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佩。”
那声音从梦外某处传来。像是投入颗石子在心湖涟漪，于是梦的边境一寸寸裂开，屏障消失，触碰到现实中夜晚寒凉。初佩被这寒意一激，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意识到自己满额的汗，仿佛刚刚梦中遭遇了什么灾厄，心跳剧烈如鼓。一边伸出一只手撑扶在额上，一边大喘着气的打量四周。
睁眼的一瞬，她便意识到自己不在餐厅内。
眼前是半堵破墙，漆色早已经被日头磨损成了黑灰，还有些破损的地方露出砖头本色。上半部分不知道被什么杀伤力巨大的武器轰击过，留下一个豁口，然而从那不规则的边缘来看，仿佛能够掰下的砖都已经被人拣走。
“这是……住宅区吗……用这种跟火箭筒一样的武器……真是疯子。”因为被掰走的砖块而无法判断武器类别，初佩只能简单的推测了一下造成豁口的东西。她一边站起来，踢开从不远处垃圾桶滚下来的空瓶子，掸着身上的灰，一边喃喃自语。
“不过究竟是谁把我搞到这里来的。难道说东家很想和荣坤做生意吗。”
荣坤便是那日在裴家见到的男人的上级，也是华西地区坐着第二把交椅的黑老大。自然华西区的人要跑到华北来寻求合作，初佩也就毫无恶意的揣测他这个老二恐怕被上面打压得惨烈。不过平时总在华北华中华南三个地区待着的她，却是对荣坤的势力分布不熟悉。
北柯绝非好性之人，因此骄纵出的手下都是平日无人敢惹之辈。一个个承袭了他不喜欢被人威胁的性格，他本人又是个中翘楚。且不说荣坤那单生意说得藏头露尾叫人发火，就是这样要挟的姿态，足够初佩豪不请示就干脆驳回了。
关于荣坤的身份，是那一天稍晚时候她回到自己的寓所打了电话叫学生查的。她与林怀这样地位，平时已经很少接律师团的委托，更多只接受北柯下发的各种与法律有关无关任务。因此学生既是顶替他们打点日常案子的人，有时也充当助手。越是琐碎小事，越是揣度人的心性，也是选择自己接班人的方式。
又过了几天，知道整个过程的北柯都还没有发作初佩，她也全然不当回事。直接驱车准备赶回彼得堡参加每一季度的例会，正在哈尔滨中央大街旁一家相熟的西餐厅，看着窗外华灯初上，听见侍者在钢琴旁弹奏一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准备吃一份套餐，闲散打发过这个赶路风尘仆仆的晚上……
就是这样司空见惯的片刻，她却失去知觉，醒来时已经身处全然两地陌生。
初佩在袖口一稔便知道自己的手机不带在身上。她也觉得不奇怪，当时自己正拿着手机揣度着应该如何同林怀敲诈掉一幅刺绣。不过事务繁忙如她也总是有本事在别人惊骇目光下从身上掏出四五个手机，包括工作、私人、应急……咦。
正打算将自己专线用于联系莫斯科方面的手机取出来，初佩却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身上穿的不是黑色长裤并冰蓝长袖衬衫。此时她已经走出栖身的死胡同，到了一处与刚刚一般无二残破的大街。
脚边是一滩污水，缓缓的淌进意外不曾报废的下水道里。腥臭的气味隔了好远，却被垃圾堆令人作呕的酸腐气息掩盖。此刻水面上泛着细小涟漪与浪排，边缘处汩汩升起浊色的泡沫。阳光赋予某种稍具讽刺的魔力，镀上一层清晰的金边。
初佩打量着俗世景象时候，也看见水面中倒映着的自己。青涩精致的五官，僵硬冷漠的神情，一袭白色长裙已经不知何时被沾染成了灰扑扑的色调。但是无需估算长度比，她仅仅凭借自己身后被同样映出的路灯便能够判断出自己变化的不仅仅是身上的衣服。
她……变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