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面到这，豁然开朗。几个座客都不由将目光投注到始终未发一辞的裴老爷身上，就见到这七八十岁的老人站直身，仍然是威势的姿态。“失礼了。”
“确实失礼。”极快接话的是那陌生的男人，他很是歉意的看向初佩：“也是因为实在不好请到初小姐，不得不冒昧了。”
初佩看着这两人，连笑都不愿敷衍。
这俨然是个局。
北柯其人，原不姓北。就像是南安、西川勋、东华茂，也原不姓南西东一样。
即使是初佩，也并不大清楚自己东家祖上历史。有传言说这是内战时期流窜全国各地的土匪军队之一；也据说这是清末举家出国的皇族后裔。只是一点却是彼此公认，边境种种黑市交易，诚然掌握在四大家族手中。
俄罗斯境内枪支合法，国土广袤却资源分配不均，各类武装组织与黑手党派分布在地图上，随手一抖大小百余支。其他生意，北家也做，但最大的出入口商品就是枪支弹药。也因此北家有军火北之称，手下一些老旧附属家族也多以各类武器命名。
比如初佩的养父，刺刀文家的文汇。
初佩十八岁大学毕业便听从养父的遗嘱于北家律师团挂名，直到二十三岁结婚前已经是首席司法顾问。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所道。与常年留在彼得堡北家的金融顾问林怀不同，她虽然行踪不定，有些门道的人总能够探出这几年她不在世界各地跑案子，就是偏居在沪市。
若这人再有心些，也能够探出两年前闹剧一样的那场一年婚姻收尾。
初佩的小指勾起，不轻不重的擦着自己掌心软肉。男人在长时间“失礼”之后终于记起来自我介绍：“其实我也是受人所托，诚心想要和北家做一笔交易。还烦请初小姐带一句话，行一个方便。”仍然避重就轻，典型生意人作风，见不着兔子不撒鹰。
初佩收敛住所有情绪，抬眼间神色漠然，“若我说不？”
“初小姐。我们也是诚心。”对方似乎早有料到有这番刁难，不慌不忙道：“事成以后，小小敬意不说，也总是能让初小姐如愿以偿的。”
如愿以偿。这四字听起来美好如梦，也虚妄如梦。乃至初佩都忍不住笑起来，那种眉目一起弯折下去的笑。奈何她眉目生得太过锐气，这般软和下来，也只显出嘲弄。“如愿以偿？我也不知道，我有什么愿可偿的。”
她重新望向那个男人，眉心平缓，神色间淡淡然像一层素淡雾霭，说近便远：“生意上的事情，便请找林怀吧。若是分量不够重，自然另寻别的门路。”
“且慢。”初佩分明还没有转身要走的架势，那人已经呛声——看来是急不可耐的生意。只是态度还是不骄不躁的。“初佩小姐，”这就比初小姐多了份势不可挡的意味，“不如我们坐下来，多喝杯茶。”
初佩悠悠叹口气：“我本来是很愿意。但是裴家的茶……我从来是不喝的。”
话出口，裴老爷先变了变脸色。那人却还笑，竟然是松了口气的模样：“好说，好说……”
初佩那始终不曾掌握情况的前夫裴云帆却忽然开口：“佩佩……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全都不懂？……佩佩，你相信我……我……”
“佩佩，你相信我。”这话像是道闪电，骤然划过她脑海，带来一阵灼烧一样的疼痛。初佩转过脸来看他，到底软了分口气：“我不需要依靠你的，云帆。”
“大概三个月前，中央发布指示，严查打击部队训练使用场地、器材的维修存在夸大、多报现象。这两年来的所有使用数据、上报报告，都一并被检查了。裴家……原本就是训练部队直属的派系。”她不管裴老爷的陡然变色，只是看着裴云帆，像是解释给他一个人听一样：“上面的人递话，将年前新划下的个训练场区在两个月内完成投标建设，就能够将账面做平。但是这其中的亏空却不是裴家能够承担的……还有，投标建材中间的猫腻，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谁都等着大树倒了自己好顶位，哪个愿意帮裴家疏通关系？”
裴云帆并非傻子，家里行事也是有所插手，再懵懂也知道其中利害，他踉跄了一步，仍然维持着刚刚插话时站起来的动作。“那……今天这个男人……”
“是。”初佩点了点头，神色半寸动容都不见：“这个人恐怕找上裴家，说自己愿意出钱出人，唯一的要求，就是想要见见裴家的前三少夫人，做一笔交易。”
“为什么……？”裴云帆喃喃地问。
“你问我为什么知道吗？”初佩好整以暇的抬手搭上臂，形成个双手环住上身的姿态，做来有种发号施令般的架势。“四大家族有自己的暗哨，即使做的是边境生意，我们也随时关注国内波光诡谲的。更何况这一项指令掀起来的，下面小虾游蹿，是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