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中国古典艺术理论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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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书论(3)

粗不为重——粗笔画不是将笔重重地压在纸上。

毫发死生——即使是毫发那样的细微,也关系到字的成功与失败。

北魏·江式

江式——北魏书法家,陈留济阳(今属河南)人。字法安。世传篆籀训诂之学,尤工篆体。据谓京都洛阳官殿门榜,皆江式所书。着有《论书表》一篇。

臣闻包牺氏作而八卦列其画,轩辕氏兴而灵龟彰其彩。古史仓颉览二象之爻,观鸟兽之迹,别创文字,以代结绳,用书契以纪事。宣之王庭,则百工以叙;载之方册,则万品以明。迄于三代,厥体颇异,虽依类取制,未能悉殊仓氏矣。故《周礼》八岁入小学,保氏教国子以“六书”:一曰指事,二曰谐声,三曰象形,四曰会意,五曰转注,六曰假借。盖仓颉遗法也。及宣王太史籀着《大篆》十五篇,与古文或同或异,时人即谓之籀书。孔子修《六经》,左丘明述《春秋》,皆以古文,厥意可得而言。

——《论书表》

[注释]

二象之爻——乾坤为二象,爻为爻象。

百工以叙——百官由是有次序。

载之方册——记载在典籍上。

厥体颇异——他的形体颇有变化。

古文——指太史籀着《大篆》前的文字。

厥意可得而言——他的意思可以得到说明。

其后七国殊轨,文字乖别。暨秦兼天下,丞相李斯乃奏罢不合秦文者。斯作《仓颉篇》,中车府令赵高作《爰历篇》,太史令胡母敬作《博学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颇省改,所谓小篆者也。于是秦烧经书,涤除旧典,官狱繁多,以趋约易,始用隶书,古文由此息矣。隶书者,始皇时使下杜人程邈附于小篆所作也。世人以邈徒隶,即谓之隶书。故秦有八体: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书,四曰虫书,五曰摹印,六曰署书,七曰殳书,八曰隶书。

汉兴,有尉律学,复教以籀书,又习以八体,试之课最,以为尚书史。书或有不正,辄举劾焉。又有草书,莫知谁始,其形画虽无厥谊,亦是一时之变通也。孝宣时,召通《仓颉》之篇者,张敞从受之。凉州刺史杜邺、沛人爰礼、讲学大夫秦近亦能言之。孝平时,征礼等百余人说文字于未央宫中,以礼为小学元士。黄门侍郎扬雄采以作《训纂篇》。及亡新居摄,自以应运制作,使大司马甄丰校文字之部,颇改定古文。时有六书:一曰古文,孔子壁中书也;二曰奇字,即古文而异者;三曰篆书,云小篆也;四曰佐书,秦隶书也;五曰缪篆,所以摹印也;六曰鸟虫,所以书幡信也。壁中书者,鲁共王坏孔子宅而得《尚书》、《春秋》、《论语》、《孝经》也。又北平侯张苍献《春秋左氏传》,书体与孔子壁中书相类,即前代之古文矣。

[注释]

殊轨——不同的轨道。

文字乖别——文字不同。

或颇省改——有的稍有简化改变。

以趋约易——而趋求简易。

附于小篆——从属于小篆。

徒隶——刑徒和奴隶。

尉律学——汉代的法律法令由廷尉掌握。

试之课最——考查课分最好的。

辄举劾焉——就上奏弹劾。

虽无厥谊——虽无其义。谊:义也。

从受——跟随学习。

征礼——征聘爰礼。

亡新居摄——被灭亡的新莽(王莽)摄政。

书幡信也——写在旗帜和符节上的文字。

后汉郎中扶风曹喜,号曰工篆,小异斯法,而甚精巧,自是后学,皆其法也。又诏侍中贾逵修理旧文,殊艺异术,王教一端,苟有可以加于国者,靡不悉集。逵即汝南许慎古学之师。后慎嗟时人之好奇,叹俗儒之穿凿,惋文毁于凡学,痛字败于庸说,诡更任情,变乱于世,故撰《说文解字》十五篇。首一终亥,各有部居,包括六艺群书之诂,评释百代诸子之训,天地、山川、草木、鸟兽、昆虫、杂物、奇怪珍异、王制礼仪、世间人事,莫不毕载。可谓类聚群分,杂而不越,文质彬彬,最可得而论也。左中郎将陈留蔡邕采李斯、曹喜之法为古今杂形,诏于太学立石碑,刊载《五经》,题书楷法,多是邕书也。后开鸿都,书画奇能,莫不云集,诸方献篆,无出邕者。

魏初,博士清河张揖着《埤仓》、《广雅》、《古今字诂》,究诸《埤》、《广》,掇拾遗漏,增长事类,抑亦于文为益者也;然其《字诂》,方之许篇,古今之体用,或得或失矣。陈留邯郸淳亦与揖同时,博开古艺,特善《仓》、《雅》,许氏字指、八体、六书,精究闲理,有名于揖。以书教诸皇子,又建《三字石经》于汉碑之西,其文蔚焕,三体复宣。校之《说文》,篆、隶大同,而古字少异。又有京兆韦诞、河东卫凯二家,并号能篆。当时台观榜题,宝器之铭,悉是诞书,咸传之子孙,世称其妙。

晋世义阳王典词令、任城吕忱表上《林体》六卷,寻其况趣,附托许慎《说文》,而按偶章句,隐别古籀奇惑之字,文得正隶,不差篆意。忱弟静别仿故左校令李登《声类》之法,作《韵集》五卷,使宫、商、角、徴、羽各为一篇,而文字与兄便是鲁、卫,音读楚、夏,时有不同。

——《论书表》

[注释]

工篆——工于篆书。

修理旧文——整理旧文。

殊艺异术——不同的艺术,不同的学说。

惋文毁于凡学——惋叹古文毁于平凡人的学说。

诡更任情——诡谲变更任情。

首一终亥——开始于一终结于亥。

诂——对古文字义的诠释。

类聚群分——事物相同的聚在一起,不同的按类区分。

杂而不越——众多而不超越次序。

后开鸿都——后来开设鸿都门学校。

张揖——三国魏人,字雅让,魏明帝时为博士。

掇遗拾漏——拾补遗漏。

增长事类——增添种类。

抑亦于文为益者也——或许是对文字有益的。

方之许篇——比之许慎所作的篇章。

体用——哲学用语,这里指结字的原则与运用。

《仓》、《雅》——《仓》指李斯《仓颉篇》,《雅》指《尔雅》。

三字石经——指碑刻用古文、小篆、汉隶三种字体。

典词令——掌管词翰策令的官员。

吕忱——晋文学家,字伯雍。

况趣——内容趣味。

隐别——审视判断。

不差篆意——不缺少篆书之意。

李登——三国魏人,音韵学家。

鲁、卫——语见《论语·子路》:“鲁、卫之政,兄弟也”。喻如同兄弟。

皇魏承百王之季,绍五运之绪,世易风移,文字改变,篆形谬错,隶体失真。俗学鄙习,复加虚造,巧谈辩士,以意为疑,炫惑于时,难以厘改。传曰“以众非,非行正”,信哉得之于斯情矣。乃曰追来为归,巧言为辩,为兔为,神虫为蚕,如斯甚众,皆不合孔氏古书、史籀“大篆”、许氏《说文》、《石经》三字也。凡所开卷,莫不惆怅,为之咨嗟。夫文字者,六艺之宗,王教之始,前人所以垂后,今人所以识古。故曰:“本立而道生。”孔子曰:“必也正名。”又曰:“述而不作。”《书》曰:“予欲观古人之象。”皆言遵循旧文,而不敢穿凿也。

——《论书表》

[注释]

皇魏承百王之季——大魏继承历代帝王之末代。

绍五运之绪——继承五行相尅的前朝未竟之功业。

俗学鄙习——世俗鄙陋之习。

巧谈辩士——巧言诡辩之人。

以意为疑——以臆测为疑问。

厘改——改正。

以众非,非行正——以众人为非,以不正确的作为正确的。

信哉得之于斯情矣——确实有这种情形。

前人所以垂后——前人用来垂示后人。

本立而道生——基础奠定了道也就产生了。

述而不作——阐述先王之道而不是自己着述。

南朝梁·萧衍

萧衍(464-549)——南朝梁的建立者。公元502-549在位。字叔达,南兰陵(今江苏常州西北)人。曾任齐雍州刺史,镇守襄阳,乘齐内乱,起兵夺取帝位。笃信佛教,大建寺院,并三次舍身同泰寺。后侯景引兵渡江,攻破都城,他饥病而死。长于文学、善音律,并精书法。原有集,已佚。他的书论有《观钟繇书法十二意》、《草书状》、《答陶隐居论书》,颇为精道。

平,谓横也。直,谓纵也。均,谓间也。密,谓际也。锋,谓端也。力,谓体也。轻,谓屈也。决,谓牵掣也。补,谓不足也。损,谓有余也。巧,谓布置也。称,谓大小也。

字外之奇,文所不书,世之学者宗二王,元常逸迹,曾不睥睨。羲之有过人之论,后生遂尔雷同。元常谓之古肥,子敬谓之今瘦。今古既殊,肥瘦颇反。如自省览,有异众说。张芝、钟繇,巧趣精细,殆同机神。肥瘦古今,岂易致意!真迹虽少,可得而推。逸少至学钟书,势巧形密,及其独运,意疏字缓。譬犹楚音习夏,不能无楚。过言不悒,未为笃论。又子敬之不迨逸少,犹逸少之不迨元常。学子敬者如画虎也,学元常者如画龙也。余虽不习,偶见其理,不习而言,必慕之欤。聊复自计,以补其阙。非欲明解,强以示物也。倘有均思,思盈半矣。

——《观钟繇书法十二意》

[注释]

均与密——讲的是书法间架结构。

锋和力——讲的是用笔技法。

轻和决——讲的是书法点画的转折与牵掣。

补、损、巧、称——讲的是章法,书写时要对称协调。

逸迹——高超出众的笔迹。

睥睨——斜视高傲貌。

肥——字迹端庄。

瘦——字迹俊秀。

省览——观看浏览。

殆同机神——几乎接近玄妙。

致意——明达情理。

势巧形密——书势奇巧而形体紧密。

及其独运——临到他独自立意运笔。

意疏字缓——情趣稀朗,字形舒展。

过言不悒——讲过头话,令人悒郁不安。

笃论——正确的言论。

不迨——不及。

不习而言——不了解而发言。

均思——相同的见解。

昔秦之时,诸侯争长,简檄相传,望烽走驿,以篆、隶之难不能救速,遂作赴急之书,盖今草书是也。其先出自杜氏,以张为祖,以卫为父,索、范者,伯叔也。二王父子可为兄弟,薄为庶息,羊为仆隶。目而叙之,亦不失仓公观鸟迹之措意邪!但体有疏密,意有倜傥,或有飞走流注之势,惊竦峭绝之气,滔滔闲雅之容,卓荦调宕之志,百体千形,巧媚争呈,岂可一概而论哉!皆古英儒之摄拨,岂群小皂隶之所能为?因为之状曰:

疾若惊蛇之失道,迟若渌水之徘徊。缓则鸦行,急则鹊厉,抽如雉啄,点如兔掷。乍驻乍引,任意所为。或粗或细,随态运奇,云集水散,风回电驰。及其成也,粗而有筋,似蒲萄之蔓延,女萝之繁萦,泽蛟之相绞,山熊之对争。若举翅而不飞,欲走而还停,状云山之有玄玉,河汉之有列星。厥体难穷,其类多容,婀娜如削弱柳,耸拔如袅长松,婆娑而飞舞凤,宛转而起蟠龙。纵横如结,联绵如绳,流离似绣,磊落如陵。暐暐晔晔,弈弈翩翩,或卧而似倒,或立而似颠,斜而复正,断而还连。若白水之游群鱼,丛林之挂腾猿;状众兽之逸原陆,飞鸟之戏晴天;象乌云之罩恒岳,紫雾之出衡山。巉岩若岭,血脉如泉,文不谢于波澜,义不愧于深渊。传志意于君子,报款曲于人间。盖略言其梗概,未足称其要妙焉。

——《草书状》

[注释]

简檄相传——用竹简刻写的官府征诏,布谕、声讨的文书相传。

出自杜氏——出自杜度。

以张为祖——以张芝为祖辈。

以卫为父——以卫觊为父辈。

索、范者,伯叔也——索靖、范晔为叔伯兄弟。

薄为庶息——薄绍之可为庶子。

羊为仆隶——羊欣为仆役。

目而叙之——观察叙述他们。

意有倜傥——立意超群。

惊竦峭绝之气——惊耸陡峭绝壁之意。

滔滔闲雅之容——不绝和谐淡雅之意。

卓荦调宕之志——超群出众格高潇洒之情趣。

撮拨——指演奏乐器的指法,引申为技巧技艺。

渌水——水清貌。

厉——快速。

兔掷——兔子跃起。

乍驻乍引——忽而笔锋稍停,忽而起笔。

女萝——菟丝子。

状云山之有玄玉——状如云雾笼罩之山中的黑玉。

纵横如结——横和竖相联接。

暐暐晔晔——光明瑰丽。

奕奕翩翩——光彩熠熠而流动。

恒岳——北岳恒山。

血脉如泉——连绵不断的笔势如山中泉水。

款曲——衷情。

唐·欧阳询

欧阳询(557-641)——唐书法家。字信本,潭州临湘(今湖南长沙)人。官至太子率更令,弘文馆学士,封渤海县男。工书法,学二王劲险刻厉,于平正中见险绝,自成面目,人称“欧体”,对后世影响很大。与虞世南、褚遂良、薛稷并称为初唐四大家。碑刻有正书《九成宫醴泉铭》、《化度寺碑》、《虞恭公温彦博》、《皇甫诞碑》等。行书墨迹有《张翰》、《卜商》、《梦尊》等帖。编有《艺文类聚》一百卷。着有《八诀》、《用笔论》、《传授诀》等。

如高峰之坠石。

似长空之初月。

一若千里之阵云。

如万岁之枯藤。

劲松倒折,落挂石崖。

如万钧之弩发。

丿利剑截断犀、象之角牙。

丶一波常三过笔。

澄神静虑,端已正容,秉笔思生,临池志逸。虚拳直腕,指齐掌空,意在笔前,文向思后。分间布白,勿令偏侧。墨淡则伤神彩,绝浓必滞锋毫。肥则为钝,瘦则露骨,勿使伤于软弱,不须怒降为奇。四面停匀,八边具备,短长合度,粗细折中。心眼准程,疏密敧正。筋骨精神,随其大小。不可头轻尾重,无令左短右长,斜正如人,上称下载,东映西带,气宇融和,精神洒落,省此微言,孰为不可也。

——(传)《八诀》

[注释]

高峰之坠石——石头从高峰坠落。比喻在书写(丶)时,用笔要迅而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