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夏爱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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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久违的事

我喜欢我所生活的城市,它是我想象中的样子。有忙碌往来的汽车和高耸天空的房子,但没有繁华到令人迷失。

我开车从绕城的高架经过,已经是午夜十分;深夜的电台讲述校园时代的民谣诗人,我想那必定逃不开我喜欢的歌手老狼,果不其然,那首《久违的事》现场版带着沧桑嗓音响起;我手握着方向盘,心里泛蔓着止不住的感动,那些历历在目的青春记忆,一下子涌进我的脑海里。

城市楼宇炫目的霓虹闯进我的眼里,我被拉到了几百公里之外的回忆。

关于小镇,我能够想起最多的是夏天的记忆。

我来自南方的小镇,那里四季潮湿,夏天闷热难耐,冬天湿冷难捱,但我就那样和一张张现在都已经模糊的面孔,生活在那个炎热的孤寂夏天,感动自己没心没肺地随着时间逝往而来。

小镇里有一家破败的电影院,但是我们那时候并没有太高观影的热情,喜欢把单纯的时间消磨在镇上的网吧,玩着一款对战游戏,进去就是一整个下午,出来的时候,天幕已经完全落抵。

我们仨,小C、彬以及我,就那样开启了高中最后一年的盛夏。

我们时常从长尾般的县政府大楼前面的街区穿过,那时候小C有个女朋友是我们隔壁班的姑娘,我们叫她莫娜,并不是她的真名,因为小C说她喜欢莫奈的画作,而且在我们看来,她本人画得一手好画,我们本来叫她莫奈,但是小C嫌弃莫奈这个名字不太吉利,我们就改口叫她莫娜。

我们最常去的一家大排档,就罗列在小镇的母亲河一侧,关于那条河流,我至今也想不通为什么叫它泗溪,等我去了省城很多年之后再次回来,县政府花了大把财政经费把泗溪及沿岸修整成了极其壮丽的夜景;而我们那时候坐在排挡的这边,都能闻到泗溪的臭味,然后喝着大号马克杯满装的扎啤,吃着烧烤;那家大排档最拿手的小菜是酱爆螺蛳,我们一人都能吃下一盘,所以暑期那段时间的宵夜很壮观,起先加上小C的女友我们四个人能够吃掉八个酱爆螺蛳的空碗,现在回过头来想想,那一个暑假,得有多少螺蛳的生命为了满足我们的嘴瘾被无情谋杀。

没过多久,我认识了莫娜的同桌,那是一个长相清秀让人过目不忘的女孩,并不是因为其长相有多漂亮,而是由于她的眼神特别人畜无伤。我确定当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这个叫晚晚的姑娘。

关于和晚晚的那场相识,我只能用狗血来形容。

莫娜因为热爱莫奈,最终决定选择了艺考,她那段时间都呆在画室,和那些同样报考艺术院校的喜欢画画的孩子们经历着漫长的考前培训。小C偶尔会去看她,我们从网吧出来,小C从超市里买了一大堆零食,带着我们两盏电灯泡,在室外四十度左右的高温下,横穿整座县城的街区,从最南边出发,一路向北,庆幸的是小镇不大,大约一个小时的脚程,就能抵达莫娜所在的画室。

那天我们仨搭了一辆便车,二十分钟不到,而且吹着车载空调。彬知道每次小C进去都能腻歪很久,所以他说去附近阴凉处转转。小C非要拉上我,我们俩穿过光线熠熠的走廊,因为是午休的时候,整座大楼都很安静。小C知道莫娜没有午休的习惯,这个点她一定独自坐在画室练习,我们绕过午中一丝热风都没有的天井,爬上五楼;小C推开画室的门进去,就是那样一个平凡地不能再平凡的午后,我们看见了在我看来再恶心不过的事。莫娜和那个教授她们画画的男人干了卑鄙无耻的事,地上甚至还扔着来不及收拾掉的避孕套的塑料包装。再蠢的人看一眼也都全明白了,小C当时整个人就炸了,他把一大包零食朝着那个男人甩过去,继而就扭打在了一起。场面混乱地我都还没反应过来,小C已经拖着那个男人夺门奔出走廊,那个男人被一把推出护栏,我惊恐地奔过去,只听到底下一声闷响,当我朝下一望,一滩血迹瞬间使我瘫软。莫娜在惊恐中乱叫。我看到小C绝望到底的眼神,他冷静地让我都感觉心寒,小C朝我平淡地一笑,我知道,什么都完了,骤然湿润了眼眶。

我一点也不关心那个男人后来怎么样,据说是在市里的医院躺了三年,有个不离不弃的妻子照顾着,终究在某日的清晨被他妻子的关爱唤醒。

我和彬去省城的监狱探视小C,他剃着板寸的圆头,眼神却不再空洞。

小C坐在探视房里,隔着玻璃说,他挺后悔,为了一个女人伤害了另一个家庭。

我说,可能都是命。

我想如果彬在,那时的悲剧或者可以被制止,而我们仨依旧能够坐在泗溪的街边,举杯喝着扎啤,就着烧烤,然后扯扯一年以后,填报大学会走去哪里。

小C说他在监狱的日子里,过得非常平静,每天无需想更多的东西;他说尽管关在那里的人都曾经做过冰冷的事,但现如今都是温暖的人,因为他年纪轻轻,甚至还有狱友为他感到惋惜。

他们的教官是个感性的警察,在接收小C的日子里,总会无比扼腕地说,为了年幼的爱情那么冲动,真是不值。

或者那时的我们都还太过幼稚,无法体味世俗中所言说的那些爱情的方式。但是青春总该会去做一些事,哪怕是错事,尔或在现在看来是,久违的事。

我们还是会去大排档,我带着在那次狗血事件中相识的晚晚。那会儿莫娜已经被吓得神魂脱离,小C打电话叫来晚晚带莫娜离开,我们送莫娜下楼,救护车拉走了不知生死的伤者,警车就是那个时候过来,小C很平静地伸出双手接受手铐,看着像电影镜头,那个年轻的警察冲着我们叹惋地摇头。

小C进警车之前,忽然回头对莫娜说,咱们分手吧。

莫娜惨白的脸上忽然泪流满面,看着警车离去,她悲痛地恸哭。

我哀莫地说了声,晚晚,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还是经常去大排档,彬和他的女友,我还有晚晚;小C从监狱来信,说他表现良好,争取更多地减刑释放。以前我们拿那句“政府我会好好接受改造”来取笑,但是小C在信里提到这句话,让我们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烧烤摊的烟雾很呛,我们喝着啤酒很茫然。我们看到消失很久的莫娜出现,她挽着一个长相俊朗的男孩,从长尾一般的县政府大楼前的街区过去,笑得非常灿烂。

原来,久违的事,到最后,只留下青春的结痂,还有一笑而过的年少的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