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理智与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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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坦斯沃特小姐马上就把这次谈话完完全全地讲给妹妹听了,但是效果并不理想。看样子,梅莉爱相信这是真实的,因为她从头到尾都认真地听着,既不表示异议,也不发表议论,更不为维罗宾辩解,只是用眼泪表明,她觉得这真是令人不能忍受。

不过,尽管她的这一举动令艾利洛坚信她认清了维罗宾的真实面目;尽管她满意地看到她的话起了作用,勃朗德上校来访时,梅莉爱不再避开了,而是和他说话,甚至主动搭话,还流露出些许的同情和尊敬;虽然她发现她不像以前那样容易激动了,但是,却还是开心不起来。她的心倒是平静下来了,但仍旧乐不起来。她觉得,知道维罗宾人格低下,这更令人无法忍受。维罗宾对威廉斯小姐的引诱和抛弃,那位可怜姑娘的悲惨遭遇,还有对他曾一度可能对她自己别有用心的怀疑,这一切加到一起,令她更加痛苦,甚至不敢向姐姐说出心事。但她把悲伤闷在心里,却更加让姐姐感到痛苦。

要说起坦斯沃特太太在收到和回复艾利洛来信时的心情和言语,那不过是再重复一遍她的女儿们之前的心情罢了:失望的痛苦不亚于梅莉爱,愤慨之心几乎比艾利洛还要强。她不断地写来一封封长信,告诉她们她的痛苦心情和各种想法,表示她对梅莉爱的担心,请求她在不幸之中一定要坚强。做母亲的都安慰她要坚强,可见梅莉爱悲痛到什么程度!连母亲都希望女儿不要过于悔恨,可见造成这些悔恨的原因是多么的不光彩!坦斯沃特太太将自己的安慰放到一边,断然决定梅莉爱现在在哪里都无所谓,就是不要回邦德。一回邦德,她睹物思人,每时每刻想着过去与维罗宾相见的情景,只会更加的悲痛,所以她劝说两位女儿继续进行对詹尼司太太的拜访。她们拜访的期限虽然还没有确定,不过大家都希望她们最少待上五六个礼拜。在邦德,无趣透顶,而在詹尼司太太那里,却肯定会遇上各种各样的朋友或宴会,她希望这些可以让梅莉爱产生点儿兴趣,甚至感到几分乐趣,虽然她现在可能摈斥这种想法。

为了避免再遇到维罗宾,她母亲认为她待在城里与待在乡下没有什么区别,因为所有说是她的朋友的那些人,都已不再与维罗宾来往。他们肯定不会再相聚,就算出于疏忽,也决不会偶遇。相比之下,伦敦人山人海的,相遇的可能性小之又小,而邦德因为比较僻静,难免他婚后乘车来埃朗罕的时候,不被梅莉爱遇上呢。母亲一开始预见这种事极有可能性,后来索性认为这是铁定的事实。她希望女儿们不要回家,也另有他因,雅亨·坦斯沃特来信说,他和妻子二月中旬之前打算进城,所以她觉得还是让他们兄妹见见为好。

梅莉爱早就答应按照母亲的意见行事,便完全地服从了,虽然这意见不是她所希望的。她认为,这意见压根是错误的,而且大错特错。让她继续留在伦敦,那就使她错过减轻痛苦的唯一可能性,没有了母亲的关爱,使她注定置身于这样的环境,和这种人打交道,叫她时时刻刻都得不到安宁。

不过,使她非常安慰的是,为自己带来不幸的事情,却会为姐姐带来好处。但艾利洛呢,她清楚不能完全避开埃登霍,心里却在这么安慰自己:尽管在这里多待下去会妨碍她自己的幸福,可是对梅莉爱来说,这比马上回德文郡要好得多。她细心地照顾着妹妹,不让她听到维罗宾的名字,还好她的努力有所作用。梅莉爱虽然并不知道,却从中受益良多。因为不论詹尼司太太也好,雅亨爵士也罢,甚至潘奥莫夫人都从没有在她面前说起过维罗宾。艾利洛真希望他们对自己也有这般涵养功夫,可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她只好反复地听着他们愤怒地声讨维罗宾。

雅亨爵士对这件事情难以置信,他气愤地喊道:“一个一直被我们赞扬的人!一个那么温顺的人,我还以为他是英国最勇敢的骑手!这实情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我再也不想见到他,我再也不想和他说一句话,见一次面,不管在哪里!不,就算在邦德树林旁边一块待上一时半刻,我也不跟他说一句话!他是个可恶至极的恶棍!非常狡猾的一个无赖!我们上次见面时,我还提出送他一只富利小狗呢!现在想也别想!”

潘奥莫夫人以自己的方式,表达着愤怒:“我决定马上和他断绝来往。谢天谢地,我从没有跟他打过交道。我真心希望库姆大厦离克利夫兰远点儿,不过这也没有关系,毕竟要是来走访还嫌太远了些。我讨厌死他了,再也不想提到他的名字。我要四处传播,我觉得他就是个饭桶。”

潘奥莫夫人的同情还表现在尽力搜集那婚事的详细进展,再转告给艾利洛。她马上能够说出,新马车在哪里建造,维罗宾的画像由谁绘制,格雷小姐的衣服在哪家衣料店里可以见到。

艾利洛总是被这些所谓的好意关心搞得很烦躁,这时只有蒙得尔登夫人未置一词,倒使她心里稍微感到慰藉。在这帮朋友中,只有她对她不感兴趣,看到她既不想打听,又不担心她妹妹的健康状况,这对她来说还真是个最大的安慰。有时,不管什么样的品质,都会受到现实的影响,而被提到不合理的高度。艾利洛有时受不了那种过分殷勤的安慰,于是自我劝慰,要安慰人,上好的性情比不上上好的教养来得更重要。

要是这件事一直被提起,蒙得尔登夫人也会顺带发表个看法,说上一声:“真是让人震惊!”透过这种冰冷的表示,她不仅发现坦斯沃特家两位小姐从一开始起就毫不在乎,而且很快发现她们从不说这件事。她这样维护了两个女性的尊严,在像煞有介事地指责了男性的错误之后,便觉得自己能够关心一下她的聚会了,便计划(虽然违背了雅亨爵士的意愿):既然维罗宾马上要和一个富裕优雅的女人结婚,她要等他一结婚,马上向那位夫人送去名片。

勃朗德上校的关心从开始就没有让坦斯沃特小姐感到厌烦。他真挚地想消释她妹妹的沮丧情绪,所以有了与她亲切谈论这件事的特权,两人谈起来总是那么的推心置腹。他倾诉了他自己的旧怨新耻,梅莉爱总用同情的目光望着他,而且每每只要(尽管并不常见)她被迫或主动同他交谈时,语气总是那么的温柔可亲。这些让他觉得,自己的努力提高了梅莉爱对自己的好感,这也给艾利洛带来了希望,觉得这好感会更进一步。

可詹尼司太太对这些一点儿都不知道,她只知道上校还是和以往那样忧郁,只知道她不能劝服他直接求婚,也绝不会拜托自己代为说合。所以过了两天就开始思量,他们在夏至前结婚是没可能的了,只得等到米迦勒节方可。一个礼拜之后,她又在思考,这门婚事根本没戏。上校和坦斯沃特小姐之间的交往好像说明,享受那桑树、河渠和老紫杉树荫地的荣幸要让给她了。一时间,詹尼司太太居然把弗朗司先生忘到了九霄云外。

二月初,就在梅莉爱收到维罗宾来信只有两个星期的时候,艾利洛悲伤地告诉她,维罗宾结婚了。她先前让别人一知道婚事办完了,就把消息告诉她,因为她知道梅莉爱每天早晨都在紧张地翻阅报纸,她不想让她首先从报纸上知道消息。

梅莉爱知道后非常的镇静,一言不发,一开始也没掉眼泪,但没过多久,她又突然哭了起来。在一天中剩下的时间里,一直都没有精神,那副形态完全不亚于她一开始听说他们要结婚时的情形。维罗宾夫妇结完婚就离城而去。艾利洛见妹妹自知道消息起就没有出过门,而现在她不可能有再见到维罗宾夫妇的可能,就想鼓动她像过去那样外出散步。

大概就在这个时候,前段时间到霍尔本巴特利特大楼表姐妹家做客的两位司笛尔小姐,又来到康迪特街和伯克利街拜访两个比较尊贵的亲戚,受到主人非常热情的招待。可艾利洛不想看到她们,她们准会给她带来痛苦。罗茜见她还在城里,不由得非常高兴,而艾利洛根本就不想回应她。

“我要是没有看到你还在这里,一定会觉得很失望的,”罗茜反复说道,把个“还”说得非常重,“不过我一直在想,我会见到你的,我绝对地相信,你不会马上离开伦敦。你知道,你在邦德对我说过,你在城里最多待一个月。可是我当时就在想,到时你可能会改变主意。不等你哥哥和嫂子来就离开,那太不近人情啦。现在嘛,你肯定不会急于要离开啦。你没信守自己的诺言,真叫我又惊又喜。”

艾利洛完全清楚她的意思,但还是尽量克制自己,装作像是压根不理解她这番话的含意一般。

“喂,宝贝,”詹尼司太太说,“你们是怎么来的?”“说真的,我们没乘公共马车,”司笛尔小姐马上得意地答道,“我们是乘驿车来的,有个很英俊的小伙子照顾我们。戴维斯博士准备进城,我们就想同他乘驿车一起来。他真体面,比我们多付了十到十二个先令。”

“喔哟!”詹尼司太太喊道,“真厉害,我向你发誓,他还没订婚呢。”“你们看,”司笛尔小姐羞涩地笑道,“人人都这么拿我和博士打趣,我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表妹们都说,我肯定是把他给征服了。但是我在此宣布,我可没有一直想着他。那天,表姨看见他穿过街道来她家时,就对我说:‘天啊!你的心上人来了,莱西。’我说:‘我的心上人?真可笑!我都不知道你说的是谁,博士可不是我的心上人。’”

“哎呀,说得好听--但是毫无用处--我看他十之八九是你的情郎。”“不,真的不是!”表侄女装出非常认真的样子答道,“你要是再听人这么说,我希望你能给我辟辟谣。”詹尼司太太为了附和她的心意,马上保证说,她当然不会辟谣。司笛尔小姐听了简直没乐晕。“坦斯沃特小姐,你哥哥和嫂子进城后,你们想必要去和他们见面啦。”双方含沙射影式的斗嘴中断了不久之后,罗茜再次发起了攻击。“不,我觉得我们不会的。”“哦,我敢保证你们会的。”艾利洛不想再跟她争执下去。

“真开心呀,坦斯沃特太太会准你们两个离开这么长时间!”“时间长什么啊,真是的!”詹尼司太太插嘴说道,“她们的拜访才刚刚开始呢!”

罗茜被说得无话可说了。“真是遗憾,坦斯沃特小姐,我们没看到你妹妹。”司笛尔小姐说,“真是遗憾,她身体不舒服。”原来,她们一来,梅莉爱就离房而去。

“你真客气。我妹妹没见着你们,一样会很遗憾,不过她最近脑神经很痛,不适合会客和说话。”

“噢,上帝,真是遗憾!不过罗茜和我都是老朋友啦!我觉得她会见我们的。我们保证不说一句话。”

艾利洛非常客气地回绝了此建议:“我妹妹应该躺在床上,也说不定还穿着晨衣,所以不能来见你们。”

“喔,如果只是这样,”司笛尔小姐嚷道,“我们还是可以去瞧瞧她的。”艾利洛觉得这真是太粗鲁了,实在忍无可忍。不过,还好罗茜训斥了她姐姐一句,省得艾利洛出面。罗茜的训斥和从前一样,这种行为没有给她的仪态带来什么可爱的感觉,却打消了她姐姐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