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觥斛交错,姬凤离忽站起身来,举杯道:“太上皇前段日子身体染恙,如今看来并无大碍,这实乃天下万民之福,太上皇又为微臣等设这么隆重的宴会,微臣感激不尽,谨以此杯酒恭祝殿下福寿延年。”
花著雨闻言朝姬凤离望去,只见他着一身官服,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向着炎帝举杯。
炎帝身侧的刘太妃微笑着在炎帝耳畔正说着什么,炎帝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姬凤离的话,良久才微微点了点头,端起面前的杯子,面无表情地一饮而尽,冷然道:“爱卿此番平北有功,实乃国之柱石,孤乏了,众臣自可慢慢享用。”
刘太妃微笑着将炎帝扶起来,搀扶着炎帝向宫外退去。
众臣起身跪拜,恭送炎帝太上皇。
殿内一番盛世韶华,花著雨心中却一片惆怅哀凉。
“小宝儿怎么了?”皇甫无双似注意到花著雨的不快,侧首低声问道。
花著雨垂首笑了笑,俯身低语道:“殿下,奴才胸口有些闷,想出去走一走。”
皇甫无双眉头一凝,极是担忧地问道:“别是病了,不然待会儿酒宴散后,宣御医过来看看!”
花著雨躬身道:“殿下,不用了,奴才出去走一走便好。”
皇甫无双还是不放心,不舍地说道:“好吧,那你去走走。今夜禹都也有烟花,不如一会儿本殿下陪你出去逛逛?”
“不用了,殿下还是朝事为重,奴才自己去即可!”花著雨低声道。
皇甫无双无奈地叹了叹气,挥手让她去了。
花著雨淡笑着退下,不经意间抬眸,看到几道目光深深浅浅地朝她射来,眸中神色不乏暧昧讥诮。她这才惊觉,方才和皇甫无双一番低语,在旁人眼中,却是暧昧异常。若是换了其他太监,或许众人也不会作此想,自从当日出了妖孽祸主的谣言后,似乎只要涉及到她和皇甫无双,便总会遭到这样那样一番猜测。
花著雨心中冷笑,抬眸冷冷迎视着那几道目光回望了过去。清冷犀利的目光逼得那几位大臣目光转走,花著雨转身方要离去,眼角余光却感知到一道更深冷的目光射来,她抬眸望去,只见姬凤离睫毛轻敛,仰首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花著雨心中微微一滞,快步从大殿内退了出去。
康宁宫外,夜色初临。
清凉的空气迎面扑来,将胸臆间的不快和憋闷荡尽。花著雨孤身一人沿着长廊漫步而行,廊下侍立着的宫女正在悄悄说着什么。隐约间,花著雨依稀听到一个宫女似乎是在说:“今日盛宴,倒是不亚于当日花穆老将军回朝那一次!”
花著雨的脚步猛然顿住,风迎面扑来,似乎比塞北西疆的风还要凄冷。
多久了!
这宫中甚至军中,再没有任何人敢提起“花穆”这两个字,那两个字便像瘟疫一般。
很久很久,不曾有人提起了。
今夜,这两个字从这两个小宫女的口中悄悄吐了出来,她们,似乎也未料到殿内会忽然有人走出,看到花著雨,吓了一跳。
花著雨面无表情地从她们面前走过,她感觉到自己的心,正在杀气腾腾地跳动着,那两个字就像惊雷,将她血液中的利刃轰得脱鞘而出。白茫茫的夜雾弥漫,在她眼中,似乎也沾染了血色。
转过长廊,沿着宫中小径缓缓前行,前方树影下,一个人悠然立在那里。
花著雨生生刹住前行的脚步,唇角,轻勾上一抹淡淡的冷笑。
“宝公公真是悠然,如此大宴,也不用随侍,真是羡煞旁人啊!”姬凤离的声音,随着冷风悠悠传来,似乎被冷风感染,也是那样的深冷沁骨。
“左相大人立得大功,一身荣耀,这才令人艳羡!”花著雨淡淡扫了一眼树影下的姬凤离,冷冷说道,她的声音,也同样冷得如冬日落雪。
姬凤离漫步从树影中走了出来,修长身形临风而立,风拂起衣衫,只觉得凌厉气息在空气中悠悠流转。他迈着散漫的步子淡淡从花著雨身侧掠过,擦肩而过的瞬间,耳畔,一道低沉冷然的声音随风飘入花著雨耳畔,“本相今日方知,宝公公原来是男、女、通、吃!”
花著雨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男女通吃?
她真想仰天长笑!
喉咙内忽然一阵翻滚,她生生忍住呕吐的感觉,回眸笑道:“相爷今日方知,也太过迟钝了!”
姬凤离的背影脚步顿了顿,没有再回首看她,只是冷冷“哼”了一声,那声音带着几分不屑,几分自嘲,几分讥诮……他快步离去,修拔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花著雨回身扶住小径一层的树干,呕吐了起来。晚宴上,她这个随侍的自然是什么也没用,这一番呕吐,便将午膳全部吐了出来。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最后似乎连胆汁似乎都吐了出来,唇中,一片苦涩难言的味道。
花著雨扶着树干撑着身子站起身来,喘息了好久。
好端端的,为何吐了呢?
脑中忽然闪过一道亮光,她好似被魇住了一般,惊得脸色煞白。
她曾经在战场上救过一个妇女,彼时那妇女有孕两月,每日里都是吐啊吐的。听那妇女说,女子怀孕,大多会有孕吐。那妇女说,她怀上一个孩子,就吐得分外严重,每日里几乎不能用膳。这一次还是好的。
花著雨想起那女子的话,心中顿时怀疑。难道说,那一夜,那荒唐的一夜,她因此有了孩子?花著雨细细一想,才乍然发现,自己这个月的月事似乎已经过了好久都没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