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如此黑白
傍晚的夕阳之下,空旷的荒野之上,一前一后走着两个人。在前面的那个,一身锦袍,满身的珠光宝气。只见他大摇大摆地走着,摇着扇子一派悠闲模样,似是旁若无人。而跟在后面的那个,则背着两个包袱,一面走一面伸手抹去额头上的汗珠。
“阿田啊,怎么这般慢吞吞的!”那满身珠光宝气的纨绔青年,猛地停下步来,回头冲跟在后面的人大声喝道,不满的神色溢于言表。
那阿田被主人一呵斥,只得加快了步子。无奈虽是日头已渐偏西,但这八月的酷暑之中,就是夜晚也不见得凉快到哪里去,更何况是这时呢?只见那阿田满头的汗,顺着眉角、鬓角,纷纷滚落,张口道:“义……”
“‘一’什么‘一’?”那纨绔青年打断阿田的话,怒道,“一刻休息也不成!还有,谁准你说话这么没大没小的?要喊我‘少爷’!”
田墨的嘴角撇了撇,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这义弟,真是演什么像什么,十足一副官宦富商子弟的蛮横样子!语气嘴脸,分毫不差。只是,这荒郊野岭的,左右望不见个人影,用得着这么入戏吗?
看穿了他的想法,史非花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回头走了几步踱到田墨身边,大声训斥:“你这没记性的!本少爷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让你做事别这么磨磨蹭蹭的!”刚说完这句,他压低声音,道:“有人,左边一丈开外的树上。”
田墨当下心领神会,立即低了脑袋,做出被压迫的模样,“是,少爷。”
一边说着,他一边埋了脑袋做出下人状,只是用余光去瞥那棵树,没瞧出有人埋伏的样子。不过,既然义弟说有,那便肯定是有了,只是他自己武功低微,察觉不出来而已。
果然,过不多时,就在“纨绔子弟史少爷”对“可怜的下人阿田”口出恶言、呵斥不休的时候,忽听得一声清啸:“哈——”
一玄衣汉子自那树上腾空而起,仿若神兵天将一般,一个蹬腿就踹了过来——
田墨先是一愣,随即下意识地就要摆开姿势,护在义弟身前。然而,他刚刚移动了身形,就被史非花暗暗运劲拉住。他尚未反应过来,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那汉子飞来一脚,已将史非花踹飞出去老远。
田墨想也不想地冲了上去,一把抱住史非花,“你怎样了?义……”
话还没说完,就觉大腿忽然一阵奇痛:竟是被史非花狠狠捏了皮,揪着转了三圈。田墨忍不住痛呼出声,一脸惊异地望向史非花,却见对方迅速冲他眨了眨眼,随即又回到一副被踹得要死不活的倒霉样子。
“啊哟喂……啊哟我的老母呦……”史非花一边捂着被踹中的胸口,一边疼得直叫唤,好容易缓过了气儿,睁大了眼瞪那汉子,“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踹少爷我?!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听史非花这么一说,田墨这才领悟过来,方明白这是在做戏。知义弟并未受伤,他顿时松了一口气,放心地打量起面前这个汉子来。
只见这玄衣汉子,看上去不过三十左右的模样,国字脸,浓眉方眼,长相很是正统。一身黑衣劲装打扮,却未带兵刃。他狠狠地瞪着倒地呻吟的史非花,满脸不屑,“哼!”那玄衣汉子冷冷哼出一声,“好个无能的草包东西!”说完,他提起拳头就要往史非花身上砸——
“住手!”
一见义弟要挨拳头,田墨想也没想地抬臂挡住。这重重的一拳头直击在他臂上,震得他整条手臂酸软无力。
那玄衣汉子见此情景,不禁收了拳头,满眼诧异。
田墨这时才想起演戏一说:糟糕!他与义弟不是正扮演家财万贯的恶主子以及仆人吗?受欺压惯了的仆人,又怎么会替主子挡拳头?
生怕自己的多事,已经坏了史非花的计划,田墨顿时垮下脸来,却又不知该如何言语以弥补如今的状况,只得垂了脑袋,一言不发。
“哼!好个奴性惯了的!”好在那玄衣汉子,将此归结为“奴性”二字,未多加怀疑。
田墨不禁在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转而扶起史非花,“少、少爷,你没事吧?”
“滚!要你管!”史非花一把将田墨推向一边,故作恼羞成怒状。摇摇晃晃,他好不容易直起了身,一副站都站不稳的样子,走到那玄衣汉子面前,横眉怒目,“你是个什么东西?!你竟敢打本少爷?!你可知道本少爷是谁?连天王老子都不敢动少爷我一下!”
“好!那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天王老子!”那玄衣汉子提了拳头就往史非花脸上砸。可还没触及他的面孔,就见他竟然软趴趴地倒了下去——显然是吓得晕了。
那汉子冲晕倒的史非花啐了一声,显是不屑至极。而田墨自然心下雪亮,明白这是史非花故意装出来的,因此也不担心,只是暗暗着急:这个义弟可好,一晕了事,可这烂摊子让他怎么收拾啊?
正当田墨心急,不知该如何演下去的时候,却听那汉子将两根手指放入嘴中,吹了个极响亮的口哨。不消多时,就有三名汉子从远处跑来,奔至玄衣男子身边,纷纷抱拳行礼,“队长!”
“唔,”被唤为“队长”的玄衣汉子微一点头,随即向“昏倒”在地上“史少爷”努了努嘴,示意属下行事,“将这草包带回寨里去。”
“是。”三名汉子一齐应道,其中一名,将史非花扛上了肩膀。
田墨虽早知史非花的计策就是打入内部,现下情况,可以说是照他预期的那样顺利发展,可当他看见自己的义弟被人扛起来的时候,还是觉得满心的不舒服,下意识地伸手拦住,“等等!”
那玄衣汉子挑眉望他,“我们只抓这肥羊,无意伤你。你快走吧。”
田墨心中暗暗生奇:这土匪好像并非险恶之徒,反而是个挺有正义感的家伙,“呃,可是……”
“可是什么?”那汉子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这种主子,你管他做甚?还不走?难道你当真是做下人做得连尊严都忘却、只剩奴性了么?”
“呃,”就算义弟武功极高,他也不能放心让他一个人留在土匪窝里!事已至此,田墨迅速在心中编造说辞,故作为难地道,“这位好汉……这个,我家少爷被抓,我若回去没法交代,定是一个死字。好汉,既然你是好人,那么就将好人做到底,能不能让我加入你们?我力气很大,很能干活的!”
“……”那玄衣汉子沉吟片刻,伸手拍了拍田墨的肩膀,“也对!那你便跟我们回寨里去吧,怎么也好过给有钱人做牛做马!”
“是!谢谢好汉!”田墨连忙谢过。一见史非花给人像米口袋似的扛着,他大步走近那名汉子,“呃,这位师兄,您受累了,我来背吧!”
那汉子自然是乐得多个小弟帮忙省了他费劲,二话不说便将史非花从肩头抛下,直要摔给田墨。田墨慌忙接住,将人背在肩上,移了移身形,想给他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
那玄衣汉子见一切妥当,便领着众人向寨走去。而田墨则因背着史非花,落在了队伍的最后头。
夕阳已渐西沉,可在这八月酷暑之中,他还觉得酷热难耐。再加上背着个人,更是汗流浃背。艰难地抬手抹了一把汗,却听耳边传来极细微的声音:“义兄,多谢了。”
“不……”田墨下意识地想答话,刚张了口,突然反应过来情况不对,于是硬生生将一句“不用谢”憋回了喉咙中,只是咧开了嘴角,作为回答。
虽然从没做过这“只身闯虎穴”般如此勇猛之事,但这田墨好歹任过五年的县城捕快、三年的捕头,对于这蟊贼山匪之流,算是看得多了。然而,当他随着那玄衣队长走入这梁河寨的时候,还是不由得瞠目结舌,“这……这……这像是山贼所在之地吗?”
且不提那些说书人口中描绘的“黑风寨”之流与其说是像山寨不如像是妖怪洞府的地方,就说他这八年来的捕快生涯中,破获的案件没有千儿也有八百,其中也不乏捣毁山贼聚集地这种半大的案子。在他的印象中,那土匪窝子都是一群老爷们吃喝困觉的地方,满是震耳的吆喝声和熏死人的脚丫子味。
可这梁河寨,却着实让他这么多年来对“土匪窝”三个字的定义,有了全新的认识——
先前他与史非花走在荒野之上,只觉得满目萧条,不是黄土路就是石头。在远些,就是一座不算太高山包挡住了视线,让他们瞅不见这天与地的边界。而后,当田墨跟着那带路的队长,翻过那座山包之时,却被面前的景色惊呆了。
好一派山清水秀!
眼前连绵不断的,是绿油油的田地,田间几所农家茅屋,此时烟囱中已是炊烟袅袅。从田埂上走到尽头,有着竹制的建筑群。竹质的篱笆栏边,隔着两三丈的位置,就有一个壮汉把守。而竹质的大门上,“梁河寨”三个翠绿的大字跃入田墨的眼。
“这……这真的是梁河寨?”他忍不住疑惑出声。
走在前面的队长回过头来,见他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于是抱着双手笑道:“哪还能有假?小兄弟,你先将这个草包丢进土牢里,然后来找我,我让寨主给你分田分房。”
说完,他向田墨指明了土牢所在的位置,便与其他兄弟们说笑着走进寨中,找地儿喝酒去了。
田墨依言找到那土牢,走了进去,将门顺手关上,方才将史非花放下:“义弟,不用装了,没人了。”
“哈!义兄,这一路辛苦你了。”史非花从田墨的背上跳下,站定抱拳,谢道。可他的表情却没有半分歉然之意,反而很是享受一般。
田墨知他就这副德行,也不介意,只是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扯着衣领,一边以右手扇风,“辛苦倒没,你重倒是不重,就是这天儿,实在是热得我受不了!”
史非花笑而不语,蹲在了田墨右边,从袖中掏出扇子摇了摇,顺手帮他送去点风。
“呼——这样可就舒服多了!”感觉面上有了丝凉风,田墨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眯着眼享受了片刻,方才回过神来,转脸望向史非花,“义弟,我看这梁河寨,怎的半分都不像土匪窝呢?若不是他们确实劫了你,我还当这里是那什么桃……总之,比一般的乡下村落还好呢!”
“一般的乡下村落,怎能达到如此规模,又有如此守卫、如此安宁?”史非花摇扇浅笑,“我看,这里怕是可以称得上‘世外桃源’了。”
“对!就是这个‘世外桃源’!”田墨猛地一拍手,“我刚才就在想这个什么‘桃’什么‘源’的词儿来着,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史非花淡淡瞥了他一眼,唇角勾勒出讽刺的弧度,“田大侠文采见长啊。”
“呃……”田墨抓了抓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义弟,你就莫再嘲笑为兄了。你知我是粗人,肚子里没啥墨水……”
“既然肚子里没货,那便要懂得掩饰,”史非花用扇骨敲了下他的额头,“该住口时便住口,该闭嘴时就闭嘴,哪有像你这样自爆其短的?”
田墨摸着额头,撇嘴道:“义弟啊,你莫再说教了。跟你在一起,我想啥说啥,哪需要脑子里那许多弯弯绕?”
“……”
顿时,史非花面上的笑容僵硬,心里一窒,也不知该是继续骂他的好,还是该说些别的好。一时之间,忽觉心头堵上了许多言语,却又句句说不出口。怔了片刻,他才扯了扯嘴角,拉扯出那惯有的浅笑弧度,“我看啊,就你这德行,哪天被人卖了都不知,还帮人数银子呢!”
“哈!怎会?”田墨大笑道,“有你这么聪明的义弟在,我哪里会上别人的当呢?”
“呵呵,”史非花以扇掩唇,敷衍地淡笑一声,随即将话题拉回正路,“义兄,我先前睁眼偷看,这梁河寨,寨外篱笆高墙都有壮汉把守。对外防守似乎是极为严密,可刚才一路走来这牢房,也不见半个人来问你这生面孔,实是松懈得有些过分了。既然如此,那事情就好办许多了,只要入夜你来接应,一把火烧了这寨子,自然是尽数剿灭,再不留后患。大功告成。”
“不可!”田墨敛起了眉头,“这梁河镇有古怪,绝不可如此草率行事。义弟,按你刚才所说,他们对我这外人不设防,便并非那种满脑伎俩之徒,看上去并不像坏人的样子!”
“我们只管剿匪,思量那许多做什么?”史非花悠闲地摇着扇子,笑道。
田墨将眉头皱得更深,“义弟,你这话简直错得离谱!我们……”
“好了好了!”史非花“刷”地合上了扇子,打断了对方的话,笑道,“我说该是义兄你莫再说教了才对!刚才我只是说笑来着。你这臭脾气,我哪里会不知道?生怕冤枉了好人,我看你不把这梁河寨的古怪查个水落石出,估计是睡都睡不着的了。”
“呃,”田墨一愣,随即咧了嘴角,挠头,“义弟你果然了解我……”
随即,他右手成拳左手成掌,“啪”地拍出一声来,“那好,既然说定了,咱们也莫再傻站在这里了!这就去打听,走吧走吧!”
“喂,等等!”史非花将扇子收进袖里,将往外走的田墨拽回了土牢内,“义兄,你是热糊涂了吗?我好歹是被抓来的,怎可这么随随便便出去打探消息?还是等到入夜之后,你放我出来,我们再做打探。”
“呃,抱歉,”田墨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角,“你瞧我糊涂的!”
史非花摇头笑道:“真不知你八年的捕快是如何当下来的!”说罢,他将身上的饰品解下,交与田墨,让他去向那队长交差。
田墨依言而去,可不到半炷香的工夫,却又跑了回来,手里捧着一张荷叶。
“怎了?”史非花奇道,“你不是去取信于那队长,打听消息了吗?”
“哦,一会就去!”田墨爽快地答道,一边走上前来,将荷叶递给史非花——
碧绿的荷叶中间,一捧清水盈盈。
“……”史非花抬眼,正见田墨卷起了袖子,用手背擦着额角的汗。而田墨见他正在望着自己,咧了咧嘴角,只了一声“我走了啊”便跑出了土牢。
望着那迅速消失在土牢门外的身影,史非花微微愣住。良久之后,他垂了眼眸,缓缓地将荷叶凑近唇边。
水,很甜。
低头跨出土牢,眼见的,是一片暮迟的景色:西天泛起橙红的颜色,为云朵镀上了一层金,就连烟囱里升起的轻烟,也被染上了红晕。道边梧桐树,翠绿的叶片被勾勒出了金边。
到处弥漫着米饭的香味,田墨吸了吸鼻子,便听见肚子“咕噜咕噜”地抱怨着。右手拍了拍饿得瘪瘪的肚腹,他加快了步子,直向先前队长所指的竹屋奔了过去。
还没跨进屋门,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爆笑,笑声震天。田墨心下生奇,走进屋内,只见屋里一张大桌,围了十几条汉子,正就着花生米畅饮,边喝边聊,笑声不断。
“哦,你来了,”那队长注意到田墨,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田墨依言走了过去,被那队长一巴掌拍了脊背,向众人介绍道:“各位各位,这是咱们新进寨子的兄弟,也是不堪被那些地主老财压迫的。呃,”他愣了一愣,转头望向田墨,“说到这个,都忘了问了,你叫啥名来着?”
“田……”刚想说出自己的名字,田墨及时咬住舌头,将名字咽了下去。虽然他是个有名无实的大侠,但好歹名声在外。他微一思忖,道:“我叫阿田。”
“哦,阿田,”那队长举起了酒碗,“我姓龚,你叫我‘龚队’便好。从今都是自家人了,你便在寨子里住下。你可选择种田,咱们自会分你一份田;要不,你也可选择守寨。总之,你看你能做些什么吧!”
“哦好,龚队,”喊了一声,田墨觉得微微怪,顺口嘀咕了声,“龚队,你这名儿甚是奇怪,怎的单名一个‘队’字?”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屋里笑声一片。十几个汉子大笑出声,可震屋顶。
那“龚队”似是有些尴尬,僵硬地转移了话题:“莫谈这个了,吃饭吃饭!”听他这一说,众汉子更是笑得不行,只留田墨一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见他疑惑,旁边一个扎着头巾的汉子将他拉至一边,忍着笑说明道:“新来的兄弟,你不知道,这名字是龚队最头疼的事儿——他单名一个功劳的‘功’。”
“功?”田墨怔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哈,难怪这龚队不让别人喊他的名儿了!”
那龚队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急忙打断:“吃饭吃饭,嗦些个什么?”边说边去夹那碗里的干切牛肉——这的确成功地转移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众位汉子们一看,顿时忘了说话,纷纷嘻嘻哈哈吵闹嚷嚷着去抢肉吃了。田墨本就肚饿,见此情景,也顾不上什么先来后到,抢肉不落人后,迅速掠夺。只是毕竟僧多粥少,只抢来三块:一片直接丢进嘴里,另两片藏进了袖口当中。
就在众人边吃着白米饭一边大谈笑料的同时,田墨也很快与他们打成了一片。或许因为在他当差之时,平日处惯了的都是些大老爷们的捕快,这群人的说话处事方式,意外地对他的味。
就在喝酒抢菜的吵吵声中,田墨也结识了几个朋友:比如刚刚告诉他龚队原名的那个,名叫“刘东风”,是个守寨的。与他聊着聊着,田墨也大致将这梁河寨的情况套了个明白。
原来,这梁河寨原本并非土匪窝子,最初不过是一拨避祸之人,聚集于此,耕种定居。他们都是前朝一些官宦家里的仆人,因自家的老爷得罪了当权之人,惨遭牵连。本是该被发配边疆苦寒之地,中途巧遇上一位武林高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因此逃过一劫,躲到这人迹罕至的梁河地区。
然而,即使如此,那权顷朝野的奸臣却依然没有放过他们。那大臣又向皇帝老子进谗言,说这梁河地区的匪徒猖獗,骗得皇帝老儿派了被人们尊称为“漠城铁壁”的边防精锐战士一千余人,来这梁河地区“剿匪”……
“那后来呢?”听了刘东风的说法,田墨不禁为那群避祸之人着急。
“嗨,你别急撒,等我喝口酒先!”那刘东风见他一脸猴儿急,故意吊他胃口。伸手抓了一坛酒,慢慢地灌着。
田墨敛了眉头,疑惑道:“我听说,那‘漠城铁壁’在讨伐梁河寨的时候,尽数被灭,至今尸首都遗留荒野。凭那些不懂武的逃民,怎有这般本事?还是那先前救了他们的高手,再度帮了他们?可,奇了!凭他一人之力,怎敌得过精兵一千?”
那刘东风斜了他一眼,见田墨敛眉苦思,不禁觉得好笑:“哈!瞧你急的那样儿!哪儿有那么多武林高手飞来飞去等着救人?不过,说这‘漠城铁壁’在此全军覆没,却也一点儿也没错。”
“那究竟是为何?”田墨急道,“既然无人来救,就凭这些难民,怎能敌得过如此强悍的军队?”
那刘东风听了这话,面有得色,似是得意得很,抓了酒坛子就灌。而先前一直听得二人对话的龚队,则面上泛了红,也不知是不是喝多了。
就在田墨百思不得其解,急得直挠后脑勺之时,却听见有人推开门来。他转头去望,只见一个女子走进了屋。
“大嫂!”刘东风慌忙叫道,将酒坛子藏到了身后。其他的汉子也纷纷放下了碗筷,表情甚是好看。
那女子向众汉子们微微躬身行礼,随即望向龚队,笑容甚是温柔。那龚队手中筷子一抖,抬手放在嘴边,干咳了两声。然后,他向众位抱了抱拳头,示意先走一步,而后便大踏步地走出了屋子。
只见那女子转过身来,又冲诸位男儿点了点头,淡笑着示意,表情甚是温婉。随后,她轻轻移步,低下了头,跟在龚队的身后,走出了屋子,顺便还将屋门关上,动作极是轻柔。
“那是龚队的夫人?”望着那关上屋门,田墨问,一边感叹道,“好个温柔的女子。”
“阿田啊——”刘东风拍了拍田墨的肩膀,缓缓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道,“这个,你可……”
话刚说到一半,就听门外一个清亮的女生咤道:“死鬼!做好了饭不回来吃,偏偏跟群大老爷们凑一块儿喝酒!你是不想吃饭了是不是?!”
“今儿个有新人来寨子里,理应……”这是龚队的声音,只是中气似乎没有平日那么足。
“理应什么?好!那我就让你‘理应’去!本姑娘不稀罕做你的饭!”
“喂!思娘啊……”
接下来,就是急急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听声音,该是龚队追着老婆跑远了。
“……”田墨顿时无言以对。再望刘东风,只见他长叹一口气,表情似是在说:看,这下知道了吧?
这事儿一闹,剩下的汉子也没了兴致。其中几个丢了酒坛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我家婆娘还等着呢……”随即,便微醺着走出门去。更有人还拿了大碗清水,拼命漱口想把酒气化去,引得其他人的嗤笑。
见此情景,田墨也顺说吃饱。那刘东风向他说明了供他过夜的房间。田墨谢过,又从桌上抓了几个馒头,这才走出了门。
抬眼看,这一番折腾下来,已是月到中天了。晚风终于为这酷暑送来了一些清凉,拂在田墨因喝酒而微微红热的面上,格外舒服。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振了振臂舒活了下筋骨,便向土牢奔去。
当田墨走进土牢之时,史非花正睡得有些迷糊。不过,当门外稍稍传来轻微的动静,他立刻清醒过来:虽是闭着眼,却是凝神闭气,做好戒备。
“义弟……”
伴着这声“义弟”,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史非花心下已是明了来人是谁,可他的身形却仍未动,眼也未睁。
田墨进屋正想将刚才的见闻告诉史非花,却见他半靠着墙壁睡着了,于是顿时闭上了嘴。暗恼先前太大声,他转身轻轻地将门掩上,无奈这门实是有些老旧,还是发出了“吱呀”一声。
田墨忙看向史非花,见他未被吵醒,这才放下心来。将手中的馒头塞进了袖中,他小心翼翼地坐下,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靠着门边的墙,他本想闭目养神,等义弟醒来再将馒头给他,可不料竟睡着了去。
微微的鼾声响起,史非花哭笑不得,起身以扇柄轻击田墨的肩头。
“啊?!”田墨猛地被叫醒,还不甚明了状况。呆了一呆,方才想起自己身处何处。眼见史非花正站在面前,冲他淡笑。田墨想也未想,先掏出袖里的馒头,又掏出了那两片牛肉,夹进馒头里,“拿着,饿了好些时候了,快些吃吧!”
史非花淡笑着接过,却并没有即刻就吃,只是拿在手中,道:“义兄,不知你打听得怎么样了?”
田墨先将先前听刘东风所说的故事复述了一遍,又将后来宴中所见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待龚队走后,大家也便各自散去了,我就没好再打听些什么。待我明天再去向那个刘东风打听打听,他们是怎么打败那‘漠河铁壁’的。”
史非花以扇掩唇,笑道:“不用问了,那龚队,还有那个刘东风,还有你们一起吃饭的十几个汉子,他们就是‘漠河铁壁’。”
“啥?!”田墨疑道。
见他那个瞪大了眼反应不过来的傻样子,史非花微微勾勒了唇角,“其实很简单,所谓‘全军覆没’,不过英雄难过美人关而已。需知,既然那些难民多是朝廷官员府邸中的仆人,自然是有众多的丫鬟。而那‘漠城铁壁’又都是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常年镇守边关,比之苦修和尚也不远矣。”
“你是说,他们违反军令,因儿女私情枉顾军纪?”田墨敛了眉头,沉声道,“好个无法无天的!这哪里是什么精兵,简直就是……就是……”
“淫贼?”见他一连几个“就是”,偏就是说不出口,史非花笑道。见田墨微怔,他便知自己所猜正中。摇了摇扇子,他轻笑着解释道:“义兄,莫要这么大火气。话说,若单纯为了女子而枉顾军令,那的确是不该。可你需知,这群难民,都是些被无辜牵连的苦主儿,本就无过。而那一千军士,乃是奉命‘剿匪’,可面对的,却是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的眼泪。你说,这些军士能下得了杀手?”
田墨点头,赞许道:“没错!若对无辜女人下杀手,那便才是禽兽不如。虽是违抗了军令,可这才像是个男人!方才,是我想得太浅,错怪他们了。”
史非花合了扇子,笑道:“话虽如此,但若说没存着点儿私心也定是骗人的。既然是官宦家里的侍女丫头,自是懂得礼仪修养的,面貌也一定不差。那些未婚的年轻大小伙子,见这里的妹子,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定是走也走不动的了!一群年轻人留在这里,便带着那些难民,建了这个‘梁河寨’。平日以耕田织种为生,可因担心朝廷再派人来犯,因此在对外防范上甚严。至于为何会绑了我,纯粹是咱们撞对了道儿——这里人多是仆人出身,最见不得下人受主子欺负。”
“原来如此,”田墨恍然大悟道,可片刻后又敛了眉,“可这里的人怎么也不到一千号啊!那其他的士兵,又去了哪儿?”
史非花笑答:“这也很好解释。一来,所谓号称‘精兵一千’,多是为了威慑之用,实数绝无此数。二来,那些无心留下的人,怕是心寒于奸臣当道,各自离开,再未回到朝野。于是,便留下了‘梁河寨土匪猖獗,一千精兵剿匪未成全军覆没,尸遍荒野’之传说。”
“唔,原来,他们那前来剿匪的官兵,”田墨摸着下巴道,回想道,“难怪我先前提到传说中‘漠城铁壁’如何神勇之时,刘东风面露得色,而龚队却是一脸尴尬。估计他便是当时的队长,做下了留在此地的决定。”
史非花摇开了扇子,慢条斯理道:“那龚队估计便是与你提到的那个叫什么‘思娘’的,对上眼了。这什么思娘,在人面前甚是温柔懂礼,这便是做丫鬟的面子功夫。至于内里嘛,哈哈,估计是个驭夫有术的了。”
“呃……别人的家事,妄加评断怕是失礼,还是莫要说的好。”田墨转移了话题,“义弟,那你看,既知这般情况,我们不如回去中原,向各大掌门禀明。”
“哈!义兄,你又天真了,”史非花斜了他一眼,“难道你还不知‘三人成虎’的厉害吗?你那好友许一萝,乃是一介平凡人,却因阴错阳差,被人误传是‘九幽鬼姬’,自此卷入江湖血雨腥风,处处被追击。这些事情,你也是参与其中的,难道你都不记得了吗?”
田墨紧紧皱起了眉头,“我自是记得。可是,现下不同了,有你我在,我们的话,好歹江湖上有些分量。若非如此,你又怎么能将我这常人说成是大侠?”
“那不一样,”史非花淡笑,“对于民众来说,平白地多一个大侠,那是天降的好事,极易被接受。但若这大侠从前混过黑道,是魔教的大魔头,那便不一样了。而这‘梁河寨’,恶名远扬,土匪窝的形象深入人心,更是成了做娘的用来吓唬孩子的话儿,你说,这样一个地方,就算我俩极力保证,众人也必定将信将疑。”
“呃,义弟,你说得有理,”田墨微微点头,思索了片刻,又急道,“可是,我们当真只能呆看着,不能让还这梁河寨一个清白吗?若不洗刷他们的罪名,武林正道还是会找他们麻烦。难道我们就不能给他们一片安宁吗?”
“哈,要还他们清白,那是万万不可能。一旦说出实情,那倒要真的不得安宁了。”史非花浅浅地勾勒了唇角,“不过,清白虽是不可能,漂白却是并无不可。”
“义弟,这话儿是什么意思?”田墨奇道,“还他们清白说出实情,反而不得安宁了——此话怎讲?”
史非花笑而不答,反问道:“我问你,你要说怎样的实情?”
“自然是一五一十说出就是,让天下人知道,这梁河寨非但不是土匪窝,反而是个有义之人所聚的好地方!”田墨正色道。
“哈哈!”史非花大笑出声,“好!那你便如此召告天下,这梁河寨乃是一群逃跑的朝廷卿犯和一群抗指不遵的逃兵所建之地好了!”
“……”此言一出,田墨顿时没了言语。呆了半晌,他急问道:“那怎办?真的让这群好汉子背一个不明不白的黑锅背上个一辈子吗?”
史非花用扇子轻敲了田墨的脑门,笑道:“义兄,少安毋躁。我不是说了,还他们清白是万万不能,但是漂白却不难。明儿个,你带我去见那龚队便是。”
“哦!好!一切就有劳义弟了!”
田墨喜形于色,一把大力地拍向史非花的肩头。想到有义弟在,事情定能顺利解决,田墨这才放下心来。而直到这时,他方才发现,那个馒头,还依然在史非花手中捏着。
“义弟,你怎的不吃?”
“呃,这个……”史非花微一怔:说实在的,一想到这馒头牛肉什么的,被田墨塞在袖子里,又在手里拿捏了半天,就觉得实在是无法下咽。想了半天,他还是只能牵扯了下唇角,说出最无新意的说辞来:“我不饿。”
“即使不饿,你好歹也多吃些东西!从中午到现在,你可是粒米未进!”田墨哪里知道史非花的心思,只是好心地催他快吃。这让史非花分外为难,干脆将烫手的山芋丢给对方。
“义兄,我下午都劳你背着,半分力气都没出,确实半点不饿。还是你吃吧!再说了,你也听说过,小弟的仙侠门中,轻功上等也是一大要事。因此小弟我一向不敢吃多,怕这轻功难以施展。”
“啥?”田墨暗暗稀奇:从没听过这轻功修炼,还得注意体重的。而且这十几日与义弟同行,也从没见他节制过饮食啊。然而,心中虽是疑惑,但是见史非花一脸诚恳,他还是点了点头,伸手从对方手中接过馒头来,“那我吃了啊?”
“嗯,义兄请用。”史非花笑着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虽然先前已经填了点肚子,可那时宴上正忙着打听消息,再加上他又惦记着给史非花偷留一些,吃下去的那一点点,还不够他塞牙缝的咧!伸手接过馒头,田墨三下五除二,先咬下了一大口。
见他那样狼吞虎咽的样子,史非花不禁觉得好笑:至于吗,饿得如此如狼似虎。这不过拳头大的馒头,被他这一口就咬下了近一半。
田墨刚要再咬下去,可张开了嘴,却又顿住。他将剩下的馒头掰了一半,抬了眼,望向史非花,“义弟,你好歹是吃一点吧。”
“呃……”史非花刚要推脱,却见他的眼望向自己,满是诚恳的神色。不知怎的,拒绝的话竟堵在喉头,偏生是说不出了。低垂了眼,望见手中那把白面黑骨的折扇,他费力地牵扯了下僵硬的唇角,保持那淡淡的微笑,“不用。”
看那人吃完了馒头,靠墙坐着睡觉,一边迷糊着还一边开始吧唧吧唧嘴来。史非花在唇角勾勒出嘲讽的弧度,握紧了扇柄:竟为半个馒头迟疑那许久,真是活见了鬼了!
翌日清晨,田墨带着史非花寻到了龚队的家。这一次,二人再不装模作样,打开天窗说亮话,直奔主题:“阁下可是昔日‘漠城铁壁’的队长,龚功?”史非花抱了抱拳头算是招呼,随即明知故问道。
龚队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冷冷道:“本想留你这草包一条性命,关你几天吃够了苦头便放你回去。可既然你知道我等身份,那便莫怪我们无情了。”
“哈,”史非花大笑道,“龚队,你可是这福享得太久,连基本的判断力都丢了吗?难道还以为我是那满脑子糨糊的纨绔子弟?在下乃是仙侠门门主史非花,而这位则是威震武林的‘南天大侠’。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们这次前来,自是有事相商。”
“……”那龚队见此情形,也将事情猜出了个七八分,招呼田墨与史非花二人进了堂屋,坐下细谈。其间,他夫人出来端上了两杯茶水,言行动作甚是温柔。看得田墨暗暗好笑:这叫思娘的,倒是颇给她丈夫面子,只是私下凶悍得很。
史非花轻轻抿了一口茶,随即将茶杯放在一边的案几上,摇开了扇子,笑道:“龚队,开门见山地说,我们本是为了剿匪而来。因此昨日故意设计,乔装成主仆二人之模样,混入寨中。”
“哦?剿匪?”龚队冷笑一声,“那你们可打算怎么个剿法儿?”
田墨刚要劝说龚队莫要动怒,却被旁边的史非花一手拦下。之见他轻轻地摇了摇扇子,浅笑道:“这剿法,有所大剿,有所小剿,不知龚队你想听哪一种了?”
“啥?什么‘大剿’,什么‘小剿’?”那龚队尚未答话,倒是田墨先疑惑出声。
“所谓‘大剿’,自是纠集个七八派的正道,一起冲上寨来,”史非花故意停顿了片刻,慢条斯理道,“毕竟这‘漠城铁壁’,想当年于边关叱咤风云,实力不可小觑。单我这仙侠门三百余人马,那是万万不够的。不如再纠集上紫云、崆峒、神刀门、千里庄,外加十万丐帮弟子,这下,估计该能势均力敌了吧。”
“……”龚队抿紧了嘴,瞪向史非花。
而田墨也开口,微微责难:“义弟,怎可这么说?咱们是来好好谈事儿的,怎可用威胁般的语气?”
“耶,义兄冤枉小弟了。我哪里敢威胁,我只是陈述事实啊,”史非花微微勾勒了唇角,扬起清淡的弧度,“既然连义兄都觉得‘大剿’不太合适,那我就连解释解释这‘小剿’好了。所谓‘小剿’,其实很是简单,就是由我和田兄二人,剿灭整个寨子。”
“啊?!”田墨一惊,刚要开口,却听那龚队冷冷道:“就凭你二人?未免太小看我们边疆的战士了!”
“不敢不敢,在下怎敢看轻阁下之军?”史非花拱了拱手,随即做出一副微微为难的模样,“不过,若是我们二人剿匪不成,怕是正道便要大剿了……”
“哼!”龚队猛地拍了桌,愤然起身,怒道,“若是所谓‘正道’,如此不分青红皂白,那么,咱们便与他拼到底就是!”
“哈,那也可,”史非花拊掌笑道,“这未尝不是一个办法。到时候,全体大老爷们齐上阵,诸位娘子们就在寨楼上,拿着锅碗瓢盆地砸,定能重挫敌人!”
“义弟,莫要再说些反话了,咱们是来商量的,并非来气人的。”田墨看不下去,出言制止,引来史非花的笑语。
“义兄此言差矣。这并非反话,乃是实话。若龚队一意孤行,这‘上阵不离夫妻兵’的日子,便指日可待了。”
“好吧……”龚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来,缓缓地坐回椅上,“你究竟想怎样?”
史非花端起茶杯,又慢慢地抿了一口茶,过了半晌,方才继续道:“咱们自是不想怎样。无奈这正道的各位前辈们逼得甚紧,非要整出个天下太平不可,硬将咱们二人逼上了贵宝地。若事端不除,咱们可不好交代。其实,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只要龚队您松松口,认个输,我二人便可轻松交了差,获点小小名望;而您这儿,往后便也安宁了,再不用怕江湖正道乱找麻烦。”
龚队舒了眉头,道:“史公子,我知道,你了解我乃是军人出身,对‘认输’二字甚是忌讳,所以先前才说了一番‘大剿’之言论,是想晓之以理,劝我认输,就说我寨败于你与田大侠手下,是么?”
史非花点头笑道:“龚队说得没错,小弟正是此意。不知龚队你可否暂收你军士之风,顾全大局呢?”
龚队不假思索道:“史公子,你多虑了。今时不同往日,我也早已不是军人。为保家园,说个‘败’字,有何不可?”
“龚队,那你便是答应了?”田墨喜道。这一场麻烦事儿若真能就此了结,从此也还梁河寨一片安宁,那也算是可喜可贺。
见龚队点头,史非花用扇子击了手掌,笑道:“那自是最好!不过,口说无凭,但还求龚队,提供点信物什么的,好让咱们回去交代。到时候,只消我们说,‘梁河寨迫于压力,决心改邪归正,再不兴风作浪,并交此信物,以表诚心’,那便好办多了。这正道别的好处没有,就是满口仁义道德,喜欢教导些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把戏来。因此,只要走这招,便可名正言顺、顺利漂白。”
“信物?”龚队这下却犯了难,“我们梁河寨,穷乡僻壤靠种田为生,哪里有什么信物可以给你?”
“哈,穷乡僻壤种田为生,”史非花大笑道,“虽然事实如此没错,可这话说出去,也要江湖上的朋友相信才行啊!连街上的娃娃都道,这梁河寨横行数年,抢夺过路金银无数。若说你们这儿一穷二白,怕是别人当我说什么疯话呢。”
听此一句,思及当年“九幽鬼姬”一事,田墨不禁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正所谓,八卦害人啊……”
见龚队无言以对,垂首不语,田墨转而望向史非花,“义弟,你定有办法的,是不是?你就莫要卖关子了,急煞人!”
史非花轻笑,道:“若说这个,却也不难。咱仙侠门也不乏珍奇之物,挑个几件送去,就说这是梁河寨上供之物便是。”
龚队闻言,抱拳谢过:“多谢史公子!只是,这份恩情,不知如何能还。”
“那倒不急,欠着便是。反正,这人情债我是嫌少不嫌多,这种债主,做得总是痛快的。”史非花摇扇笑道,黑亮的眼眸中闪过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