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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5：沉香屑(1)(2)
作者：相思扣子(QQ:745116534)
〖壹〗
等闲罔却故人思，却道故人心未知。
素手箜篌已成引，为谁婉转为谁痴。
倾慕独个坐在清心亭里，随口吟了这诗来，眉间一时染上凄惶神色。
“姨娘，抱！”循声望去，小娃娃正挣脱了宫女的怀抱，挥舞着小手向自己走来，倾慕一扫眉间郁色，快步迎了上去。
小娃娃走路尚蹒跚不稳，偏巧踩在绣金衣摆上，脚下一滑跌坐在地。
一众宫女吓的冷汗直冒，小皇子若出了事，自己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倾慕仍是淡笑着，俯下身柔柔的说道：“青儿，自己爬起来。”
小娃娃扶着她的手站了起来，脸上还挂着泪的说着：“青儿…青儿不疼，姨娘可以哭，青儿不能哭…”
倾慕被小娃娃奶声奶气的话语逗乐了，一边整理他身上衣裳，一边问：“青儿怎么不能哭呢？”
“青儿长大了要做皇帝…皇帝不能哭…”他仰起小脸在倾慕的袖子上蹭了蹭，露出极其清澈的笑来。
“荣妃娘娘到！”一行人拥着个容貌娇艳的女子的走了过来。
倾慕态度颇为冷淡，放下小皇子，低身做了个揖。
“小妹在这宫里可还住的惯？”荣妃居高临下问道，心中暗想：也不知道爹是怎么想的，把这个庶出的丫头弄到自己身边来。
原来当日倾慕并未按照约定住进李府，李家麻烦已然不少。遂想出了进宫的法子，一住便是月余。
“倾慕也正想去宫外走走，只是舍不得青儿…”荣妃不赶她，她也急着出去了，算算日子李秋江也该回来了。
“妹妹要走，姐姐也就不留你了，一会儿去我的荣妃宫选两样喜欢的首饰，也算姐姐对你的一番心意。”这荣妃处处想显摆自己正出的身份，听的倾慕眉头一皱。
“娘娘，皇上召您和几位娘娘去御书房”两人正说着，忽的一个小宫女凑过来报话。
小宫女颇为机伶， 一见荣妃神色，遂大着胆子说：“听说是西边的小国进贡了一样宝物，叫沉水香。”
荣妃面色一喜，莫不是皇上为她诞生龙子之事，要赏她件宝物。能在众嫔妃面前出风头可比得到什么宝物更让她高兴。
“小妹自小长在民间，想必也没见过什么宝贝，不如随姐姐去见见世面。”她这话说的愈加刻薄，倾慕正想推脱，忽的被抓住衣袖。
“姨娘，去…去嘛”青儿抱着她的胳膊一摇，她全身的火气都没了，口气淡淡的说道：那就随娘娘的意思吧。”
〖贰〗
“各位爱妃不必多礼，朕把你们请来，是想给你们看样好东西。”当今皇上最喜觅珍猎奇，这小国投其所好，自然是博的龙颜大悦。
众妃嫔刚刚落坐，便有四人小心的抬着一只透明的水晶缸子进来，接着鱼贯走上数十人，在四周布置起了苇幔，只留下门口处还透着点点微光。
众人一看不觉失笑，不就是一株莲花吗？虽然没人见过青色的莲花，但这未免太不值得期待了。
“爱妃莫急，沉水香的神奇之处，只有在黑夜中才能见到。”皇帝嘴角含笑，命人将最后一块苇幔也围了上来。
黑暗中的莲花发出了青莹莹的光芒，花叶也发生了奇异的变化，仿佛比那水晶缸还要通透几分，连叶片内部的脉络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这株花不仅有九片叶子竟然连花瓣也是九片！”不知那个妃子喊了出来，似是要显示自己的不凡，那花叶上流转的青晕慢慢的变淡了，淡到快看不出颜色的时候竟又生出一 丝丝的红色来，在众人的唏嘘声中红色由浓转淡，不多时蓝紫光晕又转换起来。
“这沉水香竟然能变幻九种颜色！”倾慕大为吃惊的同时，并未注意到自己鬓间插着的青花扇此时亦是褪却青光，九色轮转。
“快看那花！”此时九瓣叶子仍在不停的变化着颜色，亭亭立着的那朵九瓣莲却始终保持着青色不动了，也不是不动，它一点点的绽开了！
众人一阵眼花，只觉那花一会是花一会是颗透亮的珠子。
皇帝压抑着语气中的颤抖说：“传说，等沉水香真正化蕊成珠的时候，凡人食之有延年益寿之功效。就是死人吃了也能起死回生！”
“众爱妃就是能在身上佩戴一会儿，也能美容驻颜。”这话一出，人人的眼神不禁热切起来，谁不知道宫中的规矩一向是色衰而爱驰。
倾慕也是眼神一热，若是得了这般宝物，至少日后可以保李秋江一命。
〖叁〗
苇幔刚刚撤下去，几个嫔妃就忍不住了。
“皇上，请您把沉水香赐给臣妾养着，臣妾自幼熟习水性，一定会把这花侍弄的好好的。”性急的景妃扑通跪了下去，其它几人见势也纷纷跪下，连说自己平生就喜欢莲花， 一看不见莲花就头晕的都有。
皇帝眉头一皱说：“东边那个园子赏给你了，明天你就搬过去住。”说话的妃子脸色大变，那园子虽然满池的荷花，可是才淹死过一个妃子谁还敢住啊。
噗哧一声，荣妃轻笑出声，袅袅的走了过来。
“皇上，蓝妃也是爱宝心切，您就别逗她了。”她心下盘算，先拉拢几个过来，日后她再夺宝也容易些。
皇帝哼了声：“蓝妃起来吧。”果然那妃子感激冲荣妃点了点头。
“依臣妾看，这沉水香化蕊成珠尚有些时日，这类天材地宝沾染太多人气怕是不好，不如放于地下瑶池，再派几个大内高手在外守着。”
“等瓜熟蒂落之时，众人在同去观赏。”荣妃这般话说的众人暗暗佩服。
“爱妃深知朕之心意啊！”不觉荣妃地位又有所提升。
待众人散去，倾慕不禁多看了景妃两眼，这个女人也不简单啊，话到嘴边终是没有提醒她这个正志得意满的姐姐。
她也不做停留，急急的出了宫，向李府打探消息去了。
〖肆〗
李秋江却是不知倾慕在宫中的一番波折，更是不会料到这一株小小的沉水香猝然之间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
眼下他正跟着神秘少年行走在倾城坊的地宫内。
“你叫诺儿，是么？”李秋江一想就此天大地大，心中一宽，也就随口问道。
清俊的小少年只顾低着头走路，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倒衬的身边人的尴尬。
他微微一笑，也不说话了。这两人一个俊逸非凡，一个端丽稚嫩，从幽深深的地道里走出来，倒真似一副画，一副江湖中两座水墨高山的剪影了。
小少年忽然抬起脸，露出清甜的笑来，鼻翼有些细微的耸动。“我闻到承欢的味道了。”
李秋江愕然，跟着步子骤然加快的小少年迅速的拐了几个弯。
承欢正睡在墙边，小身子蜷成一个极舒服的姿势，两人不禁对望失笑，在这种地方也能睡的着，他们还真有点佩服承欢了。
“承欢，承欢。”小少年唤了两声，不由得矮身抱起她，算起来承欢比他还大上两岁，一入手才觉出她的重来。
李秋江默默的从他手里接过承欢，许是刚才那无心的一笑，让彼此亲近许多。小少年也不说话，乖乖的跟在他身后。
承欢眼睛一咕噜，在李秋江怀中蹭了两蹭，倒不计较他是自己口中的大坏人了。
她调皮的从李秋江肩膀上探出半张脸，脆声声的唤道：小舅舅，你都好久没陪承欢玩了。
“恩，小舅舅以后天天陪着你…还有…还有李大哥。”他也不知怎么就对这个生死相博过的男人产生了亲近感。
李秋江脚下一虚，险些栽个趔趄，这是什么辈份嘛！
〖伍〗
三人找了个路边茶舍，要了两碟小菜便吃了起来。
这儿离倾城坊怕是有百里了，承欢比他还急，竟是怕姐姐要留下她，毁了小丫头闯荡江湖的梦想。逃也似的拉着他们从小道溜了出来，把群青四兄弟扔在了倾城坊。
他倒不担心相思会为难他们，说不定四兄弟还会比自己早到家呢。
李秋江轻叹，那样的女子今生在难相逢了吧！想着从怀中掏出一壶薄情，这时他才注意到精致的壶盖上分明篆着两个小字。他想想，又小心的把酒壶放回怀中。
“李大哥，你当日刺我的那剑招叫什么名字？”承欢心中打着小算盘，立刻改口叫起了李大哥。
“破军。”他温和一笑，目光却别有深意的看向小少年。这一招他苦练三年却仍是败在一个孩子手上。
“我是慕容家的后人，又有爷爷的教导…”小少爷不禁羞怯起来。
听得这话，李秋江豪情顿生：“若我快剑在手，可与你大战三百回合！”声音蓦的在后半句沉了下去，他的剑早折在他人之手了。
承欢不知二人搏命之事，听的大为性起，当即鼓起掌来。
眨巴着大眼睛，一会儿看看李秋江一会看看慕容诺，似是在为难该支持那一方。
李秋江恍然回神，怎么在孩子面前计较起这些了，遂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承欢光洁的额头上轻弹了一下。
“小丫头，走了。”
“李大哥，等一下…”慕容诺坐在凳子上没动，轻唤住了李秋江迈出的步子。
“李大哥，你知道哪里有铁匠铺吗？”
“诺儿，找铁匠铺干什么？”李秋江脑子还真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
“打铁。”他说着竟先一步站了起来，目不斜视的向前走去。
李秋江一怔，这孩子身上还真有慕容家的气度。
“老家伙舍得拿出那块铁了！”承欢听的一咋舌，顺口说了出来，见前面走的远了的慕容诺没什么反应，悄悄地松了口气。
“承欢，半年之内你别想学凌波舞第八式了。”慕容诺淡淡的说，口气像极了李秋江。
承欢落下的脚一歪，也险些栽个趔趄。
这场面终于让李秋江大笑出来，自数月前得了琉璃扇，他便没这般笑过了。
〖陆〗
他们站在门前看那大汉打铁已经三个时辰了，这中间大汉打了两块马掌，甚至修好了一只破铁锅。
“李大哥，我要找的不是这种…”慕容诺终于忍不住了，咬了咬唇，拉起承欢就要走。
李秋江仍是绕有兴趣的看着那人打铁，漫不经心的开口：“铁英雄是你什么人？
大汉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接道：“你认识我爹？不过他快死了，帮不上你们的忙…”大汉说完，开始收拾起东西来。
“怎么就快死了，承欢能救他哦。”承欢甩开了小舅舅的手，噌的蹿到大汉面前。
大汉红黑的脸膛上颜色更深，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姑娘离自己这么近的说话呢，虽然她看起来只是个小姑娘。
“生死有命，不劳三位挂心了。”大汉收拾好了，拉起木门就要进去。
“连铁也打不动了吗？”
“若是块绝世好铁呢？”慕容诺连问两问。同时摘下肩上包袱扔在地上。
“的确是块好铁！”大汉听见包袱落地时的声响，极其恭敬的看了慕容诺一眼转身让开了屋门。
屋里极为破旧却很宽敞，屋角摆着一张床，一个干瘪的老头正躺在上面。
“把你的铁给我爹看看。”大汉说。
慕容诺蹲在地上，解开了包袱，先是一层黑布，继是一层蓝布，然后是一层红布，最后是一层白布。
当那层白布解开时，被烟薰火燎的黝黑的铁匠铺子，顿时被一种幽蓝的光芒所笼罩，四面的墙壁和屋顶都刷上了一层明亮的釉彩。
铁匠父子顿时张大了嘴，和这种震惊相比，那块铁，仿佛一条远古时代的鱼，安静地躺在白布上。
“我想请你们用这块铁，给他打一把剑。”慕容诺指了指李秋江。
这时一直躺在床上的铁英雄，颤巍巍的坐了起来，直直的看了一眼那块铁，眼里顿生出光彩，脸上的肌肉也紧张起来了。
他看起来还是一副快死的模样，可他们知道没有打出这把刀之前他绝对不会死。
〖柒〗
大汉用铁勾子捅开灶膛，呱嗒呱嗒的拉动风箱，白烟上冲，一时火星四溅。
铁英雄就在这火光里将包裹放在祖宗牌位前，跪地，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
他眼中晶芒一闪，将右手食指送入口中，咬破，血滴在发着蓝色光芒的铁上，竟发出了叮叮咚咚的撞击声。
接着铁英雄又咬破左手食指，照例将血滴上去。血祭完毕，那铁的蓝色便柔和起来，不似初时的凌厉。
他也不包扎手指，直接搬起那块铁，如抱着一个五世单传的婴孩，颤抖着塞进熊熊的炉火中。
等这块铁烧透的时候，月亮已经上来了，正正的挂在屋顶上，银辉遍撒却堪堪遮掩不住那一把幽蓝。
哐当声终于静止，三人不禁齐齐的望向铁砧子。
“当…当当…”铁匠父子手中的锤子掉在了地上，铁英雄仿佛一下子老了二十岁，他勉强站着，用目光招呼着李秋江过来。
他走到砧子前，不禁一怔，砧子上似乎什么都没有，仿佛那块铁被打成了空气，处处都透出一股幽蓝的光来。
铁英雄声音细弱的说了什么，李秋江点点头，一口咬破右手食指，血珠滴落，举到空无一物的砧子上。
那把剑的形状渐渐的显现出来了，大约有一米长，剑尖与剑背上闪着银湛湛的光。
李秋江又把左手咬破，举到剑上，叮叮咚咚，如同珍珠落在冰上，那剑愈加清晰起来，像一封出鞘的月光。
铁英雄歪头看了看窗外，吐出生命里最后的三个字。
“月光斩”好美的名字，承欢看着那剑，又看着停止呼吸的老人，簌簌的落下泪来。
〖八〗
三人行走在午夜的荒地里，忽然有些茫然，老爷子让他们去做天下第一。
可他们才出来就连累了人，李秋江握着那把用命换来的剑，心中闷气郁结。
宏声喊道：“慕容诺，陪我打一架！”
“正有此意！”小少年一脸坚毅，毫不示弱。
千种媚对上月光斩。
承欢的长发被风带的飞了起来，还有某种不知名的花被剑气搅得也从她身边打着旋飞过。
她的眼泪便止不住的哗哗流淌。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子，唯一的一次在她面前生死相搏，如果她能预见多年后的离别，那现在是不是她最幸福的时光。
剑锋未冷，削落谁一缕青丝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