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中国古典艺术理论辑注
19104700000036

第36章 书论(20)

非时之命——不是时候之命。

持节——代表皇上出使。

王程于迈——出公差在途中。

觚棱——棱角。

活句——谓含意很深,非借言外之意来醒悟语句。

鲁男子学柳下惠——毛传:“鲁人有男子独处于室,邻之妇又独处于室,夜暴风雨至而室坏,妇人趋而附之,男子闭而不纳”。柳下惠即展禽,与女子共坐一夜,而心怀不乱。

严分宜——即严嵩,明世宗时为权奸,父子狼狈为奸。

失其本矣——失掉他原来面貌。

余见怀素一帖云:“少室中有神人藏书,蔡中郎得之。”古之成书者,欲后天地而出,其持重如此。今人朝学执笔,夕已勒石,余深鄙之。清臣以所藏余书一一摹勒,具见结习苦心。此犹率意笔,遂为行世,予甚惧也。虽然予学书三十年,不敢谓入古三味,而书法至余亦复一变,世有明眼人必能知其解者。为书各体,以副清臣之请。

藏真书,余所见有《枯笋帖》、《食鱼帖》、《天姥吟》、《冬热帖》,皆真迹,以淡古为宗。徒求之豪荡奇怪者,皆不具鲁男子见者也。颜平原云:“张长史虽天姿超逸,妙绝古今,而楷法精详,特为真正。”吁!此素师之衣钵,学书者请以一瓣香供养之。

王介甫《金陵怀古词》,东坡于壁上观之,叹曰:“此老狐精也。”其推服若此。米元章又称“荆公书绝似五代杨少师”。苏之词,米之书,皆横绝千古,独不敢傲介甫。此公若不作宰相,岂至掩其长耶。

米元章书多从褚登善悟入。登善深于《兰亭》,为唐贤秀颖第一,此本善其衣钵也。摹授清臣,清臣其宝之。余素临怀素《自叙帖》,皆以大令笔意求之,时有似者。近来解大绅、丰考功狂怪怒张,绝去此血脉,遂累及素师。所谓从旁门入者,不是家珍,见过于师,方堪传授也。(《跋自书》)

[注释]

少室——即河南登封县北的少室山。

勒石——把字刻在石上。

鲁男子见者也——指鲁国一男子虽然不肯纳邻女入室,然后他从中看出了女色。

特为真正——最为纯正。

王介甫——即王安石,字介甫。

横绝千古——横贯千古。

褚登善——即褚遂良,字登善。

旁门——左道旁门,不是纯正的内容。

客有持赵文敏书《雪赋》见示者,余爱其笔法遒丽,有《黄庭》、《乐毅论》风规。未知后人谁为竞赏,恐文徵仲瞠乎其后矣。遂自书一篇,意欲与异趣,望而知为吾家书也。昔人云:“非惟恨吾不见古人,亦恨古人不见吾。”又云:“恨右军无臣法。”此则余何敢言?然世必有解之者。(《跋自书》)

余尝临米襄阳书,于蔡忠惠、黄山谷、赵文敏非所好也。今日展法帖,各临尺牍一篇,颇一相似;又及苏文忠,亦予所习也。元人作《书经》,以苏文忠、赵文敏为得二王法,不及米漫士,其持论如此。未省所谓。(《跋自书》)

柳诚悬书《兰亭》,不落右军《兰亭叙》笔墨蹊径。古人有此眼力,故能名家。(《跋自书》)

余近来临颜书,因悟所谓折钗股、屋漏痕者,惟二王有之。鲁公直入山阴之室,绝去欧、褚轻媚习气。东坡云:“诗至于子美,书至于鲁公。”非虚语也。颜书惟《蔡明远序》尤为沉古,米海岳一生不能仿佛,盖亦为学唐初诸公书,稍乏骨气耳。(《跋自书》)

小楷书不易工,米元章亦有行押。尝被命仿《黄庭》作《千文》一本以进,今观其迹,但以妍媚飞动取态耳。邢子愿谓余曰:“右军以后,惟赵吴兴得正衣钵,唐宋皆不如也。”盖谓楷书得《黄庭》、《乐毅论》法吴兴为多,要亦有刻画处。余稍及吴兴而出入子敬,同能不如独胜,余于吴兴是也。(《跋自书》)

杨少师《步虚词帖》,即米老家藏《大仙帖》也。其书骞翥简淡,一洗唐朝姿媚之习。宋四大家皆出于此。余每临之,亦得一斑。(《跋自书》)

《争坐位帖》宋苏、黄、米、蔡四家皆仿之,唐时欧、虞、褚、薛诸家虽刻画二王,不无拘于法度。惟鲁公天真烂漫,姿态横出,深得右军灵和之致,故为宋一代书家渊源。余以陕本漫漶,乃摹此宋拓精好者,刻之戏鸿堂中。(《跋自书》)

[注释]

风规——风格法则。

瞠乎其后——睁大眼睛落在后面。

米漫士——米芾,号襄阳漫士。

山阴之室——入王羲之父子之门。

沉古——浑原简朴。

骨气——气韵。

行押——行书的别号。

同能不如独胜——共同擅长不如独自取胜。

骞翥——高飞貌。

灵和之致——柔和恬静的情趣。

褚遂良《西升经》,与《淳熙秘阁续帖》所刻《黄庭经》同一笔法。真迹昔藏新都殷尚书家,余在长安曾于殷参军见之。永嘉王中舍为吴太学手摹一本,不差毫发,后归武林洪黄门,黄门以余写《法华经》,遂以赠余,且曰:“子临百本,使马骨追风,画龙行雨,方以一本见酬。”余茫然未知何时得慰其意。(《跋自书》)

《内景经》全在笔墨畦径之外,其为六朝人得意书无疑。今人作书,只信笔为波画耳,结构纵有古法,未尝真用笔也。善用笔者清劲,不善用笔者浓浊。不独连篇各体有分别,一字中亦具此两种,不可不知也。(《跋自书》)

楷书以智永《千文》为宗,极虞永兴,其一变耳。文徵仲学《千文》,得其姿媚。予以虞书入永书,为此一家笔法。若退颖满五簏,未必不合符前人。顾经岁不能成《千字》卷册,何称习者之门?自分与此道远矣。(《跋自书》)

米海岳行草书传于世间,与晋人几争道驰矣。顾其平生所自负者为小楷,贵重不肯多写,以故罕见其迹。予游京师,曾得鉴李伯时《西园雅集图》,有米南宫蝇头题跋,最似《兰亭》笔法。己丑四月,又从唐完初获借此《千文》,临成副本,稍具优孟衣冠。大都海岳此帖全仿褚河南《哀册枯树赋》,间入欧阳率更,不使一实笔。所谓无往不收,盖曲尽其趣。恐真本既与余远,便欲忘其书意,聊识之于纸尾:此余已丑所临也,今又十年所矣。笔法似昔,未有增长,不知何年得入古人之室?展卷太息,不止书道也。戊戌四月三日。(《跋自书》)

[注释]

永嘉——郡名(今温州市)。

马骨追风——事见《战国策·燕第一》:燕昭王求士,问于郭隗,郭隗以千金市马喻求贤。燕王从其说,先重聘郭隗,四方贤者,继踵而至。追风,形容马奔驰迅速,可以追风。

波画——指书法中捺的折波和横画。

极——至,到。

退颖满五簏——写秃的笔毫可装满五篓。

李伯时——宋名画家,名公麟,号龙眠居士。

十年所矣——“所”意谓时间。

唐相褚河南临《禊帖》,白麻墨迹一卷,曾入元文宗御府,有天历之宝及宣政、绍兴诸小玺,宋景濂小楷题跋。吾乡张东海先生观于杨氏之衍泽楼,盖云间世家所藏也。笔法飞舞,神彩奕奕,可想见右军真本风流,实为希代之宝。余得之吴太学,每以胜日展玩,辄为心开,至于手临不一二卷止矣,苦其难合也。昔章子厚日临《兰亭》一卷,东坡闻之,以为从门入者不是家珍。东坡学书宗旨如此。赵文敏临《禊帖》最多,犹不至如宋之纷纷聚讼,直以笔胜口也,所谓善《易》者不谈《易》也。(《跋自书》)

[注释]

白麻——白麻纸。

天历——元文宗年号。宝——印信符玺。

从门入者——从师门而达到的。

宋拓《绛州帖》,乃《官奴》嫡冢,故佳本,在《汝帖》、《长沙》之上。昔人得古帖数行,专心学之,遂以名世,况此本已具各体,即不完善,比之威凤一毛,可藏也。(《评旧帖》)

大令《辞中令帖》,评书家不甚传,或出于米元章、黄长睿之后耳。观其运笔,则所谓凤翥鸾翔,似奇反正者,深为漏世家风,必非唐以后诸人所能梦见也。李北海似得其意。(《评旧帖》)

吴用卿得此,余乍展三四行,即定为唐人临右军。既阅竟,中间于“渊”字有缺笔,盖高祖讳渊,故虞、褚诸公不敢触耳。小字难于宽展而有余,又以萧散古淡为贵,顾世人知者绝少。能于此卷细参,当知吾言不谬也。(《评旧帖》)

[注释]

嫡冢——最近真本的摹本。

威凤一毛——威凤:古时称瑞鸟。一毛:即略见一斑之意。此处言《绛帖》仍有可取之处。

漏世家风——超越世俗的书家遗风。

乍展三四行——刚刚展看三四行。

此卷用笔萧散,而字形与笔法一正一偏,所谓右军书如凤翥鸾翔,迹似奇而反正。迩来学《黄庭经》、《圣教序》者,不得其解,遂成一种俗书。彼倚藉古人,自谓合辙,杂毒人心,如油入面,带累前代诸公不少。余故为拈出,使知书家自有正法眼藏也。(《评旧帖》)

米南宫谓右军帖不敌大令迹一,余谓二王迹世犹有存者,唯王谢诸贤笔尤为希觏,亦如子敬之于逸少耳。此王珣书潇洒古淡,东晋风流宛然在眼,用卿得此,遂可作宝晋斋矣。

此孙过庭真迹也,观其结字,犹存汉魏间法。盖得之章草为多,即永师《千文》亦尔,乃知作楷书必自八分、大篆入门。沿流讨源,见过于师,方堪传授。学过庭者,又自右军求之可也。(《评旧帖》)

此永师仿仲元常《宣示表》,每用笔曲折。其笔宛转回向,沉着收束,所谓当其下笔欲透过纸背者。唐以后,此法渐澌尽矣。(《评旧帖》)

东坡先生居黄,自谓多难畏事,时犹禁其诗耳,后复并其书禁之,故宣和进御书画,凡有苏、黄题跋者皆割去。靖康之变,御府所藏尽为金人辇之而北,而先生墨迹流落人间者居然独完,谁谓善类竟可磨灭耶?(《评旧帖》)

颜鲁公《送刘太冲叙》,郁屈瑰奇,于二王法外别有异趣。米元章谓如龙蛇生动,见者目惊,不虚也。宋四家书派皆出鲁公,亦只《争坐帖》一种耳,未有学此叙者,岂当时未有流传耶?真迹在长安赵中舍士桢家,以余借摹,遂为好事者购去。余凡一再见,不复见矣。《淳熙秘阁续帖》亦有刻。(《评旧帖》)

长史《郎官壁记》世无别本,唯王奉常敬美有之,陈仲醇摹以寄余,知学草必自真入也。(《评旧帖》)

——《画禅室随笔》

[注释]

倚藉——依靠。

如油入面——油一入面会延长其靱性。

正法眼藏——谓佛法普照宇宙。

希觏——希有罕见。

东坡先生居黄——苏东坡因“乌台诗案”,出狱后贬黄州。

靖康之变——即靖康元年冬,金人攻汴,俘徽、钦二宗北去,北宋灭亡。

辇之而北——用车运载北去。

陈仲醇——即陈继儒(1558-1639),字仲醇,号眉公、麋公。华亭(今属上海市)人。隐居昆山,善书画,亦工诗文,为董其昌好友。

明末清初·宋曹

宋曹——清初顺治年间书法家。字彬臣,一字邠臣,号射陵,江苏盐城人。明崇祯时官中书,入清不仕。能诗善书,着有《书法约言》一卷。

学书之法,在乎一心,心能转腕,手能转笔。大要执笔欲紧,运笔欲活,手不主运而以腕运,腕虽主运而以心运。右军曰:“意在笔先。”此法言也。古人下笔有由,从不虚发;今人好溺偏固,任笔为体,恣意挥运,以少知而自炫新奇,以意足而不顾颠错,究于古人妙境,茫无体认,又安望其升晋魏之堂乎!凡运笔有起止(一笔一字,俱有起止),有缓急(缓以会心,急以取势),有映带(映带以连脉络),有回环(即无往不收之意),有轻重(凡转肩过渡用轻,凡画捺蹲驻用重),有转折(如用锋向左,必转锋向右,如书转肩,必内方外圆。书一捺必内直外方,须有转折之妙,方不板实),有虚实(如指用实而掌用虚,如肘用实而腕用虚,如小书用实处,而大书则用虚,更大则周身皆用虚),有偏正(偶用偏锋亦以取势,然正锋不可使其笔偏,方无王伯杂处之弊),有藏锋有露锋(藏锋以包其气,露锋以纵其神。藏锋高于出峰,亦不得以模糊为藏锋,须有用笔,如太阿截铁之意方妙),即无笔时亦可空手作握笔法书空,演习久之自熟。虽行卧皆可以意为之。自此用力到沉着痛快处,方能取古人之神,若一味仿摹古法,又觉刻划太甚,必须脱去摹拟蹊径,自出机轴,渐老渐熟,乃造平淡,遂使古法优游笔端,然后传神。传神者,必以形,形与心手相凑而忘神之所托也。今人患在空竭心力,总不能离本来面目,以言乎神,乌可得乎?古有云:书法之要,妙在能合,神在能离。所谓离者,务须倍加工力,自然妙生。既脱于腕,仍养于心,方无右军习气(笔笔摹拟不能脱化,即谓右军习气)。鲁公所谓趣长笔短,常使意势有余,字外之奇,言不能尽。故学子敬者,画虎也。学元常者,画龙也。余谓学右军者,因无画之迹,亦无画之名矣。(《总论》)

——《书法约言》

[注释]

转折——圆转与方折两种笔法。

周身皆用虚——即立着写字。

王伯杂处——王道与霸道杂处在一起。

太阿截铁——太阿传为春秋时干将所铸的宝剑,截铁如泥。这里喻运笔明快犀利。

机轴——构思。

妙在能合——妙在于能相同。

神在能离——神思在而能不同。

意势有余——笔意笔势有回响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