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著雨回首望去。
姬凤离就站在不远处的梅树下,苍白的脸隐在日光的阴影里,唯有眸底闪耀着奇异的灼亮,定定落在她的脸上。那样的目光,带着穿心刺骨的疼痛。那样的目光,又带着惊心动魄的深情,就那样,直直看着她。
他幽幽静静缓步而来,一步比一步走得快,最后,在她面前站定。伸手一把将她揽在了怀里,似乎是用了平生所有的力气。紧紧抱住她,仿佛要用他的胸膛,作为囚禁她魂魄的牢笼。
花著雨紧紧贴在他怀里,只想让这一刻天长地久。可是小腹内忽然一阵剧痛袭来,像是有钢针在腹内剧烈翻搅,她痛得不停痉挛。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涔涔,浸透了重衣。
“宝儿,你怎么了?”姬凤离吓得脸色煞白,他惊惶地揽着她。
花著雨一把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喘息着说道:“离,我……我可能要生了!”
姬凤离愣了一瞬,似乎才明白她说得是什么。
“来人,备轿撵,让接生嬷嬷准备到桃源居待命。”他静静吩咐道,声音里有着明显的慌乱。
花著雨身形一直纤瘦,这些日子随着他提心吊胆,身子极是羸弱。所以,他对她的生产极是担忧,早已下了圣旨,让宫内的接生嬷嬷随时候命。
花著雨被抬回到桃源居时,接生嬷嬷早已经到了。几个小宫女过来将她搀扶到屋内,将房门紧紧关住。
随之而去的姬凤离被阻挡在门外,侍卫搬了椅子过来,他却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他在廊下走来走去,阿贵担忧地说道:“陛下,您还是歇歇吧,千万莫让蛊毒发作。”
可姬凤离如何能歇得住,当第一盆血水从屋内端出来时,他的心好似猛然被人揪住了一般,一种莫名的恐惧从心头油然而生。接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屋内端了出来,姬凤离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不好,难产!”屋内,接生嬷嬷的声音透着不可抑制的惊惶。
“娘娘痛晕过去了。”
姬凤离心中一紧,无论如何再也忍耐不住,快步向门口走去。几个小宫女见状,慌忙拦住他,“皇上,您不能进去啊,产房是污秽之地,不吉利啊。”
“走开!”姬凤离冷声喝道,凤眸中戾气满漾。
几个小宫女吓得慌忙躲开,姬凤离不顾一切地推门冲入到屋内。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冲入鼻端,眼前一片血红,刺得他眼睛生痛,呼吸凝止,头脑瞬间空白得无法思考。
她怎么流了这么多的血,浸湿了她的裙子,浸湿了被褥,向床榻下淌去。
“宝儿……”他疾步走到床榻前,低声唤着她。
花著雨脸色苍白如纸,额前的发已尽数被冷汗浸湿,紧紧贴在她额头上。这样的她几乎吓掉了他半条命。他颤抖着掏出来锦帕,将她额前汗水擦去,他坐在床榻上,紧紧握住她的手,在她耳畔细细低语着。
花著雨挨过一轮阵痛,渐渐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一眼看到坐在床榻上的他,她虚弱地笑了笑道:“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
“不,我要陪着你。”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俯身在她脸上吻了一下,朝着她温柔一笑,“宝儿,你要不要听曲子。”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些,可还是抑制不住的轻颤。
花著雨缓缓笑道:“我要听弱水。”话音方落,新的一轮阵痛再次袭来。
伴着阵痛而来的,是他的笛声。悠悠扬扬,缠缠绵绵,在屋内流水般流淌。阵痛,似乎在笛声的抚慰下,变得轻了。
意识越来越模糊,唯有笛声在耳畔萦绕。当痛楚达到极点时,她憋着一口气使力,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挤了出去。
“再使力,再使力,还有一个……”她听到接生嬷嬷齐声道。
她拼命地使力,当再一次的剧痛过去后,她颓然软倒。她感觉到自己被抱住了,睁开眼睛看到他苍白俊美的容颜。她朝着他笑了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陷入到无边的黑暗之中去。
“她怎么了,是不是累了,所以睡过去了?”姬凤离颤声问道。
稳婆过来,战战兢兢地说道:“陛下,娘娘……是大出血,她昏过去了。”
姬凤离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感觉似乎有一道白光在散开,慢慢地眼前一片灼亮,过了好久,他才恢复心神,冷声命令道:“传御医,所有的御医都来,一定要将娘娘救活,否则,朕要你们全部陪葬!”
他知晓,此时自己绝对不能乱了心神,可是该死的蛊毒却在此时朝着他袭了过来,他强忍着疼痛,一直守在她身边。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过去了,阿贵走到他面前,禀告道:“陛下,娘娘已脱离了危险。”
这一瞬,姬凤离似乎感到天地都在旋转,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花著雨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但是这一次,她不想再醒过来,只想就此沉睡,和他一起,生死相依,永不分离。这一次,谁也不能让他们分开。
她在黑暗中浮沉,昏昏沉沉半梦半醒,周身上下全是雾,没有光明,只有黑暗,永久的黑暗。她想她可能死了,她感觉到姬凤离似乎就在不远处,可是无论多么努力也抓不住他。
不是说,两个人一起死了,可以在黄泉路上相见吗?为何她见不到他呢?她觉得自己的思绪飘飘忽忽的,身子也轻飘飘的,她在黑暗中飘移着拼命地寻找他,一遍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可是,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