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临的时候,南朝新帝开始选秀,以充盈后宫。而到了三月初八,皇上册封聂相之女聂伊人为皇后的圣旨也传到了聂相府。
泥金绘墨的云母屏风后,一盏琉璃宫灯发出极淡的光芒。
姬凤离坐在卧榻上,修长的手从宽袖中伸出,手中,捏着一张宣纸。纸上是工笔绘的一个美人,一身烟波红的烫金云纱蜀锦宫纱裙,流云髻,凤头钗,淡点梅妆,身姿风流纤细。脸上戴着薄薄轻纱,掩住了花容月貌,只露出一双绝色惑人的瞳眸。画师的技艺极好,人物身姿婀娜,裙袂当风,几欲从画上呼之而出。
他久久地盯着画上的女子,他确定自己从未见过画上这个婀娜窈窕的女子,但是,不知为何,一颗心却总是不受控制地跳动着,呼吸几乎窒息。
“这就是聂伊人?”纳兰雪从他手中将画拿了过来,眯眼问道,“身姿倒是不错,不过,就是不知道面纱下的容貌怎么样?”
姬凤离勾唇淡笑道:“既然聂远桥选了她做他的女儿,既然皇甫无双肯让她做皇后,容貌自是不错的!”
纳兰雪将画像放在桌案上,叹息道:“要我向美人动手,还真有些舍不得!你舍得吗?”
姬凤离负手站起身来,灯光点点射到他脸上,容颜无暇天成,狭长的凤眸中仿佛蕴含了世间所有的光华,而那光华,却是夺魂摄魄,幽深冷冽的。
他也曾经以为,皇甫无双处死的不是他,可是,这些日子,在禹都,所有的暗探都派了出去,却依然没有寻到她的一丝一毫的消息。如若,他没死,那么,为何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每每想起这些,心尖处就像被凌迟一般疼痛。
与他而言,还有什么下不去手,又有什么舍不得?
门口一阵轻响,一道黑影从门外悄然走了进来。
姬凤离淡扫一眼,冷然问道:“事情可探明了?”
“雷霆骑果然已有异动。”来人低低说道。
姬凤离点点头,眯眼道:“吩咐唐玉和铜手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纳兰雪缓缓问道:“风云骑不打算和雷霆骑对上?”
姬凤离静默不语,眸中寒意凛然,“风云骑和雷霆骑从来都是并肩御敌的。只是可惜……”可惜,这一次,恐怕是不可避免要对上了。
宏武二年三月初十,禹都上下,满城轰动。这一日,圣上下旨,大赦天下,普天同庆。二更方过,鼓乐喧天响彻整个京师。九重城楼齐齐燃起绚烂烟花,足足点亮半壁江山。
聂相府更是张灯结彩,香屑布地。位于聂府东北角的阁楼,已不复它往日的清幽雅静,一群群身着艳丽服饰的丫鬟进进出出,忙得不可开交。
内廷司御制的嫁衣已经穿在身上,火红色流彩锦缎朝凤嫁衣,长长曳地裙袂绣满了凤纹,五彩绦丝,玉色织锦中单,红绡披帛。广袖深襟,长裙曳地,剪裁得体。虽明媚繁复,却不觉得沉重。灯光照耀在身上,火红嫁衣犹如云蒸霞蔚,灼灼烁目。
花著雨端坐在铜镜前,任人摆弄。最后,为她梳妆的宫女在她额间轻轻点了点,最后一抹胭脂点到了朱唇上。
花著雨透过流苏珠串排坠望向铜镜中的女子,只见她额间一朵三瓣金莲衬出雪肤玉靥,满面清绝。如同一泓秋水般清澈的眉目在淡妆素抹下,看上去竟是流光溢彩,魅惑至极。
这还是自己吗?这分明已经不是自己。
美到了极点,丽到了极致,连她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从来不知,她也有这样的妩媚而又清绝的风韵。
丹泓走到近前,将大红嫁衣披到了她身上。
这一瞬间,犹若惊鸿照影,看得一众服侍的人忍不住赞叹道:“小姐这样的人,天生是要做皇后的呀。”
花著雨唇角淡淡一扬,漾开一抹轻笑,绝色倾城。只是面色轻寒,眸光如冰,她缓缓说道:“你们,都先退下去,绮罗留下来。”
丹泓缓缓走到花著雨面前,惊艳地望着花著雨,由衷地赞道:“将军,你真美!”言罢,眸中泪光盈盈,“你真的要嫁给皇上?”
“其实皇上对我很好,我嫁给他也不错。”花著雨淡淡说道。
“是真的吗,将军,你真的心甘情愿吗?”丹泓凝眸问道,“我怎么觉得,将军你并不快乐。而且,之前,你腹中的孩子……”
“丹泓,别说了!”花著雨心中一窒,红缎凤纹吉服下,手心猛然攥紧。心中,生出一种尖锐的疼痛来,胸口好似被人刺开一个空荡荡的洞,除了疼,还有空,那种失去了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的空。
她捂着心口,慢慢转过身,冲着铜镜里的丹泓粲然一笑,缓缓道:“丹泓,来,为我戴上凤冠。”
丹泓抹去颊边的泪痕,转身取来华丽繁复的攒丝朝阳五凤冠为花著雨戴上。
一串串晶莹的碎玉流苏瞬间累累垂落在面前,花著雨眼前一片光影玲珑流离,刹那间眼前的一切都如同隔雾看花,带着朦朦胧胧的梦幻之感。她披着广袖织云霞帔,在铜镜前微微旋身,织锦红缎长裙曳地飘扬。
刹那间,丹泓只觉得眼前如同惊鸿掠影,光芒灼灼。她望着风华绝代的花著雨,一种从未有过的释然和失落复杂地萦绕上心头,那个带着银面具的西修罗,那个叱咤疆场的将军,从此只会是眼前这个婀娜清丽的女子了。忽然之间,以前对将军的深深痴恋,这么久都不曾放下的一腔深情,在这一瞬,全部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