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明三百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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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师公新娘秘传道 (1)

其实孙燧、许逵等忠义大臣之被害,正是杨廷和一手导致的。宸濠包藏祸心已非一日,宫廷岂无所闻?误在当道权臣得贿,暗中袒护,这才使得他们能够从容布置,豢盗贼,制兵甲,直至戕害抚臣,名城迭陷。大学士杨廷和身居重要,开始也与叛藩往来,到了萧淮等举发宁王不轨,他居然援引宣德年间铜钟活活灸死汉王的故往之事,遣使往谕,促使宁王反变。杨廷和之误国且如此,彼钱宁、江彬辈,何足遣责?

这里宸濠令军师刘养正草檄,传达远近,革去正德年号,指斥武宗,授刘养正为右丞相,李士实为左丞相,参政王纶为兵部尚书,总督军务大元帅。连日攻陷数城,大江南北皆震动,很多守吏望风响应。为了这番乱事,于是引出一位允文允武、削平叛藩、建立奇功的儒将,他就是前时反对刘瑾而被谪戍龙场驿的王守仁。

与王守仁打头阵的是红缨会的人马,由师父杨清统帅。这个红缨会就是燕王朝的红巾教匪白莲党唐赛儿的遗裔,当年赛儿虽然授首,可她的徒众漏网很多,在山东立不住脚,就悄悄地前往江西,改名叫红缨会。入会的不论男女老幼,只要纳香资金两百文,就被承认为红缨会的会徒。做了会徒有几种好处,如是贫民,会里施米舍茶,病了有药医,冬天有衣被。所以贫民顿时趋之若鹜。

当年的大头目伍如春死后,衣钵一代代地传到了王僧雨手里,他和结义兄弟李左同、杨清等把红缨会大大地整顿起来。有来入会的,改香资金二百为米一斗;以杨清为枪棒教师,教授徒众拳术。那些无赖流民争先入会,他们学会枪棒,就好去厮打敲诈勒索。王僧雨又投在宁王宸濠的门下,势力一下子大得没边,江西各州郡的地方官谁敢违忤他。

红缨会是信奉道教的,他们会里的祖师是太上老君。红缨会的规则,起初的时候定得严厉异常,会徒在朔望日要去谒拜祖师,不准茹荤酒,不得犯奸淫,婚嫁都得报知祖师,祖师若不答应就终身不许婚嫁。

到了迎娶的那天,乾宅即男方须请祖师至家,由师公代祖师莅临(红缨会大首领称师公),新郎新妇排着香案,跪接入新房。然后新郎叩头退出,师公吩咐新娘把门闭上,室中灯烛一齐熄灭了,师公和新娘在暗里摸索,名曰传道。直到天色大明了,师公开门出来,新郎新娘俯伏恭送。

当师公在室中和新娘传道时,新郎并亲戚眷属一例远僻,不许私自窥探,否则祖师就要降灾祸。人家若询问传道后的新娘,师公是如何传道的,新娘总是涨红了脸,虽然对着自己的丈夫父母,也不肯实说的。

有个浮滑的会徒心里终觉有些疑惑,等到自己娶亲那天,师公循例到他家里,闭了房门熄灯和新娘传道。这个会徒就悄悄地爬在窗口上探头进去瞧,隐隐望见新娘一丝不挂地仰面躺倒在榻上,双足挺出在帐外。那个师公跪在榻上,正一起一伏地用着力。这个会徒看得浑身肤栗,不禁怪叫了一声。第二天早上,师公气愤愤地头也不回地去了。过不上两天,那个会徒就被杀死在路上,大约这就是祖师爷所降的灾祸了。

自此以后,师公往百姓家中传道,谁也不敢私窥了。有求子女的,也和传道相似。一样地请师公到家里,经师公和无子女的妇女闭了门祈祷祖师,听说有验有不验的,那就是命中有子无子的说法了。总之一句话,祖师爷是喜欢阴性的。不论去求什么事,妇女去祈祷最好,美貌的妇女更来得灵验。

尤其到了大师公王僧雨时代,他又能符箓治病,会徒们更是事事都要听师公的命令,不得稍有违拗。再加上宁王对王僧雨如神佛般敬重,因为当时正德帝调去了他的卫队,王僧雨就弄了红缨会的师兄两篷共是三千五百名,驻扎在宁王府的左右保护藩邸。

宁王见那些会徒,一律打扮得白衣黄帽、短衣窄袖,帽顶上缀着斗大的一颗红缨,显得雄赳赳气昂昂,个个都象英雄好汉,欢喜得了不得,立时赏饷银每人二两。这些会徒们都是经身手不凡的杨清亲自教授出来的,的确个个身手了不得;只是品质太差,大半是无赖出身,有了钱就要滥嫖狂赌。开始在宁王府前,红缨会的两篷会徒在南昌城中走来走去,满眼都是黄帽白衣拖红缨的英雄好汉,可日子一久狐狸尾巴就显露出来了,见了美貌的女子就当街调笑,拿了百姓东西不肯给钱,三句话儿不对心思,举拳就打。

势焰越发熏天的红缨会大师公却不管这些,宁王也只当不知怨声已载道。南昌的小民们有口难分说,含冤没处伸,于是很多就携家带眷地迁往别处去谋生去了,到经略王守仁攻下南昌时,城中已是十室九空了。

琼楼瑶台葬流水

王守仁奉旨经略江西,即日就下了新城,几经苦战,大败了红缨会的杨清,师公王僧雨也被杀得人仰马翻,尸积拥途、血流成渠。

王僧雨杂在乱军里逃命,一枝流矢飞来,射中王僧雨的面颊,正在走着的他仆地而死了。王僧雨一死,王守仁兵不血刃地就得了南康。

宁王宸濠顿时胆魄俱丧。正这时,小监跄踉来报:“琼楼火起了!”又见兵马总管飞奔进府,喘气说道:“王守仁大兵已围住城下,大都督杨子乔已被刺客刺死了。”宁王惊得颤巍巍地上城瞭望,但见旌旗耀目,剑戟如林,一座南昌城被围得铁桶一般。宁王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回顾烈焰冲天的琼楼,眼见得那些如花美人一个个被烧得走投无路,都向湖中跳去。可怜这一群红粉佳丽,从此就香埋于水国了。

这座琼楼本是宁王新建没有几时的,专给他的艳姬美人居住。在筑造和髹漆方面,内外都极其讲究,真是画栋雕梁、玉阶朱陛,陈设上也无一不是名贵的古董和异样的奇珍。这时尽付之一炬,叫宁王怎么不心痛。好在他早有准备,虽然准备得比当年的陈友谅还笨还呆,可宸濠毕竟是做好了最后的准备,留别人守南昌,自已率部下兵将六万人,当然对外是号称十万大军,分五哨出鄱阳湖,蔽江而下。

宸濠差不多带上了所有的妃妾,娇奴一直恩宠不衰,自然这次也少不了同行的,至于雪儿和刘贵人也不会被丢下。还有他的世子和绝大多数的侍从等,都载舟从行。

舟至安庆,投书城中,招守吏出降。却猛闻城头一声鼓响,士卒齐登堞,顿时旗帜飞扬,刀矛森列,从刀光帜影中,露出三员大将,一个是都督佥事杨锐,一个是知府张文锦,一个是指挥崔文,三人都是满身甲胄,八面威风,精神奕奕,齐声道:“反贼休来!”然后城上就矢石如雨下,把宸濠方面攻城的前列攻卒,射伤了多人,连宸濠的盔缨上面也中了一箭,险些儿射破了头颅,吓得他连忙命人驾舟就跑。

接连几处都是如此,宸濠只能困守在自己的船上,不想官军又来烧舟,到宸濠得信,大惊失色地忙推案出望,但见前后左右,已是火势炎炎,烧个正着。时值秋燥,且江上秋风大作,四面八方,火头乱越,哪里来得及救火灭炎。

官军乘着火势,纷纷跃上宸濠的舟队船阵。宸濠看官军的排兵布阵果然有致,这时的东西南北前后左右都有一队队的官军杀来,而自己的部下将士纷纷投水,毫无抵御的能力,不禁流涕道:“大事去了!”正说着,副舟也已被火烧着,吓得宸濠几乎晕倒,慌忙走入船舱,与妃嫔等相对痛哭,这等无用的人物,也想造反吗?

宸濠的正妃娄氏挺身立起道:“妾以前曾苦苦谏止殿下,休负国恩,殿下不从,致使有今日。罢罢!殿下负了皇上,妾却不忍负殿下。”说到这儿,她疾步走到船头,奋身一跳,就投身入了水府。各妃嫔见娄妃殉难,又听得哔哔剥剥,火势愈烧愈近,料难以逃生,于是各启舟舱,陆续投水,统统向龙宫深处报到去了。

也许是命里注定,宁王宸濠的女人都得葬身水府,此时那些没有在琼楼毕命的美丽女子此刻都一并了结,其中也包括雪儿、刘贵人,还有那个娇奴。只有宸濠扯着世子仪宾,泣涕涟涟地坐在舟中,却没有胆子随妃嫔一块入水,当然如果他此刻能知道自己日后惨死时的万般痛苦,他也就有胆子了结自己的命了。

就在他痛哭的时候,官军已从四面跃入,这时的宸濠就是想自杀也没有机会了,宸濠父子马上就被用着最粗的铁链捆缚停当,牵出船外,移向官军的坐船。这时的宸濠举目一瞧,自己所有的丞相、元帅等都不曾漏脱一个,都已两手反翦,缚置船中。彼此吁叹,闭目待毙。这才是患难与共呢。

王守仁连夜进了南昌,就下令将宁王府的余火扑灭,一面出榜安民。第二天早上,南昌的河中浮起十余具女尸,个个都是月貌花容面目如生,都是宁王琼楼中的神仙眷属。王守仁委派两名指挥办理兵灾善后,自己带了三千二百名健卒和五百名护卫押着宁王的囚车,往杭州来献俘。

囚车上的宸濠泣语道:“从前商朝的纣王,信了妇言,致亡天下,但我如今却是因为不信妇言,乃至亡国。古今相反,追悔已迟。娄妃!娄妃!你不负我,我却负你!家有贤妻,夫不遭祸,我宸濠何独未闻?”王守仁听了这话,也为之叹息,随即命水夫捞认娄妃尸骸,并且从丰殓葬。

逐乐玩了命

武宗在南京接受了献俘后,本可即日回銮,但武宗南巡的本旨实为南朝金粉,现在的他正乐得左拥右抱,图个尽欢与安心行乐,哪里还记得什么京师,宁王的变乱也无暇放在心上。

江彬扈跸南京,巴不得武宗多留一日,他好多一日蹧蹋妇女凌辱官民。于是江彬又怂恿武宗游幸苏州,下浙江,抵湖湘,理由是苏州多美女,杭州多佳景,江彬之言恰中正德帝的下怀,于是沿途逞着威风,任情勒索,对当地守吏官更是傲慢无礼。

于是自正德十四年冬季正德皇帝到了南京,至正德十五年正月,尚未言归,反而让群臣议行郊礼。大学士梁储、蒋冕等也随驾出行,他们商量,若郊礼一行,回銮更是无日,于是极力谏阻。疏至三上,才得以照准。

可就是皇帝总不肯回銮,悠悠忽忽,又过了半年,还是没有还京音信,倒是一再地听说江彬倚势作威,驱役官民,如同走狗,成国公朱辅因一件小事忤怒了江彬,就被罚长跪军门,才得了事。于是九卿台谏三次上章,请即回銮。江彬马上就请皇帝下诏严谴这些谏臣,武宗踌躇道:“去年在京师时,加罪言官,未免太甚,今日如何可以再如此做法,不如由他去罢。”

江彬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地退了出去。武宗谕令各官,让尽心治事,稍迟数日便当回銮。

可过了一月,再行恭候的各级官员仍旧不见动静,惟行宫里面倒是动静不小,于笙歌艳舞中屡有怪异传闻,什么有物如猪首,一下子就坠落在御驾前;什么武宗的寝室中,突然有血淋淋的人头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