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魏永贵
作品中的这只西瓜,已不是西瓜,它是一面镜子,它是反映“母亲”的镜子。
回老家乡下看父母,路过县城我买了一只西瓜。那种有翠绿花纹的西瓜。
母亲接过大西瓜,很小心地在怀里掂了掂,说,怕有十一二斤吧。
我说十三斤半。母亲说,人家肯定“却”了你这个眼镜的秤。
老家人把短斤少两称为“却”。母亲的手一向是很有准头的。
母亲又问几多钱一斤。我说一元钱一斤。
其实是一元五一斤,我怕母亲心疼。西瓜上市不久,价特高。
母亲立即啧啧了几声,说,十三块五,能买两三斤花生油,还能点一个月的电,就是一泡甜水,啧啧,太贵了。我庆幸自己没说实价。
母亲随后把西瓜切成了有棱有角的一块一块,她把中间瓜肉最鲜的两块硬递给了我和妻子。我要给父亲。母亲说,他牙疼,太甜的吃不了。我啃着又甜又沙的西瓜瓤,却看见母亲手里端着西瓜的边边角角,似乎还不舍得下口。
吃饭的时候母亲从灶屋出来把最后一个菜端上桌,放在了自己面前。
那是一盘青白相间的清炒。
妻子吃不惯老家辛辣油腻的东西,看见青菜,急忙伸出筷子。筷子刚到盘子上,筷子尖儿已经碰着了菜,母亲急忙用自己的筷子把妻的筷子拨开了。
轻轻的一拨。一边笑眯眯地瞅着妻。
妻很是疑惑,收回了筷子。毫无疑问,母亲不让她吃这个菜。
我忍不住问,这是什么菜?一边的妹妹笑了。母亲使着眼色似乎不要妹妹说。我偷偷夹了一筷子,放在嘴里,轻轻地嚼。类似黄瓜、瓠子的东西,有一丝淡淡的甜的味道。妹妹笑着说,尝出来了没有?这是西瓜。
西瓜?西瓜也能当菜炒?我傻傻地问。妹妹说,是吃了瓜肉去了瓜皮的瓜白。
呵呵,原来是母亲变废为宝啊。我和妻都悄悄笑了。
母亲说,这个菜清淡,正适合我的胃口。母亲几年前胆囊切除,吃不了油腻的东西。
我又夹了一筷子,一边对母亲说,好吃。
我边吃边笑着说,这瓜瓤瓜白都派上了用场,就剩了瓜皮了。妹妹看着母亲,说,哪里剩呀,她才不舍得扔,瓜皮剁碎了拌着米糠喂猪了。
母亲就在桌子的一角微微地笑。
几天后我和妻离开老家踏上了回程。在村头的公路上,临上车了,母亲往我的行李箱里塞了一包用报纸包着的东西。我来不及打开,车就开了。
后来,直到坐上了哐当哐当的火车,我才想起这包东西。
我取出了它,慢慢打开。
一堆聚在一起的瓜子。黑黑的瓜子上有零星的盐花儿浮着,像一层薄薄的雪。
西瓜子。那是母亲淘洗干净又烘干后精心炒的。
以前在家的时候母亲也是这样炒南瓜子的。
我这才想起,那天吃西瓜的时候,母亲弯着有些驼背的腰,从地上一粒一粒捡起西瓜子的情景。当时我还很疑惑,母亲为什么不直接用笤帚把这些撒落的瓜子扫走。
我嚼了一颗,淡淡的香,淡淡的咸。
妻子也一颗一颗地嚼。我看见她的眼眶,有小小的泪花在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