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份证上的名字听我父母说是一个街头卖酸萝卜的老太婆取的。她干瘪的嘴里吐出两个字,他们就信了,就听了,就从了。很多年后,我坐在沙发上瞠目结舌地听完这个故事,脑中顿时浮现出了两个年轻人互相瞅一眼——那就这么着吧——的那股子劲儿。
很长时间里我一直都在揣摩以上场景是如何诞生的。一个二十七岁的女人搂着一个婴儿坐在家门口的街边晒太阳,而那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则站在一旁抽烟。就着阳光,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讨论是在这个周末打煤球还是索性就在今天把这事儿给干了。旁边一个豁嘴老太婆无意中过来瞅了一眼,口水滴在了婴儿的脸上,孩子很不老实,一直在哭,这让男人有些心烦。老太婆临走了顺嘴问一声孩子叫什么,两人对视了一眼,哦——要么您给取一个?老太婆一拍脑袋,名字就这么出来了,就像一拍脑袋煤球就能出来一样。
我这么说话并不是在自怜什么,也不是怀疑他们不爱我。因为,要提出这样一个问题首先必须在共同的语境中确定一些彼此认可的基本概念,比如什么是爱?什么才是正确的爱的方式?这样我们才能进行深入有效的探讨,如果不,那我们的谈话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就像这两年他们一直在强调要我帮他们生个孙子——这事按理我可以办到——但很抱歉,就算你们以死相逼,这事也门儿都没有。
我不能想象在我身上所发生的一切要在他孙子身上再来一遍,就像我永远不能在正午时分直视空中的太阳一样。将一个生命带到这个世界,教给他一些似是而非的道理,拼命地奔跑,忘我地奋斗,然后老去,死掉。求你们了。
但我母亲针对我的质疑曾提出过一个无比高尚的反问:如果每个人都像你一样,那整个人类文明该如何延续呢?我第一次知道我母亲胸怀世界是从这里开始的。我承认我的确在这个问题面前噎住了两秒,但我接下来立即说了一句让我母亲彻底崩溃的话:你真的以为这个物种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吗?
那时我年轻,迷恋哥特,热衷High死。当然,我现在还是这么认为。
后来我逐渐知道有一些人是不太把这件事情当回事的。他们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他们喜欢,就像他们喜欢夏天喝绿豆汤、冬天睡电热毯一样,他们觉得这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发生,来到,然后将其乔装打扮一番转身推向社会。
其实,不明白的永远都不会明白,明白了的你也未必明白。就让他们去延续伟大的人类文明好了。我只打算在街角抽烟、发呆,空闲时观察一下蚂蚁,天黑了就准备回家。
坦白说我并不打算讨论亲子问题,也不打算冒犯所有的为人父母者抑或是输精管自如通畅者。每个人都有选择如何生存下去的权力,我永远不会是最特别的那一个,也不打算去做那一个。
毕竟,这个世界上的傻瓜有很多种,现在请大家坐好,等叫到你的名字时再站起来好吗?不要着急,相信我,迟早会轮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