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转星移需要极其高明的元力运转,这一刻,这枚原本对他影响不大的小小丹毒,却是将他陷入了绝境之中。
他更没有想到,明明已经重伤濒临死亡的萧洛,竟然还隐着如此阴险的后招。
他自然不知道这是邱贤牧多年前的拿手好戏,然而却是因为觉其太过歹毒,用之扫了真为真人的脸面。
是以中之丹毒者,基本没人活到今天,也便没人知道还有这丹毒之术。
眼看那道锋利的刀锋,就要斩在他的眉心,但他还未完全抵御那道赤红的气劲,一时间,身有斗转星移之术的他,竟是避无可避!
但为了保命,他只能选择丢车保帅,强行侧过了身体。
萧洛手中的长刀直直劈来,刀势简洁明了,去势凶猛浩荡。
刀锋斩肤入肉,然后断筋破骨。
刷的一声。
慕容席的左胳膊连带着小半个肩膀都一同飞向天空。
就见慕容席左肩,出现一道极其恐怖的血口,鲜血像喷泉一般喷溅而出。
刀势未竭,他痛嚎一声,终于将那道赤红气劲击碎,向后方急掠而去。
然而在急掠的过程中,他手中的那把软剑竟是再次挑来,而并不是挑萧洛的刀刃,而是直刺萧洛的胸膛。
他在赌,赌萧洛不敢跟他以命换命。
然而他却是不知,萧洛就是要他的命!
为了解决一个真人祸患,若是连命都不敢赌,那还修什么道!
而你是真人,我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修,你要换命,那是我的荣幸!
风暴正中心的二人,萧洛借助风力强心将身体偏转,手中长刀再次向慕容席的咽喉斩去。
之所以不再斩他的胸膛,而是选择这难以入手必会被他防备的致命要害,便是萧洛在最开始那全力一刀之下,便已然知道了对方身着了一件极为了得防具。
虽然他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但却是也不会傻到连续犯两次一样的错误。
咔嚓一声,慕容席的脖颈被直接斩断,头颅在半空喷洒着鲜血,没有完全凝固的眼眸满是不可置信与悔意。
他怎么也没想到,萧洛这样一个在他看来一定可以冲级仙人之境的人物,未来定可成就神位的人物,怎么会与他这么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真人以命换命?
这困惑太过深沉,乃至在他意识陷入无尽的黑暗之后,都还来不及去怨恨上官家,来不及问一句为什么?
噗嗤一声,萧洛的胸腹一窒,再受重创,再喷鲜血,心脉阻塞,天人断绝,龙卷崩溃。
然而崩溃的风暴,却是随着萧洛这一刀的余劲一同斩出,化作一道狂暴的湍流。
湍流汹涌,在苍茫的呼伦草原上斩出一道恐怖的气劲。
这道恐怖的气劲过出,草原之上多出了一道宽达十余丈的灭绝之地。
此道区域之中,空气不见,草屑不见,人影不见,所有一切,皆灭。
在这道几乎贯穿了充州中军阵势的恐怖通道的几丈之外,卫国二皇子抱着一条短腿愣愣的嘶嚎着,有若癫狂,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击,已然再也无法吐出半个完整的字眼儿。
在他身形不远处,比他更惨的钟慈贤已然拦腰而断,肝肠流了一地,无神的双眼凝视着风暴之后的湛蓝苍穹,却再也没有了那骄狂的眸光。
二人身周的亲卫已经死伤大半,再无再战之志,纷纷丢盔弃甲,狼狈而逃。
在萧洛这一刀之下,充州至少有万人死于这一刀之下。
一刀之威,恐怖如斯。
乃至萧源安与三长老率领青骑卫将卫国二皇子等十余名充州权贵命令他们退兵,剩余的十多万大军,已然溃逃大半。
更多的却是面色惨白,身形颤抖的匍匐在地,宛若顶领膜拜着天上的仙神,乞求着他对于自己冒犯之罪的宽恕。
然而被误以为仙神临世的萧洛却是没有那么好过,胸口膈膜之间已然被那一剑穿膛而过,而退出了八门遁甲秘法之后,便失去了那庞大生机的支持。
虽然有饕餮之刃支撑着他的身体,却随时有可能倒下,他扭头回望,却是被一个温润绵软的身子搂入怀中,耳边传来属于大晋三公主关切却坚定的话语:“什么都不用说,剩下的,就都交给我了,你好生休息。”
萧洛闻言,安静且无力的倒在司马罄瑶绵软的怀抱中,二人的位置似乎颠倒了过来。
司马罄瑶扶着萧洛席地盘坐下来,然后腰后一只精致的皮革包裹中取出萧洛以前留在她身上的各种药剂丹丸与手术器具,宛如全面的医疗包一般。
她先是用一种的北域白蟾的唾液为萧洛清楚那顽固的丹顶红毒素,由于知道萧洛的体质原因,只是再给萧洛服了一枚春风大还丹,然后便开始用自己所剩不多的元力为萧洛化开药力。
萧洛也的确已经在没有多余的力气站起来,好在没有就此昏厥过去,他睁着眼睛,看着离自己脸极近的那张满是担忧的俏脸,牵起一丝极艰难的笑容。
从与慕容席开战之后,他就无时无刻处于极其危险的情况,经历了无数的艰难痛苦。
毕竟慕容席同样是一名蕴神初境的真人,甚至是一位比墨君闲更加强大的真人。
面对这样的真人,萧洛真的可以说,他已经用尽了全力,若是这般还杀不掉他,那么鹿死谁手,就未曾可知了。
按照人类甚至是生物的本能驱使,面对身体与精神无法承受的巨大痛苦之时,便会出于本能保护作用,自动昏厥过去。
但在生死一线间的战斗中,一旦昏厥,便意味着死亡。
所以他不能昏过去,而他似乎在幼年无数生死存亡的危机之中,也仿佛超脱出了这种本能的桎梏,在遭遇那般打击之下,仍然能够硬撑着,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与冷静。
已至此,他才能战至最后,战而胜之。
他艰难抬起左手,手指微动,想将那柄已然有些松掉的黑扇收回前襟之中,却是想起自己的上衣已然全部在战斗中崩毁,甚至就连自己的隐私之处都有些若隐若现。
然而要将其收到乾坤锦囊之中,又因灵识已然透支的缘故无法办到。
似乎是察觉到了萧洛的动作与想法,司马罄瑶也看到了那把被他握得紧紧的黑扇,跟萧洛相处那般之久,自然也知道这把黑扇的来历与对他的重要意义。
司马罄瑶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开口道:“若是你信的过的话,便把它先交给我保管把。”
萧洛闻言一愣,看着司马罄瑶第一次露出那种带着一丝怯意和更多期盼的目光,却是露出了一抹笑纹。
有些虚弱却宠溺的开口道:“我们可是夫妻呢,我信不过你还能信谁?”
司马罄瑶闻言同样愣了半响,瞪圆了杏目,似乎有些不可置信,这种曾在那种羞人梦境中出现的话语,竟是真的自这个木头疙瘩口中吐出。
看着他那双凝视着自己的澄澈双眼,司马罄瑶急忙闪躲开目光,如同火烧云一般的红晕自她白皙的脖颈蔓延到了紧抿的红唇,蔓延到了满是羞意的脸颊。
这位原本有着大晋女军神之称的三公主唇瓣开阖了几次,才有些结巴的反驳道:“你……你胡说什么呢?”
面对这有些央求他再说一次的话语,萧洛却是笑而不答,乃至于某位公主气愤之下手下劲道不经意间大了一些,让他直嘶凉气。
在伤口包扎好了后,他这才长舒了口气,虽然依旧痛苦,却已然坚狠地没有因为精神的松懈而选择睡上一觉。
在司马罄瑶气愤又忍不住关切的目光中,他用刀尖刺进身旁的草地,闷哼一声撑着刀柄站了起来。
抬眼就见到战场上依旧还有这小规模的战斗,传来的凌冽的厮杀声,想要前去帮忙,却发现被以如今重伤的身躯,却是有心无力。
虽然很有一部分充州士卒选择了丢盔弃甲就地投降,但也有很多选择逃亡的。
他们都是不止一次上过战场的那些新兵,所以自然也见到过在战场上投降的下场是何等悲惨。
轻者便是贬为奴隶,发放到一些地底矿洞中开掘矿石,亦或是参与一些繁重诸如城建的劳役。
重者甚至直接沦为下一次征战的前线炮灰,绝对的死路一条。
哪怕很多人再惧怕先前那宛若仙神的萧洛,但在自己的小命面前,也依旧抱着些许侥幸心理。
而萧洛自己,他该做的事情,都都已经做完了。
至于剩下的,就如同司马罄瑶所说的那样,交给他们把,毕竟,在那名黑袍真人死后,魏子旭被俘,战局已然定。
似是听到了某人的脚步声,萧洛抬头向侧面望去。
战场在他那一刀之下,已然狼籍一片,原本青色的呼伦草原之上,已然到处都是黑色的泥土。
而此刻,身着一袭白衣的上官潇雪已然醒来,就这般踏着黑泥款款走来,身上的白色衣裙不知沾染了多少壤泥。
上官潇雪身为术修,先前强行越过自己境界能力,借助上官胜芸的那块真人符篆,竟是施出了能够威胁真人之境的一道血色气劲,为萧洛在生死关头之时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但她自身,却因为灵识严重透支,所以直接在司马罄瑶怀中昏迷过去。
或许是因为她识海中那枚地灵的关系,灵识恢复的很快,上官潇雪在萧洛战胜不久,就已经醒来。
看到席地相拥的二人,她微低着头,额前的黑发凌乱不堪,发丝间隐约可见的细长睫毛不停颤动,却看不清眸中是何神情。
她苍白的脸颊上写满了虚弱,似乎随时可能再次昏倒,却坚持走到二人面前,却没有言语。
萧洛看着走来的上官潇雪,真诚说道:“谢谢……”
上官潇雪仍旧微垂着脑袋,闻言沉默了片刻,有些艰难的开口道:“不用谢,我,是来道歉的,你说的是对的,若不是我一时糊涂,透支了灵识,有那块符篆的庇护,这场战争,不会死这么多人的。”
萧洛闻言同样沉默了瞬间,扫了一眼,看着仍在拖着残躯清扫战场的众人。
原本六百一十三名青骑卫,此刻已然只剩下了百余名,而原本两万多的大晋军民,此刻仍然站着的,也只有六千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