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中国古典艺术理论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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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乐论(11)

虽病不哀——即使是痛苦,也不悲哀。

故不得已而歌者,不事为悲;不得已而舞者,不矜为丽。歌舞而不事为悲丽者,皆无有根心者。

——《淮南子·诠言训》

[注释]

不得已而歌者——不是从内心而歌唱的人。

不事为悲——不能表现出悲。

不矜为丽——不重视而为美。

譬犹不知音者之歌也,浊之则郁而无转,清之则燋而不证。及至韩蛾、秦青、薛谈之讴,侯同、曼声之歌,愤于志,积于内,盈而发音,则莫不比于律,而和于人心。何则?中有本主,以定清浊,不受于外,而自为仪表也。

——《淮南子·记论训》

[注释]

浊之则郁而无转——浑浊就沉闷而不能表达。

清之则燋而不证——清逸就憔悴而不和谐。燋:憔悴,证:和谐。

韩娥、秦青、薛谈——古代善于歌唱的人。

侯同、曼声之歌——一说侯同、曼声二人皆善歌。一说无从稽考,疑为歌曲名。

莫不比于律——没有不合声律的。比:合。

使但吹竽,使工厌窍,虽中节而不可听,无其君形者也。

——《淮南子·说林训》

[注释]

但——一作倡。乐人,乐师。

工厌——下按。

中节——符合节拍。

君形——指精神和气质。

西汉·司马迁

司马迁(约前145-?)——字子长,夏阳(今陕西韩城南)人,伟大的历史学家和文学家,其不朽巨着为《史记》。《史记》记载了上自黄帝下至西汉武帝时代约3000多年兴衰沿革的历史。它是以人物为中心的纪传体散文,是我国第一部纪传体史学着作,同时也是我国传纪文学的开端。

在音乐方面,司马迁在《史记》中有乐书一篇专门论及音乐。他认为音乐的社会功能是:“故乐所以内辅正心而外异贵贱者也;上以事宗庙,下以变化黎庶也”。“故君子不可须臾离乐,须臾离乐则奸邪之行穷内”。所以,音乐是“养行义而防淫佚”。

太史公曰:余每读《虞书》,至于君臣相敕,维是几安,而股肱不良,万事堕坏,未尝不流涕也。成王作颂,推己惩艾,悲彼家难,可不谓战战恐惧,善守善终哉?君子不为约则修德,满则弃礼,佚能思初,安能惟始,沐浴膏泽而歌咏勤苦,非大德谁能如斯!《传》曰:“始定功成,礼乐乃兴。”海内人道益深,其德益至,所乐者益异。满而不损则溢,盈而不持则倾。凡作乐者,所以节乐。君子以谦退为礼,以损减为乐,乐其如此也。以为州异国殊,情习不同,故博采风俗,协比声律,以补短移化,助流政教。天子躬于明堂临观,而万民咸荡涤邪秽,斟酌饱满,以饰厥性。故云《雅》、《颂》之音理而民正,嘄噭之声兴而士奋,郑卫之曲动而心淫。及其调和谐合,鸟兽尽感,而况怀五常,含好恶,自然之势也?治道亏缺而郑音兴起,封君世辟,名显邻州,争以相高。自仲尼不能与齐优遂容于鲁,虽退正乐以诱世,作五章以刺时,犹莫之化。陵迟以至六国,流沔沈佚,遂往不返,卒于丧身灭宗,并国于秦。秦二世尤以为娱。丞相李斯进谏曰:“放弃《诗》、《书》,极意声色,祖伊所以惧也;轻积细过,恣心长夜,纣所以亡也。”赵高曰:“五帝、三王乐各殊名,示不相袭。上自朝延,下至人民,得以接欢喜,合殷勤,非此和说不通,解泽不流,亦各一世之化,度时之乐,何必华山之騄耳而后行远乎?”二世然之。

太史公曰:夫上古明王举乐者,非以娱心自乐,快意恣欲,将欲为治也。正教者皆始于音,音正而行正。故音乐者,所以动荡血脉,通疏精神而和正心也。故乐所以内辅正心而外异贵贱也;上以事宗庙,下以变化黎庶也。琴长八尺一寸,正度也。弦大者为宫,而居中央,君也。商张右傍,其馀大小相次,不失其次序,则君臣之位正矣。故闻宫音,使人温舒而广大;闻商音,使人方正而好义;闻角音,使人恻隐而爱人;闻徵音,使人乐善而好施;闻羽音,使人整齐而好礼。夫礼由外入,乐自内出。故君子不可须臾离礼,须臾离礼则暴慢之行穷外;不可须臾离乐,须臾离乐则奸邪之行穷内。故乐音者,君子之所养义也。夫古者,天子诸侯听钟磬未尝离于庭,卿大夫听琴瑟之音未尝离于前,所以养行义而防淫佚也。夫淫佚生于无礼,故圣王使人耳闻《雅》、《颂》之音,目视威仪之礼,足行恭敬之容,口言仁义之道。故君子终日言而邪辟无由入也。

——《史记·乐书》

[注释]

太史公——即作者司马迁,汉武帝时袭父司马谈职,为太史令。

君臣相敕——君臣互相告诫。

维是几安——时时以天下安危为念。

股肱不良——倚为臂膀的大臣不知深自警惕。

推己惩艾——真心实意检讨自己的过失。

悲彼家难——指为管叔、蔡叔的家族叛乱而难过。

君子不为约则修德——君子不因为自己在困顿时,才想到进德修业。

满则弃礼——在自己得意时就抛弃礼仪。

佚能思初——在安逸时能想到初始创业的艰难。

安能惟始——在安适的享受中仍然能想起创业时的忧患勤劳之苦。

《传》曰:始定功成,礼乐乃兴——古书传记上说:“当政局归于安定,统一事业完成之时,礼乐才能兴起。”

海内人道益深——天下对于做人的道理要求益切。

其德益至——对个人道德修养越来越高。

凡作乐者,所以节乐——凡是制作乐曲的人,其目的在于节制欢乐。

以损减为乐——能节制欢乐为合于乐的条件。

协比声律——辅以适当的声律。

补短移化——弥补缺失,移其教化

以饰厥性——用来修养自己的性情。

《雅》、《颂》之音理而民正——《雅》《颂》之音经过整理,人民就会趋于平正。

嘄噭之声兴而士奋——高声呼叫声起,士兵就会振奋。

怀五常——怀有仁义礼智信五常的善良德性。

封君世辟——指各国诸侯。

自仲尼不能与齐优遂容于鲁——自从孔子不能与齐国所馈赠的伶人并容于鲁国。

陵迟以至六国——迁延至战国时代。

流沔沈佚——流衍沉缅于安逸闲散。

祖伊所以惧也——商朝的祖伊为此而恐惧。

轻积细过——把一件件小的过失不放在心上。

和说不通——喜悦的心情无法沟通。说通悦。

解泽不流——布施的恩泽不能流广。

正教者皆始于音——正确地推行教化,都从音乐开始。

故宫动脾而和正圣——当宫声鸣奏时,人的脾脏就会受到感应,起到调和与端正作用。

礼由外入,乐自内出——礼是起于外在行为的约束,音乐起于内心情性的感受。

须臾离礼则暴慢之行穷外——片刻的离开礼,就会被强暴傲慢的行为所困扰于外。

须臾离乐则奸邪之行穷内——片刻的离开乐就会被奸邪淫恶的行动所困扰于内。

西汉·刘向

刘向(约前77-前6)——字子政,本名更生,现今江苏沛县人。西汉经学家、文学家。汉皇族楚元王刘交四世孙,治《春秋谷梁传》,曾拜谏议大夫。成帝时,校阅群书,着成《别录》。其作品大部亡佚。另撰有《洪范五行传》、《新序》、《说苑》、《烈女传》等,尚存。在《说苑》中,有关于俗乐的记载,可与《乐记·魏文侯篇》互相补充,使我们对古代的俗乐有较全面的了解。

凡鼓琴,有七例。一曰明道德,二曰感鬼神,三曰美风俗,四曰妙心察,五曰制声调,六曰流文雅,七曰善传授。

——《说苑·琴说》

凡从外入者莫深于声音,变人最极,故圣人因而成之以德,曰“乐”。乐者德之风。《诗》曰:“威仪抑抑,德音秩秩。”谓礼乐也。故君子以礼正外,以乐正内。内须臾离乐则邪气生矣,外须臾离礼则慢行起矣。故古者天子诸侯听钟声未尝离于庭,卿大夫听琴瑟未尝离于前,所以养正心而灭淫气也。乐之动于内,使人易道而好良;礼之动于外,使人温恭而文雅。雅颂布之声动人而正气应之;和成容好之声动人而和气应之;粗厉猛贲之声动人而怒气应之;郑卫之声动人而淫气应之。是以君子慎其所以动人也。

——《说苑·修文》

[注释]

威仪抑抑,德音秩秩——诗句见《大雅·假乐》。抑抑:犹懿懿,美好。秩秩:流行,有依次序的意思。

粗厉猛贲之声动人而怒气应之——粗犷振人的大鼓声使人产生怒气。贲:大鼓。

孔子不应,曲终而曰:“由,君子好乐为无骄也,小人好乐为无慑也。”

——《说苑·杂言》

子路鼓瑟,有北鄙之声,孔子闻之曰:“信矣!由之不才也。”冉有侍,孔子曰:“求来尔!奚不谓由夫先王之制音也,奏中声为中节,流入于南不归于北;南者生育之乡,北者杀伐之域。故君子执中以为本,务生以为;故其音温和而居中,以象生育之气;忧哀悲痛之感不加乎心,暴厉淫荒之动不存乎体,夫然者乃治存之风,安乐之为也。彼小人则不然,执末以论本,务刚以为;故其音湫厉而微末,以象杀伐之气,和节中正之感不加乎心,温俨恭庄之动不存乎体;夫杀者乃乱亡之风、奔北之为也。昔舜造南风之声,其兴也勃焉,至今王公述而不释;纣为北鄙之声,其废也忽焉,至今王公以为笑。彼舜以匹夫积正合仁,履中行善,而卒以兴;纣以天子好慢淫荒、刚厉暴贼,而卒以灭。今由也匹夫之徒,布衣之丑也!既无意乎先王之制,而又有亡国之声,岂能保七尺之身哉!”冉有以告子路,子路曰:“由之罪也!小人不能耳陷而入于斯。宜矣,夫子之言也!”遂自悔,不食,七日而骨立焉。孔子曰:“由之改过矣!”

——《说苑·修文》

[注释]

子路——子路(前506-前480),鲁国卞(今山东泗水)人。仲氏,名由,也字季路。孔子学生,性直勇敢。曾对孔子的正名主张表示怀疑。孔子任鲁司寇时,他被任为季孙氏的宰(家臣),后任卫大夫孔悝的宰,在贵族内讧中被杀。

北鄙——北方边域。

由之不才也——仲由弹的不好啊。

冉有——冉有(前522-前489),春秋时鲁国人。冉氏,名求,字子有,孔子学生。曾为鲁国贵族季孙氏的家臣。

中音——中和的曲调。

流入于南不归于北——声音倾向南方,不向北方。

忧哀悲痛之感不加乎心——忧哀悲痛之感,不存在于心。

暴厉淫荒之动不存乎体——剧烈淫荡的动作,不存于体内。

湫厉而微末——厉险悲凉细小之韵味。

舜造南风之音——舜制《南风》之歌。

其兴也勃焉——兴盛蓬勃起来。

其废也忽焉——很快就衰败了。

积正合仁,履中行善——积累平正,实行善行,符合仁德温和待人。

骨立——瘦得只剩骨架。

西汉·扬雄

扬雄(前53-公元18)——西汉哲学家、文学家。字子云,蜀郡成都(今四川)人。成帝时为给事黄门郎。王莽时,校书天禄阁。官至大夫。仿《论语》作《法言》,仿《易经》作《太玄》。有《扬子云集》。

或问:“交五声十二律也,或雅或郑,何也?”曰:“中正则雅,多哇则郑。”请问本?曰:“黄钟以生之,中正以平之,确乎郑卫不能入也。”

——《吾子》

[注释]

中正则雅,多哇则郑——中正平和就是雅乐,嘈杂靡慢就是郑乐。

或曰:“君子听声乎?”曰:“君子惟正之听;荒乎淫,拂乎正,沈而乐者,君子弗听也。”

——《寡见》

[注释]

荒乎淫,拂乎正,沈而乐者——放荡而淫乱的,违背中正平和的,使人沈浸的音乐。

西汉·桓谭

桓谭(约前23-56)——沛国相(今安徽宿县符离集西)人。西汉末东汉初的哲学家。因反对谶纬之说,几为光武帝所斩。着有《新论》二十九篇,已佚。现传《新论·形神》一篇,收入《弘明集》内。

桓谭的《新论·琴道》通过具体实例,对审美客体和审美主体间的关系,作了比较深入的探讨。

雍门周以琴见,孟尝君曰:“先生鼓琴,亦能令文悲乎?”对曰:“臣之所能令悲者,先贵而后贱,昔富而今贫。摈压穷巷,不交四邻,不若身材高妙,怀质抱真,逢馋罹谮,怨结而不得信;不若交欢而结爱,无怨而生离,远赴绝国,无相见期;不若幼无父母,壮无妻儿,出以野泽为邻,入用掘穴为家,困于朝夕,无所假贷。若此人者,但闻飞鸟之号,秋风鸣条,则伤心矣,臣一为之援琴而长太息,未有不凄恻而涕泣者也。今若足下,居则广厦高堂,连闼洞房,下罗帷,来清风,倡优在前,谀谄侍侧,扬激楚,舞郑妾,流声以娱耳,练色以淫目。水戏则舫龙舟,建羽旗,鼓钓乎不测之渊。野游则登平原,驰广囿,强弩下高鸟,勇士格猛兽,置酒娱乐,沈醉忘归。方此之时,视天地曾不若一指,虽有善鼓琴,未能动足下也。”孟尝君曰:“固然。”雍门周曰:“然臣窃为足下有所常悲。夫角帝而困秦者,君也;连五国而伐楚者,又君也。天下未尝无事,不从即衡,从成则楚王,衡成则秦帝。夫以秦楚之强而报弱薛,犹磨萧斧而伐朝菌也。有识之士,莫不为足下寒心。天道不常盛,寒暑更进退,千秋万岁之后,宗庙必不血食。高台既已倾,曲池又已平,坟墓生荆棘,狐狸穴其中。游儿牧竖,踯躅其足而歌其上曰:‘孟尝君之尊贵,亦犹若是乎。’”于是孟尝君喟然太息,涕泪承睫而未下。雍门周引琴而鼓之,徐动宫徵,叩角羽,终而成曲。孟尝君遂歔欷而就之曰:“先生鼓琴,令文立若亡国之人也。”

——《琴道》

[注释]

雍门周——复姓,战国时人,善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