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刚要说话,就见平阳太主笑呵呵的进来了,“呵呵,皇上来了。”他们姐弟的感情最好,武帝待别人虽然刻薄寡情,唯独对这个姐姐亲近有加。见太主进来,刘彻顿时就喜笑颜开了,“朕正问卫青呢,想不到才说到姐姐,您就进来了。”平阳太主满脸的笑容,走过去要依君臣之礼参拜,刘彻忙虚扶了一下说:“姐姐还用得着跟朕行礼么?快起来,卫青,去病,你们也坐,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
众人这才都坐下了。两旁的侍女和童子穿梭一般奉上了酒菜,平阳太主坐在武帝下手,亲自给武帝斟酒布菜,“皇后呢?怎么没同陛下一起来?”武帝含笑道:“她本是要来的,偏巧身子略有不爽,就不来了。”太主点点头,“是啊,那日进宫,我瞧着她的脸色不大好呢。或许是天气凉了的关系,依我看,不如叫她去汤泉宫养些日子,那里比长安要暖和呢。”
“嗯,朕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她自己去,朕不放心。可朕又脱不开身……”武帝故作为难地看着刘莹。刘莹嗔道:“想叫我陪着只管直说,不用拐弯抹角的套我的话。”武帝嘿嘿一笑道:“其实,朕也是想叫姐姐就便去哪里散散心。等忙过这阵子,朕就去汤泉宫接你们。”
刘莹扑哧一笑道:“就你会说,好,明天就预备预备,后日就启程吧。”姐弟二人旁若无人的说笑着,别说是霍去病了,就是卫青都插不上话。真玉很无奈,原本想着偷虎珏来的,谁知白玉老虎没见到,这真老虎倒是来了!
霍去病也很郁闷,要是早知道皇上会来,他宁愿跟阿真半夜来偷,也强过在这里坐卧不宁。他这里不断腹诽,不料武帝也想到了他,“去病今天很老实啊,一句话都没说呢。”
刘莹微笑道:“皇上还不知道他,在他舅舅跟前历来就是这个样子的。”武帝点头笑道:“是啊,去病就怕卫青,除了卫青谁也管不了他呢。”
卫青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低着头道:“臣哪里有那个本事,小时候倒还管得。如今大了,臣是打他不得,骂他不听。这普天下若说还有人管的了他,定非皇上莫属。”一句话说完,屋中众人的表情立时就丰富起来——
武帝很得意的笑了;刘莹暗自点头赞叹自己的丈夫越来越会说话了;霍去病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心里却在冷笑不已;真玉的嘴角连续抽搐了好几次,还好面具很厚,绷得住,不然……
“对了,朕进来的时候听见去病和你要什么看呢?是什么好东西叫咱们霍大少爷这么上心,给朕看看可使得?”武帝随口道。
刘莹忙笑说:“皇上见过的,说起来还是皇上给的呢。”
武帝疑惑地问道:“朕给的?是什么啊?”
刘莹看了霍去病一眼,取笑道:“去病说出征前要他舅舅答应他一个条件,这不打了胜仗回来就逼着他舅舅给还愿呢吗。”
“哦?什么条件?”武帝别有深意地扫了霍去病一眼。
卫青微笑说:“回陛下,去病要的是皇上赐给微臣的那块白玉虎珏。”
“哦……”武帝的心思转了一下就明白了。记得姑母说过,秦真来长安就是要找一块玉珏,也就是卫青腰间那块。只是最近事多,他忘记了,此刻被他们一说,他才记起。想必他是为了秦真要的吧?问题是秦真要那玉珏有什么用?他实在不知道那块普普通通的玉珏会有什么大用。别的不说,自己在藏玉宫里布置的那些摆设里有不少都好过那块虎珏。难道这玉珏真有什么大用吗?
霍去病和秦真心里同时叫糟,以武帝的聪明,很快就会想通这其间的关节,若是皇上破釜沉舟将玉珏要回去的话……虽说没此先例,可难保他干不出来。这位皇帝是大汉开国以来最有魄力的皇帝了,前人没做过的他敢做,前人没说过的他敢说……
想了半天,霍去病决定干脆当着皇上的面儿要过来拉倒,省得费劲了。想到这里就离席跪在地上道:“皇上,您给微臣评评理,舅舅明明答应了,却不肯兑现,哪有这样的大将军啊?”
卫青的鼻子险些被气歪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胡说什么呢?那是皇上御赐之物,除非皇上同意,否则我是绝不会给你的。”
武帝点头道:“你舅舅说的对,是不能随意给人的。”顿了一下又道:“你要那个干嘛?”霍去病惫赖地一笑说:“喜欢呗。”
“你若喜欢,朕叫人在照那样子给你打一块也就是了。”信你才怪,哼。
“可微臣就是喜欢那块,新打的不如那块啊。”霍去病打算装傻到底。
“是吗?”武帝端起酒盏抿了一口,忽然盯着他道:“你要那个也成,之前你和朕说的那件事就算了。”他说的是指婚一事。
霍去病闻言脸色一变,半晌才针锋相对地说:“若是臣不要玉珏,那件事皇上就答应了吗?”
这回轮到武帝发怔了,“呃……朕的意思是如果你要玉,就当是朕还了你的那个条件。若是你不要玉,那件事就等她回来再说。”
“皇上,那件事是皇上答应微臣的。玉珏是舅舅答应微臣的,这两件事本来就不相干啊。”
“那不一定,这两件事本就是一件事,朕没说错吧?”武帝的眼中射出了一股算计的光芒,霍去病则强压着怒火但笑不语。
二人的对话,真玉是听明白了。明白后不禁暗自骂刘彻奸诈。卫青也恍惚明白了一些,这些事都和秦真有关,但他不明白自己的玉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五人中,只有刘莹是一头雾水。见两人大眼瞪小眼儿的对视,就皱眉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说到那块玉就全变样儿了?”
刘彻哈哈一笑道:“没事,姐姐不必问了。”转头看向卫青,“卫青啊,你要记得你的话啊,若是你将那玉珏弄丢了,朕可饶不得你。”
霍去病:“……”皇上可真会见缝插针,拿舅舅的安危来威胁自己!
卫青郑重其事地说:“皇上放心,微臣一定会妥善收藏的。”武帝点点头,笑着喝了口酒。这回,太主也有些明白了。皇上跟霍去病在争执什么,争执的焦点却不是那块玉珏,而是另外一样东西。会是什么东西让君臣二人起争执呢?唉,不用想都知道。又是那个秦真!
刘莹的眉峰一挑,眼中射出了一道寒光。皇上跟去病争执她不管。但是现在牵扯到了卫青,她就不能不管了。因为她,那块很平常的玉珏变成了一柄悬在卫青头上的利剑。万一丢失或损坏,皇上很可能会因此问罪于自己的丈夫。咬了咬牙,刘莹暗道:那个秦真还真是祸水啊。
真玉怎么会想不通这里面的机关,忍不住咬牙瞪了武帝一眼。不料却好死不死的赶上武帝抬头,见一个家丁瞪自己不禁又恼怒又气愤。刚要发落,忽觉那双眼睛很熟悉。
易容什么都好,只有一个缺点。那就是人的身高、体型、外貌和声音都可以伪装,唯有眼神骗不了人。原本很谨慎小心的真玉并没有引起武帝的注意,可刚才这一个白眼儿却在不经意间暴露出她原本的神态。而武帝对她甚为上心,她的一举一动也就自然的刻画在了脑子里。那一刹那的熟悉唤起了他的记忆,使得武帝立刻就起了疑心。
真玉发现武帝注意到了自己,顿时紧张起来。暗骂自己愚蠢,刘彻狡猾,唯今之计只有低着头佯装不知。武帝看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出了席,捏着酒盏在直直地走向秦真。霍去病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双拳紧紧的握在了一起。秦真的脸也白了,只是被面具遮着看不出来,但手心儿里却忍不住渗出了汗珠。
武帝一瞬不瞬的盯着这个下人,想从的脸上看出什么破绽来,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这人不仅没有紧张,甚至连表情都木的像个傻子。按说一个下人被自己这般看着不紧张的跪在地上才怪呢。可这个人却只是低头站在那里不言不语,是胆子真的很大还是被吓傻了?张嘴就道:“你是何人?”真玉愣愣怔怔的跪在地上磕头道:“奴、奴才祸……祸人……”最想祸祸你,祸祸死你!
“嗯?”武帝楞了一下,这名字还真够……
霍去病忙皱眉道:“回陛下,这奴才叫霍仁。”然后又假装生气道:“没眼色的奴才,还不滚出去?”真玉忙跪伏在地,诚惶诚恐地说:“是是是,奴才这就滚出去。”
“慢着!”武帝走了几步,蹲在‘霍仁’面前审视了一会儿,“朕见过你吗?”
“没、没、没、没……”
“得,朕知道了,你下去吧。”敢情是个结巴,也或者是被自己吓的。真玉闻言连忙磕头道:“是、是、是……”武帝摆摆手,踱回席间,“不知姐姐这里可预备了歌舞?”刘莹忙赔笑说:“有,有,早就预备下了。”说着拍手示意歌姬出场。真玉则趁机退出了大屋,木然的走在卫青家的地面上——不得不承认,汉武帝的确很有震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