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中国城市雕塑:语义、语境及当代内涵
19102100000018

第18章 探索中国式城市雕塑之路(2)

他所说的传统,只是民间玩具和民间剪纸的传统……”这里我不想就这一场笔墨官司作任何的评判。钱先生的这段言辞激烈的文字倒是很直接地描述出了韩美林雕塑的外在形式缘起——民间玩具和民间剪纸。当然他可能忽略了韩式雕塑的另外一个重要源头——古代青铜器纹样及传统龙虎造型。韩先生在其近期的雕塑作品中大量使用了龙的形象,与云纹火纹纵横交错,纷繁复杂,在视觉上极富冲击力。

如果我们说中国古代雕塑的传统含有汉唐俑的话,我们也应该将民间玩具纳入传统之中。先民们的抟土造像体现了淳朴的民风和诙谐生动、幽默童真的情怀,从汉唐俑直至今日的民间玩具,一直是中国古代雕塑传统中最精华的部分,也一直是雕塑传统中保存得最完整的部分。韩式雕塑借鉴传统,将这些传统的小件符号放大到巨型城市符号,这本身是一种创举。这一做法表明了一种传统民俗符号在现代中国城市环境中树立的可能性,尤其是在当我们大呼小叫要走中国特色的城市建设道路时!不难想象外国观众面对这些雕塑时的感受:对,这就是中国样式的雕塑!在面对这样的雕塑时,西方传统的似乎是普遍规律的对雕塑语言的约束都可以放置一边。为什么雕塑不能是符号性的?直白的?甚至是平面化的?西方现代城市里,可以枚举的这样的雕塑例子数不胜数。

关于民族性,韩先生有这样一段话可以作为他的艺术企图的最好说明:“……我认为雕塑要达到世界水平必须是民族传统加现代意识。中华民族不乏抽象的艺术,如陶器、虎石、书法、青铜器、太极等等。这个世纪我国搞洋雕塑的很多,有人对自己本民族的艺术不屑一顾,我也曾走过弯路。艺术不能照搬传统泥古而不化。任何艺术家要打到世界上去必须要传统与现代相结合。”

韩式雕塑给我们的启示是:中国传统纹样的运用是雕塑中国化的最直接的方式,最起码在直观上,与外族对中华民族的认识紧密契合,也与大众层面上的中国形象的认识相吻合。在一些人眼中,这种雕塑就是中国方式的最好代表。中国城市街头新建着众多这样的“中国雕塑”——石狮子、铜狮子、麒麟、辟邪、中国结、红灯笼甚至剪纸、皮影,改版的和不改版的不一而足,不能说韩先生是这些样式的始作俑者,当然更不能说韩先生大手笔的改变创新与这些简单抄袭模拟同出一辙,但最起码他的矗立在许多大型城市中的巨型雕塑使他成为这一类雕塑样式的典型的成功代表。事实上,这一样式已获得世界级的认可:亚特兰大奥委会公园里,韩式雕塑从世界众多的竞争者中脱颖而出,成为中国雕塑走向世界的范例作品。

二、陈云岗的学院派写意雕塑

陈云岗先生无疑是近年来雕塑界公认的卓有成就的中青年雕塑家之一。他独创的具有浓郁写意韵味的作品,已经获得了国内主流评论界的认可。十届全国美展中陈云岗的作品《中国老子》获得大奖无疑是这一风格获得普遍认可的最好证明。

陈云岗的作品从中国传统文化的内核出发,讲求“意”和“势”,有一篇文章对陈云岗的雕塑作过极好的评论,在此摘一段文字如下:“……云岗先生一定也力求避免自己落入‘滞于物与象爷的垢病,遂取神韵(写意与表现)。他用心灵俯仰的眼睛来捕捉人物,用回环往复的视线(曲线)来塑造精神。同时中国人物画中的丰富线描艺术(如顾恺之、吴道子、曹不兴、李公麟、陈老莲等的笔墨线条)云岗先生也一定烂熟于心……于是,在他《大江东去》那解衣盘礴、浩浩荡荡的气度中,在风骨遒劲、高古雅逸的《高山流水》中,在前面分析过的‘上善若水爷的睿智《老子》中,在嵯峨宕逸的《东方三圣》中,在元气淋漓、如‘曹衣出水爷的《白居易》中,在飞笔放体、雨疾风扬、逸笔洒落、飘然如歌、如烟亦如雾的《龙舟祭》里,我们体会到的不仅是‘气韵生动爷、‘骨法用笔爷的中国古典美学之品格,也体会着跌宕起伏的线条所传达的人物班班成章、磊落壮丽、清风厉水的沧桑人生之情怀……”

无需再对陈云岗雕塑中的写意意蕴再做赘叙。其作品明朗清逸,有如现当代国画中最红火的“工笔带写冶。能把中国书画中的笔墨线条、人物造型与雕塑语言结合得如此巧妙,恐怕现当代雕塑界无出其右者。在这里我必须强调陈云岗雕塑中的精致与细腻,以及不厌其烦、层层叠叠的细作功夫。作品的精致完美化成了完整的写意符号,表现出长期浸淫于正统雕塑教育的良好素养。这样的雕塑面前,外行内行一样赏心悦目,击掌欢迎。陈云岗先生的成功代表正统学院体系的突破,为长期西式教育把持的中国学院雕塑教育体系寻找到了新的方向。“在整个文化界误读传统、抱残守缺、丧失特色的新一轮危机中,陈云岗的雕塑竖起了一面具有警示意义和引领性的旗帜。”

三、吴为山的大写意雕塑

同样是写意手法,吴为山的雕塑与陈云岗的雕塑比较起来,少了几许精致和细腻却多了几分狂野之气。吴为山的雕塑更像是大写意的山水花鸟画,构思奇巧而手法酣畅淋漓。这种独特而大胆的作风为他获得了国际的声誉。

雕塑的“大写意冶,采取何种雕塑手法是个重要的技术问题,与陈云岗先生作品表面的精雕细琢不同,吴为山以泥当笔,雕塑如风,作品表面往往磅礴嶙峋,有些地方甚至还留下如飞白一样的手指扫过痕迹,让行家看来觉得很过瘾。

在作品的构图形式上,吴为山自己有这样一段表述:“雕塑的形体不是客观物象的形体。中国雕塑的形体要体现着中国山水、自然的气韵,体现着中国人的自然观。”吴为山追寻一种不对称的失衡的势态美,往往与中国写意花鸟中的一些奇巧构图相映成趣。同时,在塑造人物形象时,又把握住中国画重要理论“似与不似之间冶的原则,混沌虚幻,若即若离,总在最具神采之处画龙点睛,形神具备,宛若天成。

着名雕塑评论家孙振华先生最近以洋洋万言的文字对吴为山的雕塑进行了全面深刻的解读,我不敢添足于其后,摘取部分文字于此作为吴为山作品的总结:

“吴为山雕塑的意义何在?概括地说,就是在广泛吸收西方和中国这两个雕塑体系的观念和语言精华的基础上,初步形成了以中国的传统尚意的美学思想为内核,以西方浪漫主义、人文主义美学思想为补充,面向当代精神现实,具有独特个人面貌的雕塑风格。他的工作,为建构中国式的雕塑体系做出了富于创造性的尝试。”

当然上述三位远不能代表当代中国雕塑家对雕塑中国方式尝试的种种努力。在我看来,他们代表了探索雕塑中国方式的重要的三个方向:直白的装饰性,精致的写意性和粗放的写意性。我本能地将抽象、装置与观念艺术摒弃在讨论之外。在我看来,装置艺术玩的就是观念,而观念艺术又要将艺术演变为哲学、文学,甚而化为无形,所以没有必要纳入我们关于有形雕塑的讨论之列。至于抽象雕塑,首先必须承认抽象雕塑艺术的成就,抽象艺术是西方现代文明的战利品,与现代工业社会的模式极为贴切,与现代城市建筑亦相得益彰。台湾杨英风先生、朱铭先生及香港文楼先生在抽象雕塑语言的中国方式上作出了积极的探索,也获得了广泛的认可。但总的看来,他们的作品无论在形式上还是手法上,都带有强烈的西方气息。不是“洋装穿在身冶,而是西洋身子套着长袍马褂,乍一看是中国样子,越品却越不是中国味。就像现代中国城市景观中普遍流行的钢筋水泥前立几根竹子——那是“中国冶建筑么?也有学者总是在中国传统艺术中寻觅抽象风,甚至将中国绘画通称为抽象的艺术。其实,西方的抽象艺术与中国绘画运用的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中国绘画用意象这个词表述更为贴切,不仅中国绘画,文学、音乐等等各个门类的中国艺术都可以将意象作为最贴切的表述。所以在这个层面上,写意才是中国艺术最佳的选择。韩玉涛先生写道:“小言之,这是中国艺术和美学的奥赜;大言之,则是中国思维,特别是中国艺术思维的第一要义。”因此,我认为写意雕塑是雕塑中国方式的重要探索方向。陈云岗先生与吴为山先生写意雕塑的成功也足以证明这一点。

当代艺术最具价值的意义可能在于为艺术的多样性大开方便之门,“一切皆是艺术”,艺术家探索的脚步踏遍了社会与历史的方方面面。艺术界关于“中国冶题材的操作也许早就已经落伍,各种所谓中国样式的作品也早已摆满了能够承载的一切领域。遗憾的是,在众多打着中国旗号的现代艺术作品中,我们看到的却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简单抄袭和无知挑衅。

《易·家人》云: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恒。但愿雕塑的中国方式能够真正表达出中国文化的精髓所在,也祝愿已在雕塑的中国方式路途上成功探索过的雕塑家们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