”
“会嫁给我吗?”
丁萌轻轻一捏他的腰。
他不动。
“喂!”再捏——心中觉得他应该再求证一次,不,两次,那么她就应承嫁给他!
“别动别动,我只想搂着你,永远这样搂着。我知道你会爱上我,嫁给我的。”他的语气沙哑低沉,非常笃定,“天知道我很爱你,很爱。为了你,我几乎和应展大打出手,但他比我健壮,所以我还是退缩了……”
她“扑哧”一笑。
“搂着你的感觉真好——”他笑着说。
他越搂越紧,丁萌动弹不得,僵着脖子闷声叫:“痒、痒——”
“我还想继续搂着……”
“没新意。”丁萌嘀咕。
他一脸沉醉,哪里听得清楚,“啥?”
“没什么……”她咳了一下,“只是想提醒兄台,你衣衫单薄,我饥肠辘辘,这样下去咱们会很凄凉。”
“啊,是要吃晚饭了!”一言惊醒,程昊连忙扶着她往楼下走去,“屋子里没有储备食物。
“不用那么急,暂时还能顶住。”心事完全放下,她很愉快,小脑袋左右望着,“你真把这屋子送给我?”
他微笑点头。
“别后悔才好。”她朝他点了点手指头,“其实我一点都不贪心的,也不是十分想要啦,这样吧,地契就写咱们两个人的名字好不好?”
“为什么呢?”他用食指轻轻抚弄着她的脸颊,“我原意是想整幢送给你。”
“这会让我觉得自己很贪钱似的!”丁萌噘嘴,“联名吧联名吧,我喜欢这样。”
“行,我全听你的。”
“那我明天早上来这儿待会儿好吗?把所有窗帘拉开,让阳光射进来,然后叫上妈妈一起买很多日用品和食物过来。爬完山后会来,这儿近一点嘛。还有烦闷了也会来,尤其是下雨的时候,坐在落地式玻璃窗前的地毯上,一边慢慢啜着啤酒一边看雨点哗啦啦地打落在院子的草地和叶子上,把它们洗得油绿清亮,干干净净……”
程昊轻步上前,跨进晚霞中与她并立眺望,“有没有我的分呢?”
“或许。”她朝他挑了挑下巴,“格格”地笑。
“可不可以肯定一点?我什么都要稳妥,你更是,爱上了就是一辈子。”
她干咳两声。
“干脆嫁给我吧,这样才会令我安心……”
丁萌瞪他一眼,嘴唇动了半天,方咬牙切齿说:“戒指没有,鲜花不赠,你求什么婚?!”
程昊“啊”地叫了一声:“我、我立即去买!”话未说完,便火烧屁股般冲下楼去。
她叫都叫不及,忍不住“扑哧”笑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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