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洛能感受的出来,这是一种极为高明的腾挪之法,恐怕若是光比速度,他也追不上秦殷的步伐。
萧洛自己身上没有什么高明的步伐功法,一向是靠着一股蛮力横行,一纵一跃间,都有如猛兽狂奔,将浑身每一根骨骼每一块肌肉都调动起来,有一种原始粗犷的豪气。
即使此刻只是淡然登楼,也给所有人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
萧洛的淡然处之与表现出的粗狂气势倒是让秦殷刮目相看,老师曾言萧洛实力已然媲美蕴神初境真人,哪怕是他,也无法正面与之抗衡。
这他原本还是不信的,此刻却是有些信了。
几人踱步上了二楼,随着秦殷的目光看去,就见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张紫檀木长案上,几上有几件极精致的酒器,一旁的红泥小火炉,正煮着一只小鼎。
而长案旁坐着一个老人,因为夜色开始降临,天下飘雪,光线显得有些黯淡,加上侧着身子,让人看不清楚他的容颜。
只是那人身影虽然苍老,却不如世俗老人看上去那么佝偻无力,反而显得异常高大,纵使身下是一把极宽大的红木椅,坐在里面依然显得有些局促。
东坡肉就着泉州黄泥瓮中的酒,越喝越有,老人原本就着被萧洛在烟雨楼顶轰出的窟窿饮酒赏雪,风雅脱俗的宛如世外之人。
眼见萧洛三人上了二楼,这才微微转头,眼睛渐渐眯了起来,却依旧没有说话,视线却始终停留在萧洛身上。
烟雨楼的陈金昌眼见这几个惹不起的大人物全都汇聚一起,脑海中一片空白,原本想要自己去好生伺候着,一想自己脸上肥肉被削去两块,想来也极不讨人喜,在掌柜的屁股上踹了一脚,让他上去赶紧好生伺候着。
面露苦涩的掌柜诚惶诚恐的上了楼,虽然知道他们这种强大修士不惧寒,却还是极为细心地命人在这桌长案边几丈外缘挑起了防风帷。
昏暗的灯光笼罩着长案,萧洛这才把那老人的模样看的清楚了些,只见那老人身穿着一件极其名贵的纯白狐裘,容颜清瘦,下颌有须随夜风飘舞,有大富大贵之相,然气质却又如仙神般飘逸非常。
而身上的气息,更是透着一股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萧洛发现自己在一次不能自对方的气息上看出对方的修为。
就似只看到一名普通额老人一般,然诡异的是,此人明明是位老人,但从他的神情气质上却感觉不到任何苍老。
“老师,学生将他们带来了。”
几人走到长案前,秦殷先是躬身一个弟子礼禀告一身,然后在老人微微颔首之下,恭敬的侧退在一旁。
“徐老师!怎么突然出于阳了,真是稀奇呢。”上官潇雪虽然目中露出尊敬,动作话语上却是丝毫没有敬意,显然和这个老人关系不错。
果然,老人面上露出和蔼笑容,道:“你个小丫头还是这么不知道尊师重道啊,今日我找你身边这位小兄弟有事一叙,秦殷,带你小师妹先出去下吧。”
“是!”秦殷貌美的面庞上再次露出苦笑,转过身,对着上官潇雪道:“小师妹,我陪你逛逛青山城的晚市怎么样?”
“小师妹?我现在可是你的顶头上司呢!你应该叫我巡守司大人的!”
“是,是,我的巡守司大人!可否卖下属我一个面子呢?”
“好吧,看在你这么有诚心的份上。”上官潇雪小嘴一嘟,有些气鼓鼓的瞪了一眼白裘老人道:“下回可不带这样赶人走的哦!”
徐老摇头失笑,看着二人并肩远去。
待只剩下他们两人后,萧洛恭谨问道:“老先生,您找我有事儿?”
那名老人摇了摇头,提起手中酒壶道:“应该是你来于阳有事儿,而你这事儿必会牵连到很多事儿。”
这问答看似有些答非所问,不知所谓。
于是萧洛沉默,顾自坐在老人对面,透过窟窿看着青山城天上那些繁星,那有若繁星飘落额雪,缓缓饮着酒。
老人见他不语,也没有急着说,长夜漫漫,看着天上那些繁星背后的夜穹,想到那同一片夜穹下正在暗潮涌动的于阳城,缓缓饮着酒。
萧洛的酒量很一般,却很有耐心,虽然微醺,却依旧清醒,唯独没有开口的意思。
好半响,见萧洛依旧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那位老人轻叹口气,有些微怨的看着萧洛道:“你不觉得身为年轻人,你应该主动一些吗?”
“我觉得作为年轻人,对老人还是尊老重道一些的好。”萧洛望着对方诚恳坦言道。
“放屁!你知不知道,你这一来,整个大禹于阳,都要彻底乱套了。”
老人愤怒地挥舞着手臂,花白的胡须友夜风中乱飞。
老人的声音越来越大,传进萧洛的耳中,他抬头看着愤怒的对方感慨道:“我这不也是为了传达宗山的密诏吗?”好不无耻的推卸着责任。
老人蹙眉看着他不悦道:“传诏就好好传诏,但你为什么把墨君闲也一起杀了?”
萧洛沉默片刻后,微涩一笑问道:“那我问问你老人家,若是有人要杀你,你怎么办?”
“别跟扯什么人要杀你,你亦杀人的鬼道理。”
老人像驱蚊子一般挥挥手,似乎是要把萧洛既然要阐述的阵词滥调以及话语里透着的可怜兮兮的恶心感觉全部驱出这烟雨楼。
他看着萧洛接着道:“你好歹也这么大岁数了?在知道对方的身份之后,怎么着你也要想下杀掉对方的后果吧?你难道就看不出来他是被人利用了吗?”
萧洛此时酒意上涌,面庞微微酡,本只是下意识里想要与这位老人家探讨下一个人生当中最朴素也最实用的道理,然而哪里会理会老人对他这一套很是不屑一顾。
在听到老人这般的指责后,酒意微醒,想了想,问道:“这我还真没看出来?那人跟我说了啊,他只是一个墨家的遗腹子而已,生死在天,用不着太过在意。难道?不是这样?”
“屁!他这么说的你就信了?他傻你也跟着傻啊!你知不知道他多久没回丹阳了?而这段时间,墨家发生的变故你又知道?”老人越说越生气,似是恨铁不成钢,胡子都随之抖动起来。
萧洛微叹口气道:“人杀都杀了,现在追究在多这问题又能如何,况且当时,你说的这些问题我即使有些察觉,但察觉出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那个叫墨君闲的,是一个极其迂腐之人,对于这种人来说,一旦认定的东西,就绝不会罢手。”
“而当时他的认定的就是,他一定要把我杀了。所以出于先前我要阐述的道理,我就必须把他给杀了,否则还不被他追杀到大禹来?况且我也不认为自己能够撑到大禹来。”
“如今我依然能活着,而且还能活的如此轻松,就是因为我提前把他宰了,我是个过惯了轻松逍遥日子的人,所以如芒在背的日子,我宁愿杀人,也不要。”
萧洛转头看着椅上的老人嘿嘿笑着道:“可不要嫌我的酸腐无情,要知道为什么世上总会有这么些酸腐无情的人,才让这个世界更加精彩有趣,更加充满戏剧性,而且你应该也知道,不把同样酸腐无情却要自己命的人提前杀掉,那么往往死掉的总是自己。”
他一口气说了如此之多,举起泉州的黄泥酒瓮,对着窗外夜空里偶然露出的那轮明月一邀,总结道:“我其实也不喜欢杀人的,奈何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负我心啊。”
“负我心者,皆杀之。”
夜风似乎也因这句话语而起了些许凉意,飘雪流云将天上那轮明月再次掩去,仿佛光线也就此暗淡下来。
老人被他这一番歪理先是气极而笑,然后又渐渐来了兴趣,看着他问道:“还将心比明月,我看你心中即使有明月,也早已经被染黑了。”
萧洛看着老人的神情,叹息道:“我知道你可能听怀疑我的人品问题,不要这样看着我,就当我喝多了吧,喝多了,难免就会口出狂言,况且我还年轻,我想这就是年轻人可以拥有一些的可怜资本吧。”
老人道:“如果不是我这时候也喝高了,我一定要把你抓到禹天狱去,你这年轻人的思想,太过危险,即使凡人的思想可以危险,但他们没有将这危险付诸实施的资本与实力,但是你有,所以你很危险。”
萧洛嘲讽道:“先不提这个蛋疼的问题,说说吧,你来找我,是不是有人又要杀我,你又怕我自卫之下,又怕他们杀了,然后闹出乱子?”
老人闻言,似是被戳到了痛处,顿时大怒,斥责道:“难道我还管你死活不成?”
萧洛不屑应道:“果然你也是个无情人,如我等这般一朵英俊潇洒无比倜傥的大好青年,你居然不管我死活,这人生呐,真是无情呐。”
老人无语。
萧洛忽然问道:“无情不无情,我管不了,好吧,都有谁想杀我,我又能杀哪些人?”
老人没急着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着他吃惊道:“你路上真人都已经杀了两个,屠敌逾万,这是又想杀了?”
萧洛这时候已经醉的有些厉害,他看着夜空里的繁星潇雪,感慨道:“他们既然要杀我,我为什么不能杀他们?这是什么道理,我已经开始理智的避开一些杀掉会麻烦的人,已经够仁慈的了。”
老人看着他很认真地道:“嗯,那你果然够仁慈。”
萧洛微微一怔,看着他喜悦道:“你也这么认为?知己啊!”
老人嘲讽道:“你的仁慈早就被你吃下去了。”
萧洛对这个说法极为不屑,在杀过许多人之后,自己心中的准则已然无比坚定,自己的人生观与道德观也在他心中愈来愈坚定,又怎会轻易因被人否定而凄凄哀叹。
他觉得老人的嘲讽好没道理,反驳道:“切,难道你就没杀过人?杀过与你无冤无仇但在立场上当时又和你相左之人?你能爬到这么高的位置,我还就真不信你就是那仁慈之人了,这点你要是承认,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虚伪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