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天空中布满乌云,低低地的,好像随时都要塌陷下来似的,沉闷的空气里不带一丝风,静地让人心生不安。萧离就这样安静的站在一处废墟上,冷风说他最后看到依云就是在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残破的已经想象不出原来的模样,可是依云的样子却那么清晰,像是刻在脑子里似的,那样的鲜活,在他眼前或嗔或笑或痴或怨,每一个神态都那么动人……
冷风站立在十步之外,忧虑地看着萧离僵直的背影。自从沙溢回到大华手里,他就一直站在这里,一句话也不说。冷风知道他心里的痛苦和压抑,身为大将军,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弃国家安危与不顾,可是失去爱人的痛……这需要多大的抑制力才能忍耐?冷风又开始自责。
清风隘大捷打的突厥兵如同丧家之犬,不敢再贸然进攻,大华适时打出莫克多这张牌,得知儿子还活着的察哈尔就像被拔了牙的老虎,没了斗志,无心恋战,加上大华的援军来的比预想中早了好几日,拿下云州成了妄想,察哈尔只能坐下来谈判,为表示诚意,突厥撤兵百里。
重新回到大华手里的沙溢已经是一座死城,那些残垣断壁,四处散落的盔甲武器,焦黑的木头,还有混合了血液的褐色的泥土无声的诉说着这里曾经的惨烈。西边挖出了个大坑,突厥人把大华士兵的尸体都丢进坑里,用火烧了。有没有生还者还不得而知,但依突厥人残暴的本性,生还的士兵下场会更悲惨。
一个校尉拿了一本厚厚的册子过来想找萧离,冷风伸手拦住他,对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去打搅萧离。
校尉会意,把册子交到冷风手里,低声道:“这是阵亡将士的名单。”
冷风打开册子,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这些都曾是鲜活的人,真实存在过的人,现在只留下一个名字,冷风心下戚然。翻到第二页,袁焕之三个字赫然纸上,胸口仿佛被人重重地击了一拳,闷的气息凝滞。在汾州时,将军就说“等这一仗打完了,世上便不再有袁焕之这个人,要想脱身,这是最好的时机……”,没想到一语成箴,世上不再有袁焕之亦不再有方依云。冷风默然盖上册子,轻道:“就这样吧!抚恤的银两一定要足数发放。”
“是。”校尉抱拳退下。
“大将军,你该休息了。”冷风走近萧离,再这样下去,就算是钢铁铸的身子也要垮了。
“她一定很恨我,是我硬要拖了她来,她本不愿意的。”萧离痴惘地说着,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将军……”冷风心里难受,如鲠在喉,真不知该如何宽慰将军,可是有些话却不得不说,不能让将军一味的消沉下去:“不会的,方姑娘不会恨将军,若是恨,她就不会来沙溢,她心里是想和将军在一起的。”
萧离的眼睛渐渐腾起一层迷雾,不管他把眼睛睁的多大,眼前都是水光一片。她不恨吗?她若不恨怎会让自己身临险境?她用这样决绝的方式来惩罚他,让他痛彻心扉,让他无法挽回……手又开始颤抖,无法遏制的颤抖。
“属下已经查清,方姑娘是混在火头军的队伍里,那黑豆计就是她想出来的,她怕被将军认出,才去求了杜大夫。撤离当日,她本已撤出沙溢,但是她惦记着火药就折回去了,因为属下曾经说过,这火药是要给将军的信号……她是决意留下的,不然,在属下遇见她的时候……属下想,方姑娘点燃火药要传递给将军的信息不仅仅是胜利,应该还有别的……”冷风说着鼻翼急促的扇动了几下,隐忍着不让那股酸涩涌上眼眶。
“别的?”萧离喃喃着,别的还有什么?依云,我很笨,总是猜不透,你应该亲自来告诉我,如果你能回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应你,不会再凶你,唬你,不会再让你整日的担惊受怕,什么报仇,什么雪恨,去******报仇雪恨,依云,我只要你能回来……泪水终是没能忍住,湿润了脸庞。自从那夜,他亲手埋葬了娘和妹妹就再也不曾流过眼泪,他以为今生都不会了,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可现在,他只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方姑娘大智大勇,巾帼不让须眉,令人敬佩,所以,将军,您一定要振作起来,战争还未正真结束,突厥的大军就在百里之外……将军,不能让方姑娘的血白流啊!”冷风加重了语气恳然道。
不能让依云的血白流,这句话狠狠地触动了萧离已经痛到麻木的神经,那双没了生气的眼眸又重新亮了起来,在暗夜里迸发出幽冷的寒光,是的,他不能让依云的血白流……
“冷风,后日的谈判,我亲自去。”萧离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不能等那帮懦弱、中庸、满口仁义的老臣去谈判,多少将士用鲜血用生命换来的胜利,不能让他们的“仁义”给毁了,突厥人必须付出应有的代价。
“是,将军,属下愿与将军一同前往。”冷风振声,看萧离恢复了斗志,暗暗松了一口气,将军能想通就好。踟蹰了一会儿,冷风试探着问道:“那雷龙和雷豹……”按说,这两个家伙确实该死,怎能由着依云的性子来呢?知道依云去了沙溢还隐瞒不报,导致这样严重的后果,真的是杀他们一百次都不解恨,可是……两人已经在校场上跪了两日了,看在兄弟一场的情分上,他就勉为其难为他们说句话,不过,冷风在心里还是咒骂了一句:“活该。”
萧离面若寒霜,眸中杀气腾腾,听到那两个名字恨不能立时就把两人的脑袋拧下来,愤懑了良久,迸出一句:“你看着办。”要放水,冷风自去放,反正他是无法原谅他们。
冷风愕然,是放还是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