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纸天堂
19307700000019

第19章 冬(1)

九月了,九月还不是冬天,九月是初秋,天高气爽、心旷神怡的季节。九月有一次一年中最圆的月亮,九月抬头可以看到天很蓝很高,九月奢侈的人开始寻找螃蟹的味道,九月,有时候第一场北风就在九月。

但是,九月开始是卢花的冬天。

卢芽听到卢花怀孕的消息,并没有卢花想象的惊喜和祝贺。她哦了一声,然后就没话了。

姐姐,我怀孕了,你不是说我如果怀孕的话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吗?卢花有些迫不及待地想从卢芽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反应。

是真的吗?你没弄错?卢芽问。

当然是真的,医生亲口说的。已经两个月了。卢花说。

华总知道了吗?卢芽问。

还没。他出差,我等他回来再跟他说吧。卢花说。

卢花,这个太好了。但是,听姐一句话,以后不要再去找那个秦明了。听到没?会被人家说闲话的,特别是你现在又怀孕了。卢芽说。

姐姐,我不会再去找他了,我不去了。姐姐我挂了。卢花泪水下来了。

卢芽握着话筒,卢花怀孕了,卢花怀孕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孩子肯定不是你们华总的。胖女人听完卢芽的汇报,冷静地说。

不一定的,也许是,这个不能断定的。卢芽说。

肯定不是。你想想啊,她跟华总两年多都没有,恰好现在就有了?两个月?我记得你跟我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就是两个月前。胖女人说。

嗯。妈,卢花说她现在不去找秦明了。她只要不去找,什么都可以说得过去的。你千万不要跟万科说这件事情。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可是,那你们华总不是就亏了?他不但戴了绿帽子,还帮别人养了孩子。胖女人现在对卢花好像全没有了当初的好印象。她不大喜欢这么乱七八糟的女人。

不一定的,妈,也许是华总的。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卢芽说。

我不说我不说,为了人家的事情对自己儿子还要瞒瞒藏藏的,真受不了。胖女人说。

妈,这件事情人命关天,你千万不能说啊。卢芽再三叮嘱。

有那么严重吗?你们华总还能杀了她?那也不合算啊,要偿命的。再说又不是他老婆,赶走不就行了。这样的姑娘还是回乡下好些。胖女人说。

卢花告诉了卢芽以后,又被卢芽提起了秦明。她还是不能止住对秦明的想念,她甚至想,秦明如果知道他有孩子了,会不会回来呢?那个女人比他大多了,就像华总比她大多了一样,他肯定也有苦衷的。他不会是真的喜欢她的。所以她想,我要不要告诉秦明呢?她在犹豫中拨通了秦明的电话。她说秦明我怀孕了,是你的孩子。秦明沉默了半天以后说,下午两点钟在茶馆等我,你先进去。还是四号包厢。

卢花准时到了茶馆,秦明已经在里面等她了。

她一进来,秦明就扣上了包厢的门。

跟我说怎么回事!秦明不像以往那样坐在她旁边,而是坐在她对面。他们在狭窄的包厢里却显得非常遥远。

我不是说了?我怀孕了。卢花有点生气。

你不是说你不会怀孕的吗?秦明问。

我怎么知道跟你就会怀孕呢?卢花说。

你确定是我的不是他的?秦明问。

你自己想想,我怀孕两个月了。我们在一起多长时间了,我跟他在一起多长时间了?我跟他两年多了都没有怀孕。卢花说。

这个说不定。除非两个月前的那段时间你根本就没有跟他同房。秦明说。

卢花低下了头,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你不能确定是我的孩子。如果你能确定是我的,我要负责任的。我要这个孩子,我也要你离开他回来,回来做孩子的母亲。秦明说。

是你的,肯定是你的。卢花叫起来。

要不等生下来孩子再说?生下来我来做亲子鉴定,只要是我的,我肯定认。秦明说。

秦明,我不能再跟他生活下去了。卢花说。

为什么?秦明问。

我怀的是你的孩子,我怎么还好跟他生活下去?卢花哭起来。

别哭,花!不一定的,真的不一定的。这段时间我不会再打搅你,你安心在家将孩子生下来再说,你看好不好?秦明握住了她的手。

秦明,我怕,我真的觉得怕的,你离我怎么那么远,秦明。卢花说。

秦明坐到了她的身边,将她拥在怀中,别怕,没什么的。我保证,是我的我就想办法让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

秦明!卢花紧紧地抱着他的腰。

你要是实在不安心,就打掉这个孩子,它现在还不过是个细胞。你要是实在不安心,我也不在乎这个孩子,因为你最重要!秦明吻她脸上的眼泪。

秦明,那个女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呢?卢花泣不成声。

谁?我怎么啦?秦明问。

秦明,我都看到了。昨天我没有回家,我去找你了。我看到了你和她一起。我看到了。秦明,你不是爱她的,对不对?她老了啊。卢花死死地抱着秦明,语无伦次。

不,你错了!我爱她的,就像我爱这个城市。她不老,她怎么会老呢?南京老吗?这几年我在南京,觉得它越来越迷人。怎么会老?她,跟南京一样,不会老的。秦明说。

你在说什么秦明?她有老公吗?

有的,但是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你不懂的,宝贝。你别问了。乖,从现在到孩子生下来,你记住,千万别来找我了。我相信,他一定会加倍地关照你,加倍地爱护你,如果你还来找我,他会发现的,那就很糟糕了。你、我、他,我们都会很糟糕。你记住没有?秦明将卢花的脸从他怀中托起来,很认真地说。

那张脸上都是泪水。

华新是三天以后回来的。

华新回来的时候心情很不好,这次的海城服装展示会居然没有他们厂的展台,而他其实早就报名预定的。对方很有礼貌地回答,没有,就是没有啊,这次小服装厂都是机动展台。您可以先登记,如果有缺席的,我们优先考虑您。他说我们服装厂不算小,专门做外贸生意,你再查查。对方说,真的找不到贵厂的预定,贵厂在服装上有什么叫得起来的品牌吧?那么肯定是没有的。品牌?一个品牌至少要二十年的信誉和创业,是他正在努力的目标。他泄气了,他登记了机动展台,寄希望于哪家品牌厂家突然缺席。当然,海城服装展示会这么重要的服装盛会是所有的服装企业削尖了脑袋都要往里钻的,所以如他预料的那样,没有得到任何机会。他和万科带来的宣传资料、产品等等最后只好跟摆地摊一样在指定的狭小的空间拿出来挂了一下。好在还收到几张订单,他知道,肯给他们这样没有展台的厂家的订单一般都是想占点便宜的。他的公司虽然现在销售额度还可以,但是,像这样想占便宜的订单占大部分。他们常常货到了以后也不马上付款的,说要看销售情况。这部分账已经形成了恶性循环,影响到了厂里的流动资金。他回到南京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叫来了财务科长。

你帮我算算我们的流动资金。

不算多,好在这个月总算有几家的账到了。要不,以后订单的原材料都很难说。财务科长姓田,总是会哭穷的,但华新知道,这次是真的。

在外面的账继续催,另外,我们跟银行的旧账清了吗?华新问。

清了,我们在银行的信誉不错,贷款肯定没什么问题的。田科长说。

你马上打电话给银行,看看他们能给我们多少份额。华新说。

过了一会儿,田科长过来了,华新一看他的脸,就知道没什么好消息。

看来我们平时工作做少了,光是信誉没个屁用。他们主任说要大家讨论讨论再给我们答复。明摆着是借口啊。田科长说。

那是你的事情,你平时怎么做的工作?华新问。

我们在财务上没有这块开销啊,我怎么敢私自擅用?田科长不服气。

华新沉吟了片刻,说,你再打电话给他,说今晚我请他到渔庄吃饭。顺便叫上卢芽和万科。

田科长想了想说,叫上卢芽是对的,我看万科就不要叫了。你想想,她是他老婆,老婆陪人喝酒他心里会不高兴的。再说,这个本来是办公室的事情,不叫他也没有什么关系的。

好,你去安排吧。华新托着脑袋说,他头痛欲裂。

田科长出去了,华新给卢花打了个电话,因为说好了今天到家的,他怕卢花会做饭等他。

宝贝,我今晚公司有事,不回来吃饭,可能会很迟才到家。你不用等我,先睡。他低声地说。

好,好的,我先睡。卢花说,她永远都是听话的。华新挂了电话,摇摇头,他想等他忙过了这阵子,一定好好想想卢花的问题。他要让她真正地快乐起来,他这一辈子,可能就是跟她相依为命了。她老是不快乐,他也会不开心的。他知道,其实,他给她的时间实在太少了。

田科长又进来了,说约好了,信贷主任很高兴,说一定准时到。还要我先向你问好。这个狗日的,就知道有利可图的。

你包个红包,大概多少钱你看着办。然后到我这里来销账。华新说。

这些人少了打发不了的。我还要去取点钱,我这里没有这么多现金。财务科长说。

不要算小账了。通知卢芽,让她准备准备,马上一起出发。华新一边收拾桌上的文件一边说。

这个酒席本来没什么好说的,那个银行主任跟我们的故事原也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发生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可能跟这个小说有点花边一样的点缀关系,还是说一说的好。

银行主任还没有等送上红包,表情就已经很开心了。他不时地将目光投向卢芽,他说,华老板这里原来有这么漂亮的办公室主任,从前怎么没见过呢?华新看看卢芽,卢芽还是笑盈盈的,并没有半点不高兴的样子。

来来来,卢芽给主任敬酒。田科长见机行事,他可能想,万一有可能,也许卢芽可以帮他们节省一个红包。

卢芽站起来了,她一边倒酒一边说,我们厂以后还要主任多多关照,来,我诚心诚意地敬主任一杯。

主任连忙站起来,说跟这么美丽的小姐喝酒很荣幸,喝多少都没有关系。说着一饮而尽。

接着田科长理所当然地敬了一杯,再接着,华新也敬了一杯。一轮下来,大家吃菜。下面是客人敬酒。这位主任不知道是不是喝得有些多了,他敬到卢芽的时候,居然别有用心地在卢芽的手臂上捏了一把。卢芽好像没有感觉到一样,还是笑盈盈地说着好听的话。

酒足饭饱以后,田科长对主任说,走,去吼他两嗓子。华新对卢芽说,你不是家里有事吗?你先回去吧。

别别别,卢芽走了我们还有什么玩头?华老板你是不是别有用心?主任半真半假地说。

老乔,你放心好了,一定有人会把你伺候好的。华新拍拍主任的肩膀,给卢芽使眼色,叫她快走。

华老板这就见外了,谁不知道有钱总有人伺候,问题是卢芽既然在这里,我们又很聊得来。主任说。

是啊是啊,卢芽,走走,一起去。田科长生怕主任一个不高兴前功尽弃,他连忙顺着主任说。

好的好的,华总,没事,我家也不是什么大事情。正好,这两天想练练嗓子了,就是希望不要吓着主任。卢芽怕华新为难,立即说。

听你说话就是享受。等会儿我们对唱的时候你要带着我的哦。主任在卢芽的背上毫无忌惮地拍了两下。

华新皱了皱眉头。

结果在包厢里主任好像动了真情一样,坚决不要华新再叫小姐。他点了很多情歌,拉着卢芽一首一首地唱。开始还好,最多拍拍卢芽的肩膀或者手背,后来,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来了,他胳膊搭在了卢芽的肩膀上了,这样子很容易就形成搂抱的姿势。卢芽不大敢拒绝,只能提醒一样不时地将他的手拿下来。

华新向田科长暗示可以结束了。

田科长将华新拉到外面,说,您到现在还没回过家,您先回去吧!您放心,最多也就是那样了。交给我好了,不会再过分了。

华新说,这个人真无聊。那我先走了,你注意点。他要是太不像话,我们最多不在他的银行贷款好了。要是卢芽有事,我要找你的。

您放心好了,卢芽不是我同事吗?有事我也不好见万科啊。她您又不是不知道,很能干的,不会让人家占便宜的。田科长说。

华新要进去打个招呼,田科长说,不用了,您回吧。正唱得尽兴,等会儿我来解释好了。

华新走了,的确也不早了。他到现在还没有回过家。

他开车开了一半的路,总觉得自己不在还是不大好,他心里有点担心卢芽,毕竟只有她一个女的。那个主任,他妈的又是个明显的色狼,是色狼找个小姐不就行了,还装。

华新拐了个弯,又回到了KTV。

他还没有走到包厢,就被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一看,是卢芽。她头发乱了,眼神也乱了,一看是华新,便紧紧地抱住了。华新感觉到她明显的颤抖。

你等等,你在这里别动。华新将卢芽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他推开了包厢的门。

里面只有银行主任一个人,他显然刚刚从刺激中醒过来,两只手还放在裆部。扭头看到是华新,哼了一声。

老田呢?华新忍住愤怒问。

什么东西,个假正经的。一看就是个婊子,偏要装淑女。他很清楚地嘟囔着。

你骂谁?华新忍不住,他冲上去拎住了银行主任的领子。

啊呀,怎么回事。我一会儿不在,怎么就?华总你怎么又回来了?田科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他及时地挡在了两个人的中间。

你做的好事?你去哪里了?你去看看卢芽,差点被这个狗日的强奸。华新口不择言了。

你骂谁?啊?我强奸她?你不看她就是一脸的婊子样。我看她早就被你强奸过了。银行主任扯着嗓子喊。

华新一把将财务科长撂开,他一只手再一次拎住了那个主任的领子,一只手握住一只啤酒瓶,往茶几上一敲。他握着那只水晶一般光亮但锯齿嶙峋的啤酒瓶。

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我要你永远说不了话。

银行主任看着华新的眼睛,那眼睛里冒着一团熊熊燃烧的火。水火都是不留情的,他又不是灭火器,当然怕的。

那个时候,卢芽又站到了门口,她亲眼看到了一切。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场合她突然想到了卢花。

华新将卢芽送回家的路上,只说了一句话,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