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洛起先还因聂无忧的一番话蹙起了眉头,似乎她这番悟道疗伤被强制打断后果真的颇为严重。
正思虑着日后应该筹谋的一些的事物,哪知聂无忧讲到一半却又转回到那令人尴尬的问题上。
随着对方的目光,他这才想起,穆颜的身子一直是被他搂在怀中的,现在主导意识是聂无忧的,那岂不是?
想到此节,萧洛顿时犹如被天雷了劈过一般,外焦里嫩,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救场。
就在脑中急速思索之时,就突然感到一股凌然的寒意袭来,浑身汗毛竖起。
旋即就见身前的聂无忧两手合什,十指交叉,然后一根一根竖起。
她的手指修长白皙,光洁而又细腻,也不知是不是聂无忧使用了什么高深功法的缘故,此刻磨擦间竟是隐隐传出鸣玉般的轻响。
随着聂无忧玉指松开,一股疏淡悠远的香气缓缓散开,这香气怡人,似是花香,让人闻之流连。
她的眼睛也随之眯起,最后双掌一错,朝他胸前飘来。
同时口中心丧欲死地呢喃道:“为师今日遭遇如此羞辱之事,若是对你不加以惩戒,日后如何在门人面前树立威信。”
这话落入萧洛耳中与天劫无异,心中不由叫苦不迭。
常言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可宁惹小人,莫惹女子啊。
能够修炼得成四品神境,哪怕心理年龄幼稚了些,但终究还是女人啊。
被人都打得只剩下一缕残魂,聂无忧都觉得面皮挂不住,宁可日夜受龙魂禁制侵蚀之苦,也不愿向师门求救。
但即使是她必须动用所有的力量抵挡龙魂禁制的日日侵蚀,也没有觉得如此愤恨。
可是此刻却是因为被萧洛碰了身子,还是被她附体的穆颜的身子就寻死觅活的,萧洛实在是有口难言,欲哭无泪了。
萧洛眼睁睁的看着那缓缓飘来却坚定不疑的双掌渐渐临近自己的身躯,郁闷的浑身直哆嗦,却是不敢闪躲。
哪怕聂无忧重伤的只剩一缕残魂,附于穆颜之身,再次被穆颜体内的大道痕迹限制了九成九。
但这一掌夏利,若是对方有心如此,就算萧洛将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他逃得掉吗?
他能理解聂无忧在希望的巅峰跌入深渊的心理,也能能理解她身为一个大龄黄花闺女此刻心中的羞愤。
苦笑一声,知道对方碍于师徒关系,哪怕是先前不久才由穆颜牵线起来的师徒关系,也不会要了他得命的。
但一掌下去,吐血三升是决计少不了的。
但既然做了,不管有意无意的,那么便承担责任与后果吧。
萧洛站直了身子,额头见汗水,却是死死盯着那双玉掌的临近,没有丝毫退缩。
聂无忧一见到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得样子心中更是愤愤不平。
她咬了咬唇,交错的双掌力道再次加上了三分,誓要让萧洛躺上个十年八年的,方能在沉默中告诫他犯下的罪,知晓师尊的威严不容亵渎。
可就在聂无忧的双掌即将按上萧洛的胸膛时,一声天真无邪的话语落入二人耳中。
“阿公,他们在做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话语,让聂无忧这能让萧洛躺个几年的一掌就此停滞在半空中。
旋即脸色再次涨得通红,犹如在宗山暮色下看到的火烧云一般。
她先是呆愣了,旋即如兔子般从萧洛怀中跳起,然后停滞的双掌继续朝着萧洛胸前按去。
但这次的速度,却是陡然拔升了百倍不止,隐隐竟是有着风雷之势。
也不知是不是惊慌失措下乱了心神,用错了力道。
萧洛原本淡然平静的双眼也是此因陡然瞪大起来,不知此刻是不是应该挣扎的闪躲一下。
然而就在这双掌离萧洛胸前只差毫厘之时,却是传来一声叹息。
这叹息蕴涵着岁月的苍老,犹如看透了无尽红尘世故一般。
便闻这声音的主人紧接着开口道:“无忧啊,你这一掌昙花现按下去,这小子八成儿是没得活啦。”
这掌有了一丝迟疑,却没有停下。
“阿公,没得活了,是不是也会变得跟我们一样?”
“也许吧。”
随着最后这声落下,那如玉带香的双掌终于在只差毫厘的半空中再次生生停住。
收发自如,竟是没有半点余力透出。
便见聂无忧眉头蹙起,转头没好气的问道:“邱老,我这一掌虽然会重伤于他,只是让他尝尝苦头罢了,但不是还有您在不是,怎么便没得活了呢。”
这声入耳,也让萧洛心中长吁口气,至少暂时是不会收皮肉之苦了。
他同样转过头去,面带感激的看着这隐隐救了他一命之人。
就见一名身披残破黑袍,唯独露出两缕苍苍鹤发的老人,不知何时已然杵着一根苍白骨杖,正站在他们十步之内,先前说他中了这一掌他便会身死的,正是这位老人。
他并不是孤独,身边还带着一个少年,少年同样披着黑袍,看不清面目,但先前的声音却是让人觉得他有些呆楞。
此刻便再闻他呆愣的继续开口问道:“是啊,阿公,难道你在也会让他变得跟我们一样吗?那样岂不是很可怜?”
那个被少年喊作阿公的老人溺爱的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口中似是再叹了口气。
他没有正面去回答聂无忧的疑问,而是对着少年道:“是啊,这小子也不知滥用了什么秘法,原本一身磅礴的生机被他折腾的十不存一,而你无忧姐的昙花现专克生机,这一掌下去,一生幻灭有如昙花一现,我来不及收拢生机,这小子就一命呜呼咯。”
聂无忧闻言眉头蹙起,恶狠狠的看了一眼萧洛,这才收回了双掌。
但这话落入萧洛耳中,却有如晴天霹雳,他瞪大着眼睛,脸色变得凝重,极力去解析老人先前的话语。
“生机十不存一?被秘法折腾?难道是因为八门遁甲的缘故?这会消耗很多生机吗?为什么他修行使用时一直没感受到什么异样?若是生机真的因此消耗过巨,那他还能活多久?”
萧洛竟是没想到,他来此地为穆颜求医,穆颜已然在聂无忧共存一身下无事,而真正病入膏肓竟仍不自知的却是他自己,一时间唯有苦笑。
若是旁人如此说,你已命不久矣,萧洛还不会如此轻易便信了,甚至直接操起家伙便往其脸上招呼。
心中痛骂你个臭算命的,这般胡乱诅咒于人,不抽的你满面桃花开。
但那老人连九幽玄女都直呼其名,想来也大有来头,而他也隐隐猜到其身份。
况且关于他所修炼的八门遁甲,威力极大,短时间内完全可以让实力暴增。
然而无论无何,它终究属于秘法的一种,是秘法,是获取实力的捷径,那么代价便越重。
这点萧洛是早有料到的,但一直以来,他每次使用八门遁甲,只不过是感到负荷过大,事后格外虚弱而已。
他没有修炼过其他秘法,否则便会知道这便是生机消耗过巨的隐性现象。
其他一些普通的秘法,很多摧残生机的现象都是显性,使用之时,便可看到施术者明显苍老下来。
也正是因为八门遁甲后果的隐性,所以才越加危险,很可能在生机濒临衰竭之时,所有岁月流逝的现象都会一起叠加爆发出来,到那时,必然暴毙而亡。
而就在萧洛对此感到一丝后怕之时,就闻那名少年似是极其崇拜的看着从先前便沉默下来的聂无忧道:“原来无忧姐这么厉害啊,贤儿好想跟她学术法啊。”
那楞愣的少年这般嘀咕了一句,却是被老人屈起指节在脑袋上敲了一记。
就见那老人没好气道:“学什么学?杀伐手段有什么好学的?我们鬼谷门人,一生悬壶济世,积攒功德,练就不死不灭之身,怎能去行那杀孽之事,那岂不是要沾染业障,你小子难道想化作神志不清的厉鬼不成?”
“哦,贤儿知道了,不能学杀生之法,但是我们一生悬壶济世,怎么便没几个有好下场,这虽然是不死不灭了,但怎么都觉得更像是求死不能呢……”
少年愣愣的睁大着眼,口中自言自语着,自以为以为没人听到,但四周都是修炼之人,自是都听到了少年的言语。
那老者这次却是没有反驳,禁不住探了探眉心,似是流露出哀伤的气息。
“原来真的是鬼谷门人?他们与聂无忧究竟是什么关系?”
萧洛眼睛一眯,这才察觉到这一老一少身上诡异非常,竟是一丝生者的气机都无。
“难道?”
随着他目光的探寻,半掩在眼皮下的瞳孔一缩,便见那老者黑袍暗处之下,分明便没有血肉,而是如刚进荒谷时见到的那些老尸一般。
但他们深幽的眼窝中的鬼火却是不如那些尸体般的惨绿色,而是两点似是带有情绪的精芒。
不是细看之下,在这暗处与气息的遮掩,几乎与常人瞳孔泛出的光泽无异。
确认了他们的身份后,顿时对老者先前的话语再信了三分,却是没有太过担心自己生机衰败的问题。
生机的流逝虽然难以补充,但终究还是有诸多办法的,服用恢复生机的补益类丹药便是其中捷径之一。
毕竟它不是在天道轮回下的生机自然流逝下造成的衰老,自然衰老那是天命,除非成就真人之位,突破生机大限。
然而萧洛心中刚刚产生这个疑问,便见聂无忧转过螓首,似是颇有歉意的对着那先前被她称作邱老的躬身一礼道:“这一切,都是无忧之过,当年若不是无忧蛮横,强将你们一脉直接绑入神国,也不会落得和无忧一起殉葬的下场,若”
然而聂无忧话语还未说完,邱老却是摆了摆手苦笑道:“别说了,虽然当年是你强硬要我等为你座下炼丹师,我等虽然心有不愿,但你也的确兑现了当初的诺言,我鬼谷这一脉也得到你神国庇护万年,门人不再遭受掠夺之痛。”
“所以最后神国崩陨,也是我脉获得长久庇护后应有之劫,我等心头,无怨,所以无忧殿下你不用自责。”
“可是……”聂无忧听到殿下尊称,心头一颤,似是对此事及其自责,毕竟那可是亡族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