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重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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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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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逃开原朗,暗娘挑人少去处,沿着暗处前行。小跑了一段路,终于停下,寻了僻静的河段坐下,挽起衣袖,将双臂浸入河水之中,微凉的湿意镇缓了灼痛,稍感舒适。

抬了眼,四下望去,但见放灯的人,静静站立,闭目吟诵;游魂野鬼,或悲或喜,三三两两地混杂于人群之中。登上了河灯的,远远朝看不见他们的人挥手;没登上的,站在河边哀叫,又不时地被穿梭其间的鬼差用锁链拘走。

正看得入神,一个小孩儿跑过她的身边,忽然停下来,望着她,咧嘴一笑。暗娘一惊,连忙捂住眼睛,怕自己的重瞳吓着了他。片刻后,从指缝中望去,却又不见了小孩的踪影。纳闷之余,她到处张望,终于看见正前方,小小的身影奔跑着。说不上来,她的目光,追随着他,一直看他走上了不远处的一座拱桥,趴在桥栏上向下张望。

小孩的面容正对着这一方,开心的脸上却笼罩着一层骇人的死灰色,印堂间,隐隐有青色浮现。她死盯着他,忽然打了一个冷战。

一张鬼脸忽然出现在孩子的身后,鬼魅之极。她的心,一下子绷紧,情不自禁地站起来,握紧了双拳,紧张地向那方张望。

看得真切,那鬼脸飘忽地近了,然后是一双手,遂不及防地在孩子身后张开,重重向前一推!

“不!”

她惊叫起来,再也顾不上其他,用尽了全力向桥上冲去,伸长了手,想要抓住那孩子,终究是晚了一步捞了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孩子从拱桥上坠落,掉入水中。

落水的声音太大,在寂静的午夜尤为突出。一时间,河边站立的人纷纷望了过来,暗娘整个人,毫无遮掩地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她的一双重瞳中,映出波光潋滟和莲灯点点,被众人一览无遗。

“重瞳!重瞳……”

“妖人,是她推人下去的!”

惊叫声此起彼伏,有人下水救人,有人夺路而逃,有人冲上了桥面,目光凶狠地瞪着她。

“不,不是……”暗娘着急地想要辩解,声音却被压了下去。她一步步后退,已被逼到桥栏边缘。彷徨四顾,夹杂在人群中的厉鬼,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终于等到机会了……”

阴森的语调,如释重负的口气,她惊愕,偏头一看,近在咫尺的,正是那两个终日跟着她的鬼影。倒吸了一口冷气,脚步又向后移,却一脚踏空,整个人就这样仰翻过去,摔出桥栏,坠向河面。

手中的金铃被抛出,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明明只是撞击到桥边的碎石,却发出悦耳的声响,悠悠不绝。

“原朗!”

脑中最后的闪念,是原朗对他的嘱咐。是了,他说遇到危险就摇晃金铃,他即刻赶到,可是现在,金铃响了,他在哪里,在哪里?

清清楚楚地看见,一条长长的锁魂链给了过来,穿透了她的肩胛……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当当当,悠长不绝于耳的铃声。

发生了什么事?

哥哥,我在这里,别管……

另一个声音不断在耳边轻声低喃。

原朗!

是暗娘!

神志骤然清醒,原朗蓦地张开眼睛,但见周围是一道寻常人无法看见的暗红结界,将他和燕离困在其中。结界外,人群纷嚷,奔走往顾,表情或惊或怕,似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担心暗娘的安危,他欲走却发现自己的掌心被燕离紧紧吸附,连忙运气,惊觉内力已被她化去不少,于是挥掌成刀,用力劈向燕离的手肘。燕离身子一扭,他一时不防,被她灵活地从手中夺去那尊白玉观音像。

原朗封住自己手臂两处血脉,抬眼瞪燕离,“你!”

魔障!他被心魔所困,差点就中了燕离的诡计,要不是幡然清醒,连元神恐怕都会被燕离收了去。

“好可惜。只差一点,我便可要去你百年修为。”燕离一反之前少女娇憨的神情,退到一旁,语带惋惜,“是我低估了你,原朗,你是个好对手。”

“还我!”原朗上前一步,伸手,指着白玉观音像,要她归还。

“哟,生气了呢。”燕离笑,眉眼魅惑之极,故意摇了摇手中的雕像,“这个我拿走,姑且做个纪念。”

言罢,她不再停留,忽然破界而出。

结界消失,不见了她的踪影,原朗追了两步,又停下,手中结印,掐指一算,暗叫不好,返身拽住一人,“发生了什么事?”

“妖怪!”那人用力掰原朗的手,语带惊吓,“重瞳妖人害人了!”

听他提及“重瞳”,原朗的心,向下一沉,见他要跑,又拉住他,厉声问道:“在哪里?”

“那边,那边——”那人的手指向身后,几乎要哭出声来,“那女人掉进河里,指不定还变成河妖来吃我们。大爷,你行行好,就放我逃命吧……”

原朗猛地松手,脚步一动,身形快如离弦之箭,瞬间便向河的上游追去,即刻不见了踪影。

那人遂不及防,跌坐在地,目瞪口呆地注视原朗离去的方向,只能喃喃自语:“见鬼了,见鬼了……”

上游乱作一团,前方的桥上,灯火点点,人群围观,隐约还可听见妇人的啜泣。

原朗举步欲前,脚下却踩着了什么东西,叮当作响。他低头看去,在碎石中找到一抹金色,皱了皱眉,俯身蹲下,拾起,借着灯火一看,竟是他要暗娘随身携带的金铃。

金铃在此,那人呢?

原朗只觉得自己此时心急如焚,从来没有如此患得患失,他忽地起身,大步跨上桥去,拨开前方站立的人,硬生生地挤进前去。但见桥面上平躺着一个孩童,旁有一名妇人被人拉着,披头散发,正在痛哭。

孩子脸青唇白,胸腹鼓胀。原朗探向孩子的鼻端,气息全无,手移到胸前,也无心跳,已然死去。

“我的儿,我的儿啊……”妇人悲痛欲绝,奋力挣脱了钳制,扑到孩子身上,哭得声嘶力竭。

人群中一阵唏嘘,有人在原朗身后忿忿地开口:“那女妖也着实可恶,居然挑娃儿下手……”

原朗眼瞳忽地收缩了一下,转过身,看身后说话的男人,一字一顿地问道:“人呢?”

“什么?”没头没脑的话,弄得男子莫名其妙,看眼前衣着不俗的公子阴沉着脸,面色不佳,他干笑了数声,正想揉揉鼻子,冷不防地一只手横空伸出,拽住了他的胸襟。

“那个女人,她在哪里?”原朗的脸上,不复平日温和的表情,眯缝的眼,隐隐竟有凶光闪现。手中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他伸长手臂,男人的脚已离开了桥面,上半身也倾斜到桥栏之外。

男人吓得不轻,脸色发白,他一手抱紧了原朗的手臂,一手向下乱舞,哭叫出声:“她掉下去了!掉下去了!我们只找到了这个孩子……”

原朗手一甩,男子被抛到一旁,瘫在桥上不住哆嗦。望向朵朵莲花灯覆盖的平静河面,原朗的眸色逐渐变深。

“这人,要找那个妖女呢……”

原朗目光一瞥,眼中竟有冷冷寒光射向围观之人,窃窃私语的人群立刻骚动起来,纷纷开始惶恐地后退。

向前一跃,在周遭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中,他纵身向下一跳!

喧杂的声音逐渐远去,澄澄的水四面八方将他包围。头顶的水面,被千万盏河灯密密麻麻地覆盖,折射入水的,是尚未燃尽的红烛的余光。

暗娘……

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呼唤,他更加向下探去,眼前的河水由清变浊,光线一点点地暗了下去,已看不大真切周遭的物体。

福寿两不全,原朗,她的阳寿已尽,几日前,就当中箭而亡。鬼差等候多时,你却救了她两次……

鬼差等候多时,鬼差等候多时了……

一点点的意外,一点点的疏忽,她这个已尽了阳寿的人,就会被拖入鬼门关。

告诉我,我们之间的恩怨,究竟是什么……

划水的手忽然僵住,心一紧,然后是刻骨铭心的疼痛——他与她之间,本没有恩,只有怨,害她成为凶煞的怨。

水,无止境的水域,他看不清方向,看不见要寻找人的身影。

不甘心哪,几生几世的寻觅,好不容易,在这一世,能与她重逢,还来不及补偿,怎生了这般变数,叫他措手不及?

水色渐渐凝聚,幻化成一张苍白的容颜,像极了那一日,他初见她,眉头深锁,愁绪重重。他伸手,想要碰触,水纹晃荡,毫无血色的唇忽然弯成了浅浅的弧度,淡淡地笑起来,苍白而又美丽,犹如盛放的莲花。

原朗,你的样貌,这般慈悲,怎会害人……

分不清,湿润自己眼睛的,是水,抑或是自己的泪?历经人间变幻无数,即使前世害她枉死,震惊忏悔,都不如此刻的心如刀割。

心底,有一处,慢慢地撕裂开,带着如水般的柔润,流淌出来,冲淡了所有的清心寡欲。

暗沉的眸中有一丝了悟,似幡然觉醒,再也无法恢复明净空无的眼神。

原朗,原朗……重入轮回,修道入仙……

耳畔,有那个威严的声音在呼唤,一遍遍地在训诫,但开启了的心扉,却再也无法唤回。

狭长的双目微合,他的手,颓然落下,任凭身子慢慢地沉下去。

大片的白,浸入暗黑的水域,带来色彩。一朵朵莲花盘旋,原是放河的冥灯,由他身边再往下,直直地沉了下去。

好多好多,应接不暇,从微敛的双目中看去,只见白色中偶有变化的水纹。

这么多的冥灯,铺天盖地一般,似要填满整个河道,是要为谁,照亮前往托生的路?

脑中闪念一道,原朗的双目,忽然张大,借着浮力,猛地翻过身来,俯视下方。

数不清的莲灯在下方盘旋,重重叠叠,正中的洁白荷瓣中,隐隐有衣袂浮动,人影绰绰。

原朗屏住呼吸,双腿一蹬,游了过去,伸手拽住浮动的衣幅,用力向上一扯,一个人,被拉了出来——

长发随水波晃动,双手无力地垂落身侧,整个人,在水中,载沉载浮。苍白无血的脸,睁大的眼中,水色浸润的重瞳,更显诡魅。

暗娘!

原朗将她拉近身边,一串水泡冒出她的唇畔,他见状,将她搂在怀中,双腿用力,整个人向上浮去。不多时,他的头探出了水面,深吸了几口气,将暗娘换到身侧,抬高她的头,奋力向岸边游去。

上了岸,也不知游到了哪段河道,四下无人。也无暇再顾忌其他,原朗低头看仰躺在地的暗娘,“暗娘?”

没有回应,暗娘静静地躺着,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叫声,大睁的双眼,毫无生气。

“暗娘?”这一次,他拍她的脸,她的脸颊只是微微动弹了一下,再用力,五指印浮现在面皮,她却根本没有知觉。

如果不是湿漉漉的发、湿漉漉的衣裳、湿漉漉的鞋袜,还有那双睁开的眼睛,她此刻安静的模样,他定当她是在熟睡。

可惜,他知道不是。原朗抓起她的冰冷的手,感受不到脉搏跳动,松开,那只手又软绵绵地又垂落下去。

原朗怔怔地看着那只垂落的手,忽然间,他捧住暗娘脸,压下头,贴上她冰冷乌紫的唇,不断地渡气给她。

“醒来,暗娘,醒来!”他用力压她的胸腹,手握成拳,重重敲击她心脏部位,她的身体,弓起向上一弹,又落下。

吼叫逐渐嘶哑,原朗发梢上的水,掉下来,滴在暗娘的眼角,像极了一颗眼泪,滚落下来,滑过她的面颊;而后,又一滴,落下来,掉在她的唇上。

这一次,真的是泪。

三魂离体,六魄在外,寻常的救治,已无法招回她的魂魄。

此念一出,原朗即刻咬破自己的中指,拇指挤压伤口,送到暗娘的眼睛上方,指腹向下,血珠渗出,滴入暗娘的重瞳之内。

那双眼睛,居然眨了眨。血渗入深处,扩散的瞳孔忽然缩小。

原朗见状,沾染血迹的中指快速地在沿着暗娘平躺的身躯画了一个圈,而后盘膝坐在她的身旁,双臂自身前交叉而过,若有似无的蓝色光弧,形成一道屏障,将他们笼罩在内。

闭了眼,默念有词,指法变幻,结印胸前。四周气流涌动,热力渐升。

口中念词越来越快,气息流转,近旁茂密繁枝上的绿叶扑簌而下。一道暗红的细细光亮凭空出现,悬在半空。原朗交叉的双臂慢慢向左右拉伸,光亮由一丝细逢扩展开来,逐渐变成了一个暗红的圆洞。

阵阵鬼嚎,洞口处,阴风阵阵,不断有鬼影被摄入其中。

地府界门开,追魂上黄泉……

他要赌,既然他能救她一次、两次,这一次,也一定可以!

双掌平放于膝头,原朗聚气凝神,想要催元神出体,进入鬼门索魂。

片刻后,静坐的躯体中,有白影飘离,出了一半,忽又被拉扯进体内。

原朗的眼皮动了动,皱眉,又暗自运气。

白影又一点点地飘出体外,向鬼门缓缓移去。原朗的额头布满了薄汗,透顶渐渐有淡淡白烟升起,放在膝头的手不自觉地握紧,青筋毕露。

周身热得厉害,元神每抽离一分,连着五脏六腑都被拉扯出去一般。

燕离之前化去了他的大半功力,底力不足,要趋元神入鬼道,实在是勉力而为之。

原朗屏息,将气息压下丹田,想利用残留无几的灵力,将元神逼出,孰料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噬而来,撕啮着他的身体,痛彻心肺。

蓦地张眼,快要出窍的元神瞬间反弹回体内,肉身和灵体碰撞,巨大的冲力使原朗不由自主地向前俯身,张口,呕出鲜血,喷在暗娘的脸上,与她苍白的脸色,交织成一道触目惊心的画面。

那道暗红的圆洞,迅速缩小,瞬间不见。

“暗娘……”原朗低喃,眉宇间尽是痛楚之色。血持续不断地溢出他的嘴角,随他每念一字,一滴又一滴,落在暗娘的脸上、颈上、手上……

他下不去,拖不回她的魂,她便死了,成了鬼,回不来,再也无法为人活在世间……

上了黄泉路,忘却世间苦。万千恩怨去,一泯生死中……

谁在吟唱,如泣如诉?耳边有锁链铿锵作响,脑中混沌一片,无意识地移动脚步,随那吟唱声,步步前行。

突然,自眼底深处,传来熟悉的疼痛,似有一团火,燃烧着眼瞳,炙热异常。

好热,好烫,仿佛整个眼珠就要爆炸开来,燎人的疼痛阵阵袭来,热力源源不绝,从眼中喷发出来。

有什么东西,逐渐在脑海中苏醒,眼珠迟钝地转了转,视线由模糊渐渐变为清晰。

好多光怪陆离的影子,无数铮铮锁链,贯穿了它们的身体,拉着它们缓缓前行。

这是什么地方?

相似的灼热开始在脸上蔓延,然后是脖颈、双手……整个身体,都如同陷入了一团烈焰之中。

脚步渐渐迟缓下来,最终停下,踯躅不前。

锁链骤然绷直,引路的鬼差察觉到异样,回过头来,厉声喝道:“暗娘,你阳寿已尽,生死天命,还不速入地府听阎王发落?”

身子猛地一颤,暗娘抬起头来,看到前方那两张回头瞪她的面无表情的脸,视线从他们手中握着的锁链移到自己的身上。

锁魂链,深深没入了她的肩胛。

想起来了,她失足落入河中,被四面八方的水憋得窒息,之后便失去了知觉。

体内的热度又升高了几分,像极了原朗带给她的疼痛。可他此刻不在这里,她看不见他,听不见他,碰不到他,为何依然焚心如故?

“我死了吗?”她的手,缓缓抬起,握住锁魂链,问前方的鬼差。

鬼差没料到她会突然开口说话,这才注意到她的眼神居然清明起来,它们用力拉了拉锁链,催她快走。

锁链抖动,锥心的疼痛自肩胛传来,暗娘紧紧握住锁魂链,不在乎手心已被磨破,盯着鬼差,固执地不肯前行,只是发问:“我死了吗?”

见拖不动她,鬼差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相互对望了一眼,而后一个答话:“魂魄离体,徒留肉身,自然是死了。”顿了顿,它又忍不住开始抱怨,“要不是原朗,哪会今日才将你拘魂?”

死了,她真的死了。

“我会怎样?”她继续问,磨破的掌心间,血渐渐沾染了紧握不放的锁魂链。

锁魂链几不可闻地轻响了一下,轻轻抖动起来。

“本该托身转世,但误了时辰,结果尚不可知。”

不可知,不可知——她的心,乱了起来,持续不断的炙热,使她觉得自己就要被熔化。

“走吧。”鬼差拉锁链,“运气好,差你下世托个好人家,不再受今生之苦。”

“我不去!”下意识地,这句话就出了口。连带着,她挣扎起来,狠狠抓住锁魂链,想要脱离钳制。

“拉她走!”见她居然反抗,鬼差大叫起来,却在下一刻,被锁魂链上传来的高热所伤,青白着脸,怪叫着松了手。

指间的、链条上的鲜血逐渐变为一团火红,最后果真变为了火焰,自暗娘紧握的手中熊熊燃烧起来,烙红了整条锁链。

本是阴气极重之地,烈火来得猝不及防。

鬼差连连后退,鬼魂四下逃散,避之不及的,被滚烫的锁魂链烙及,顿时化为一阵青烟散去。

火,从手蔓延到臂膀,再到全身上下,将暗娘团团包围****。

“哐当!”

锁魂链断裂,掉落地面,铿然作响。烈焰乍然熄灭,无半点灰烬留下,暗娘的魂魄,已消失不见。

“疼……”

筋疲力尽之时,隐隐的呢喃忽然传来,原朗看过去,见暗娘的嘴唇在嗫嚅,张大的双眼中,本是死寂的重瞳此刻尽是满满的红光。握她的手腕,居然已有了轻微的脉搏跳动。

这一惊,非同小可,原朗连忙扶暗娘半坐于自己的身前,双手平贴于她的后背,要强渡真气给她。

灼热不退,冰冷身躯逐渐有了温度,僵硬的手脚也活动起来。脸上有什么粘稠的液体,浑浑噩噩地摸上去,五指间,是血,再看去,衣裳上,也尽是斑斑血迹。

转过头来,恍惚的焦距对准了熟悉的面容,嘶哑着喉咙,干涩的嗓音挤出了一个名字:“原朗——”

“暗娘,暗娘……”

突然被拉了去,狠狠地搂抱住,几乎透不过气来。熟悉的呼唤一声又一声,眼前的原朗,脸上全然是一副陌生的表情。是狂喜,近乎于疯狂的一种狂喜。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要抹去他唇角的殷红血迹。指间方触到他的唇,微微的灼痛袭来,令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

泪眼盈然——疼痛得如此真实,她果真,是活过来了。

黄泉种种,历历在目。她与原朗,果然是宿世牵畔,即使成了鬼,也要魂兮归来啊……

张开手臂,漠视与他相拥带来的灼痛,手,在他颈后交缠,臻首靠在他的肩头,合上眼,任由泪珠滚滚而落。

心,想要与他贴近;身体,却与他排拒。

究竟是谁欠谁,谁欠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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