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读心者
在大陆的另一处,切列维正在寻找自己的目标。
这些日子里切列维一直在养伤,之后孑然一身的他曾经想暂时接手一份佣兵的工作。但是没想到第一个工作就是亚西顿城李克交给他的,去寻找一个叫珍妮芙的佣兵的任务(心急如焚的李克对所有刚加入的佣兵都交代了这个任务)。切列维不禁觉得很有挫折感,就此放弃了成为佣兵的打算。那天晚上在法师塔上对珍妮芙所说的话他已经记不全了,他现在明白自己当时正处于一种混乱状态,就像处在一个四面都是铜墙铁壁的牢笼里,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出去,那么走投无路的人就必须走向这个出口。
珍妮芙就是他的出口,他的逃避,切列维对自己的做法感到羞耻。他不会再做出一样的蠢事,说出一样的蠢话了。
他要选择手中的剑,这是一个简单的选择。
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咸咸的海风扑面吹来。
这是一座偏远的渔村,寥寥几户人家,几只木排拴在海岸上,随波逐浪,一起一伏。
惊涛骇浪中,正有一个人站在木排上。
这个人裤脚挽到膝盖以上,全身的皮肤被海风吹得发红。
他是个正在捕鱼的渔民。
尽管天气恶劣,但是维持生计却更重要。
他一次次将手中的网撒向大海,同时也是将心中的希望撒向大海。
他踩着的竹排被海水没过三寸,远远看去,整个人就像是站在海面上一样。
阳光无法透过厚积的乌云,海面上阴惨惨的,似乎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
渔民发现了切列维。本来忙得手忙脚乱的他立刻收住了自己正要抛出的网,站住不动了,就像一根生锈的铁钉牢牢钉在船头。
切列维纵身跃起。木排与海岸距离很远,切列维这一纵仅仅跃过了一半的距离,眼看他要落入海中的瞬间,切列维闪电般地抽出长剑向身体斜下方用力一挥!
剑斗气将身下的海浪击起丈余高,滔天巨浪中切列维已借着反推的力量落在了竹排上。猛然承受重量的竹排往下一沉,但是两个人都很好地掌握了身体的平衡。
渔民模样的人看着切列维不说话,他把鱼网牢牢地拴在竹排尾端,专心致志地抄起竹竿在海浪中撑起排来。
切列维盯着对方看了很久,才半信半疑地称呼他:“贺?”
渔夫以含义不明的奇怪眼神回望切列维,哑着嗓子回答:“是我,呵,认不出来了,是吗?”
“确实……两年时间让你有这样大的改变,简直让人不敢相信。”切列维蹙着眉头,惊讶于“冥河”的一个利害角色为何会变成一个穷困潦倒的普通渔民。
贺却没有显出丝毫的懊恼和沮丧,他观察切列维的眼睛,当他发现对面的人正压抑着杀气和愤怒的时候,他反而笑了:“你来问我宾布的事。”
“对,我想知道宾布的弱点。”
“直到今天你还想打败他……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知道?”
“因为你是‘贺’!”
海涛阵阵,海浪翻滚,青浊的海水像雨一样从高处洒下来,打湿了切列维的头发和嘴唇,口里有了若有若无的咸味。切列维接着一字字说道:“因为从前你是冥河中仅次于宾布的人物,并且你能够阅读别人的内心!”
贺不否认,他浅浅地笑笑,解释说:“准确地说不是读,是听。就算我不想知道,周围人的欲望也在我耳边大声嘶喊,真是够我受的……”
“我不管这些!我只知道你一定读过宾布的内心,只有你才有可能了解他的过去!”
“不!”贺斩钉截铁地否认,“我从未读过他的心。”他不等切列维置疑,又继续解释道,“我不是说谎,宾布的心从来不发出声音,有时我甚至怀疑他是个死人,他败给朗修之后便失踪,我也再没有机会去试着阅读他的想法了。”
“只是这样吗?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却只得到了这个答案……”切列维脸上现出了掩饰不住的失望和懊恼,显然他已经对面前这个和普通渔夫无异的贺一点也不感兴趣了。
贺此时却突然说:“放弃吧。”
“什么?”
“我说放弃和宾布的胜负。”贺毫不躲闪切列维野兽一样凶猛的目光。
“哈哈——”切列维大笑起来,问:“你的理由?”
贺双眼中闪着掌握一切的怪异光芒,他笑着回答:“你的剑已经不再锋利。有了羁绊的剑必定会败。你的内心已经对自己的生活产生了厌倦,从前,你的目标是全世界,从未改变。但是现在却已经开始动摇,你怀疑了自己的信念……你觉得也许一种平凡的生活也可以满足你。是不是,切列维?对了,这些内心的变化是谁造成的?珍妮芙是谁?她很迷人吗?”
“你……”切列维抓紧了自己的剑柄,“你竟然读我的心?”
“抱歉,相信我,这并非有意,甚至是你说给我听的。”
“好,我不和你计较——即使不知道宾布的弱点我也能找出办法打赢他!”切列维转过身去准备跳回岸边。
“你没有办法,不要欺骗自己,如果你有办法就不会来找我,满足平凡不像你想象的那么难,就像我现在……”
贺沙哑的声音继续在切列维耳边响着,他似乎没有发觉切列维拿剑的手已经开始颤抖。
“住嘴!”切列维反手就是一剑,由于愤怒他不由自主地使出了剑斗气,凌厉的剑气向贺推去,如果接触到身体,势必将贺斩为两段!
然而贺却已经不见了踪迹。
就在这时,海面掀起了两人高的排浪,白浊的浪花在浪崖上沸腾。无坚不摧的剑斗气把这滔天巨浪斩为两截,于是海水的墙在一瞬间崩解,化为千万道雨剑向下扑来,如一场急雨降落在竹排之上,一时间切列维的身体被如帘的暴雨包围。
雨过后,一只手搭在了切列维的后肩上。
贺的手。
这只被无数冤魂诅咒,经鲜血无数次洗礼而至微微泛红的手游移到切列维的后颈上,从掌心散发出来的冰冷杀气让切列维一动都不敢动。
又输了?
切列维忽然感觉世界变得昏暗了,隔膜了,遥远了,他同时觉得自己的胸膛内发出了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
切列维一动也不能动,不是由于身体上的麻痹,而是心理上的绝望。他的自信又一次受到了重创。输给宾布已经很难接受,如今又输给了贺!
对一个终生和手中的剑为伍,以其为傲,视其为生命的人来说,这太残酷了。
但是贺却丝毫没有怜悯之心,他站在切列维身后,威胁地用右手逼住切列维的要害,仍然在那里嘲讽他的对手。
“不自量力的家伙,如果宾布是可以打败的,我早就挑战他了!不过我还真要夸奖夸奖你,肯下苦功的小子,你居然掌握了剑斗气这种绝技,让我刮目相看……可是这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你的剑斗气充其量只达到‘风刃’的层次,而据我所知,宾布的剑斗气已经练到了‘碎骨’,仅次于迪姆丹马斯的‘山崩’!”
“原来是这样,贺早就知道……”切列维昏昏沉沉地想。
看到切列维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贺感到很无趣。他索性放开了手,反身走回切列维面前,看着切列维已经与以往不同的那双眼睛。
这双黑眼珠明显比从前空洞多了。
狂妄和冷酷被扫褪,只留下两处不可填补的空缺。
贺对自己的臂膀和语言所造成的结果很是满意。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贺问,接着他把食指放到嘴边做了一个“不要开口”的手势,告诉切列维,“即使你不回答,我也能知道你心中所想。”
随后,就是贺绝无仅有的单人对话。
“什么都没有……哦,脑中一片空白,真有你的,在这方面倒是有些接近宾布了……等一等,你的心里还有些疑问,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冥河?——这个问题很复杂,我这样来回答你吧。
“第一、你知道宾布在两年前输给了朗修·博罗沙,这个意外中的意外打击了很多人,让整个冥河都不能接受——我也是其中之一。而我那身无可奈何的读心术本领在此时就成为了一种折磨,我不仅要笼罩在自己的绝望当中,还要把别人的绝望也加在自己头上。我听到无数的声音在重复:‘理想国度只是个梦,不要再做梦了。’既然我已经从中预感到了冥河的下场,再继续留下去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嗯?你说你当时没有这么想?是的,我要再次夸奖你,除了现在,你从来没有绝望过。
“第二、我需要一段时间远离人群,静下心思考,关注大陆局势的变化,等待一个值得依附的势力出现。很显然,我已经等到了。
“什么?你想知道我指的是哪个势力?别着急,稍后你就会知道。
“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条:索斯朗收买了我。
“不,不要不相信,也不要在心里谴责我背叛老板。”
贺双臂合抱在胸前,理直气壮地为自己的行为辩护:“我至少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公然与老板刀兵相向——至少老板对你我都还有养育之恩。索斯朗给我钱,只是买我退出冥河,这样他在进攻冥河的时候就不必面对我这个强手……”
“你……居然还自认强手!”这一次切列维终于抢在贺之前将自己的想法喊出了口,“你早就知道一切,却只为了一丁点金子就背叛组织,眼睁睁地看着父亲一样重要的老板丧命在索斯朗手下?”
“不不不,就是因为不忍心看着老板死,我才退出冥河。”贺狡辩道。但是切列维的怒火已经举起了手中的剑,他声色俱厉地逼向贺:“刚才我以为自己已经无法再用剑,但是现在你又为我找到了一个挥剑的理由!”
被切列维那柄极度危险的长剑指着前胸,贺并没有因此神情收紧,他只是狡猾地眯起了眼睛,似乎在等待什么发生。
“你以为面对一个剑斗气的使用者,我会错过杀他的绝好机会吗?”
切列维握剑的手突然开始抖动,他吃惊地睁大眼睛,稍后他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急忙还剑入鞘,试图跳回岸边,但是这时他的嘴角淌出血来,他双膝麻软,跪倒在贺面前。
“哈哈——”贺忍不住开怀大笑,他亮出拇指和食指间的一根毒刺,如数家珍般地介绍说,“想必你不止一次听到过,这小玩意儿叫做‘芒卡’,它可是比刀剑更可怕的杀人武器。而你知道在老板传授的三个弟子当中,我学这学得最好!”
浑浊的海浪拍打着竹排,竹排一会儿在波谷一会儿在浪尖,外界的刺激加速了切列维体内毒素的扩散,他头上冒汗,四肢开始抽搐。
贺俯下身,把自己的脸贴近切列维的脸,看着切列维脸上痛苦的模样,贺像欣赏艺术品一样感到十分满足。
“不必担心,你不会马上下地狱。”贺得意地说,“这根芒卡是经过改良的,它的毒性比较缓慢,换句话说,你所受的折磨也会更加漫长。如果没有我特制的解毒剂,你就必须在痛苦的等待中慢慢地毁掉。"
看到切列维没有力气发话,贺更进一步揪住切列维的斗篷,将他从竹排上提起来,威胁他说:“你别无选择,想打败宾布的小子。我可爱的毒药会每时每刻折磨你的神经,你会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你会痛苦地诅咒你自己和你出生的日子!听我说,切列维,和我一起干!索斯朗已经掌握了拉何尔教廷的大权,你的剑斗气会让我们干得很不错的……”
贺没有继续说下去,切列维吐在他面孔上的那口唾沫就是他盼望的回答。
“不认输的小子。”贺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他从海浪里掬了一捧水洗去脸上的污垢,同时他的笑容也在那一刹难以想象地完全消褪。贺狠狠一拳打在切列维的腹部,顺势把他扔到了波涛当中。
像是急于吞掉主人投下的食物般,大海疯狂地掀起浪头,要将切列维拍到水下,但是切列维顽强地抵抗住了这次打击,他再次出现在海面上,忍着剧痛,咬紧牙关拍打起浪花。
看着忍受毒素煎熬的切列维用非常勉强的姿势游向岸边,贺在他的身后大声喊出以下的话,为了让对方牢牢记住,贺把每一个字都咬得特别清楚。
“去吧,小子!你需要时间学会低头!你还有七天的时间来学习怎样向别人低头。在这之后,失明、瘫痪和溃烂都会找上你!我配制的毒药虽然属于慢性毒药,但是它的原料可是只在日食的时候才会开放的白河荆!它的毒性可是比剧毒的乌头草还要毒上六倍!
“还有,别把希望寄托在牧师身上!这种剧毒不是随便哪个乡村牧师就可以解救得了的!只有高阶牧师才有可能。但是所有的高阶牧师都在索斯朗的掌握之下!你所能走的路只有一条……”
切列维距离贺越来越远,后面的话渐渐听不清了。
切列维不记得自己是怎样从渔村走出来的。他步行了两天一夜,滴水未进,粒米未粘,可是他仍然迈着步子,大脑内一片空白。
乌鸦在月光下聒噪地叫着,松树枝头由于飞来飞去的鸟儿而沙沙作响,天色暗了。
切列维丝毫没有察觉夜露打湿了他的衣襟,他进入了半昏迷状态,朦朦胧胧中,他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这声音如此之近,好像就在他的耳边。
“切列维,你可以接受死亡吗?”
“……死亡?”
“我可以让你获得更强的力量,但从此之后你只可以赢,不可以输,因为只要接受这力量,你无论输给谁都必须死!”
“你有面对死亡的勇气吗?”
这声音突然中断,切列维感觉脚下踩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他身子一晃险些栽倒,毒性再次发作,让他眼前发黑。他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影从地上跳了起来,这个人对切列维怒气冲冲地喊道:
“你吵醒了我的鸽子!”
离开修道院以后,帕尔曼带着他的队伍在拉何尔居无定所地游荡了一个星期。他们从东走到西,又从西走到东,并不饱满的钱袋和旅店老板的敲诈使得他们差一点从“歌若肯的追随者”变为“歌若肯的乞食者”,所幸迎接他们的是热情好客的边塞城市苏里昂。
“七里树”酒店里客人爆满,店主吉桑的生意很好。在街上走累了的帕尔曼等人循声走进了这家既是酒店同时也是旅店的地方。帕尔曼并没有把所有自愿跟随自己的修士都带到这个偏远的地方来,许多年老体弱的被留在一家友邻修道院内,只有十几个年轻修士和帕尔曼出来筹集新修道院的建造资金,并且在帕尔曼的授意下调查一些拉何尔教廷的可疑动向。
修士们走入的时候发生了小小的误会,一个少见多怪的士兵以为他们是通灵法师,造成了无谓的骚动,结果士兵被同伴取笑,红着面孔走出了店门。修士们就在因此空出来的那张桌子周围坐了一圈。
黑衣修士们的胃袋就像他们的钱包一样空空如也,帕尔曼看了看饥肠辘辘的年轻修士们,决定做一个尝试,他瞅准吉桑空闲的机会走到柜台前边。
“天父眷顾你。”帕尔曼用全大陆通用的方式问候吉桑。
“天父也眷顾你。”吉桑笑容满面地回礼,他注意到对方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又瞧见帕尔曼风尘仆仆,于是吉桑好奇地问,“修士,我想这么称呼您没有错,我很奇怪您为什么到我们这么边远的城镇来。你们是否来自‘黑衣修士会’?”
帕尔曼眼睛一亮,惊异于吉桑这样简单就看穿了自己的身份(吉桑的独到眼力要得益于他同拿慕鲁的酒后闲扯),帕尔曼首先回答吉桑的第二个问题,他伸手指指邻桌的年轻修士们,说:“没错,‘黑衣修士会’就是我们。”他有意把“就是”两个字说得很重,至于吉桑能不能听出话中更深层的意思,那就要看吉桑的领悟力了。
可是帕尔曼却不曾想,吉桑又怎么会知道索斯朗跟莫奈的交易呢?所以吉桑只是“哦”了一声表示知道,就又跑过去招呼其他客人了,帕尔曼只好等吉桑再次闲下来。帕尔曼不知道吉桑是有意要躲开一阵,因为吉桑自己也是个光头,他和帕尔曼这个亮脑壳站在一起很容易成为酒店里其他人注意的目标,吉桑发现有几个可恶的客人已经开始笑了。
吉桑终于不再忙碌,帕尔曼则抓住这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和店主闲扯了很多不着边际的传闻,直到帕尔曼的肚子开始喊罢工,他才从吉桑的话中找到了突破口。
“您认识拿慕鲁先生吗?我是说大探险家拿慕鲁,看您把他描述得那么有趣……”
“当然!我和他是老相识!”吉桑有些自得地说道,只有和外地客商交谈的时候他才会显出这种神气——在苏里昂人人都和拿慕鲁是老相识。
这时吉桑看到对面的修士欲言又止,就问道:“您想说什么,尽管说,修士,难不成您也是拿慕鲁的朋友吗?”
“对,对,我是他的老伙计!”帕尔曼连忙承认,他知道这样回答可以让自己在苏里昂得到一张通行证,而据他的调查,拿慕鲁在一个月前离开了家乡,至今下落不明,所以也不怕当面对证。
“是吗?”吉桑对此的反应出乎帕尔曼的意料,他用力拍了拍帕尔曼的肩膀,搂着黑衣修士的脖子把他拉近,脸上立刻改换了亲近的表情,“那我们可就不是外人了!喂,你来这儿干什么?来找拿慕鲁吗?可惜他不在家……”
“他出门了吗……”帕尔曼故作惊讶,作出非常失望的样子。
吉桑见状忙问:“怎么,遇到难处了?”
帕尔曼点点头,带着双倍的为难告诉吉桑:“我是专程来向拿慕鲁筹借资金的,为的是建造修道院,没想到来这里才发现随身带的旅费不够,拿慕鲁又不在,这下……”
帕尔曼把尾音拖得很长,吉桑果然把话头接了过去,老店主一拍胸膛:“这算不了什么!拿慕鲁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们可以住在我的店里!吃、住我都包了!你们可以一直等到拿慕鲁回来!”
帕尔曼连连摆手:“那怎么过意得去……”但是他的眼睛和眉毛分明在笑。吉桑没有注意到这一改变,他不许帕尔曼再推辞,喊出一个伙计把修士们领上了二楼的客房,并且吩咐厨房端一些教徒们吃的饭菜送上去。
又和店主谈了一会后,帕尔曼走上二楼去探视自己的学生们。走进整齐洁净的客房后,帕尔曼伸伸胳膊,想要在床上休息一下,但是菲尔表情严肃地挡在了他面前。
“帕尔曼老师,您为什么要说谎?”
“我——说谎?”帕尔曼假装糊涂。
菲尔可不会让他蒙混过关,他不留情面地问道:“您从来都没有见过拿慕鲁先生,为什么要说自己是他的老朋友?歌若肯的教诲说……”
为了阻止菲尔引经据典,帕尔曼把双手搭在菲尔肩膀上,语重心长地对他说:“菲尔!我们在面对一个邪恶的世界,必须时时刻刻保持心中的正义!而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毫无例外都是为了正义!”说完这些,帕尔曼不给菲尔反驳的机会,转身走出了房间。
“为了正义……”菲尔望着老师走下楼梯的背影,喃喃道,“为了正义……而说谎吗?”
菲尔只好走回房间,他下意识地望了望窗口,那里有一个陌生人静静地坐着。
这个人自从被师长从野外救回来后就一语不发。他当时浑身湿透,奄奄一息,是帕尔曼用神术治愈了他的毒伤。此后帕尔曼一直把他带在队伍中间,虽然他打扮得像一个战士,但是他的眼神涣散,精神萎靡,整天坐在角落里,走路也是跟在队伍最后。帕尔曼以为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是自己使用神术的时候不够虔诚,于是决定要一直带着这个陌生人,直到找出办法让他完全康复为止。虽然菲尔认为这个战士看起来很危险,但他却不能不照老师的吩咐办。
就这样,黑衣修士中间又多了一个黑披风的男子。
从旅店离开后,帕尔曼就直奔拿慕鲁的住所。吉桑告诉他这是一个“又像皇宫又像城堡又像监狱”的建筑,并且解释说:“说是皇宫,没有哪座皇宫这样华丽,说是城堡,没有哪座城堡这样坚固,说是监狱,又没有哪座监狱如此防备森严。”
尽管如此,为了得到拿慕鲁收集的神器“晨曦权杖”(这件神器只有在歌若肯牧师手里才能发挥其威力),帕尔曼还是决定去接近那座据说“由龙和恶魔把守,百目巨人掌管钥匙”的可怕宫殿。
帕尔曼已经来到了拿慕鲁家门口。
在苏里昂发现这座建筑就如同在天空上发现太阳一样轻而易举。
他再走近一些,才发现这座建筑像城堡一样建有护城河,如果吊桥不放下来,就甭想到拿慕鲁家中做客。
但是这样的设计显然没有把歌若肯的牧师考虑在内。
帕尔曼施展神术,冻结了护城河的河水。他就这样从冰面上走到了对岸,自然连他的袍角都没有湿。
可是他的脚刚一接触土地,从他的左边就跑过来一只双足飞龙,而右边冲过来一只双头犬,两只猛兽都怪叫着冲向这个入侵者。
帕尔曼早知道这趟旅程凶险无比,他连忙伸出双手,左右开弓,试图施展出安抚它们的神术。但是出乎他的意料,这两只猛兽一接触他的手,就像是接触到神兵利器一样疼得要死,呜嗷怪叫着躺倒在护城河旁边打起了滚。
帕尔曼感到莫名其妙,他去敲大门旁边的小洞门:“咚咚咚……”
没有等待很长时间,小洞门就被打开了,一个又矮又胖的妇人出现在门里边,她左手叉腰,右手举着一把菜刀,满脸横肉,正用猜忌的眼光打量帕尔曼。
帕尔曼可没想到眼前这位身材肥胖的女士就是鼎鼎大名的拿慕鲁的妻子,他以为开门的只是拿慕鲁的一个胖厨娘呢。于是修士开口就说道:“如果拿慕鲁先生不在家的话,劳烦通禀你的女主人娜塔莎女士,就说黑衣修士会的……”
“我就是娜塔莎。”女主人瓮声瓮气地打断帕尔曼的话。
帕尔曼一怔,不相信胖厨娘是在讲真话,虽然他看到胖厨娘手上戴满了戒指,但是帕尔曼只以为这是因为拿慕鲁家财万贯,阔绰得不得了。于是帕尔曼又一字一顿地重复自己的要求:“我是说,要见你们的女主人……”
“我就是娜塔莎。”女主人重复道。
帕尔曼接连两次遭到胖厨娘的戏弄,认为自己受到了侮辱,于是他直接迈步往里边闯,同时大声向屋内喊道:“娜塔莎女士,我希望您让自己的仆人各负其责……”
就站在帕尔曼身旁的娜塔莎见对方要硬闯,十分恼怒,她心中骂道:“又是一个想打劫的蠢贼!谁知道前两天丢的狂王剑是不是他偷的!”同时手里的菜刀冷不防地朝帕尔曼头上掷了过去,力道与剑斗气相比也不相上下。
帕尔曼正闪身进屋,哪里知道拿慕鲁家里有使用菜刀欢迎客人的风俗,他惊叫一声,连忙躲在一边,菜刀呼啸着从脸旁擦过,险些把帕尔曼的耳朵切一个下来。而没有击中目标的菜刀则高高飞起,越过护城河,又重重落下,砍在一块介绍拿慕鲁居住地的木头告示牌上,把一个正在看告示的游客吓得瘫软在地。
这样还不算完,娜塔莎二话不说,一把揪住帕尔曼,把他按在走廊的墙壁上猛揍。虽然帕尔曼还算身强力壮,可是又怎敌得过力大如牛上戴着各种增加攻击力的神奇戒指的女主人呢?无辜的帕尔曼在一顿拳打脚踢后晕了过去,被娜塔莎像拖死狗一样拖进院子里。娜塔莎把帕尔曼绑在一棵橡树上,自己回到卧室里面,哄一只和她一样肥的白猫开心去了。
足足把帕尔曼晾在太阳底下一个中午以后,娜塔莎才用凉水把他泼醒。
一头白熊在娜塔莎的指挥下向帕尔曼走了过来。
虽然仅比普通的熊大上一圈,但是这头熊动作沉稳,身姿矫健,赤红色的眼睛和两排利齿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凉水流到帕尔曼的脖子后面,修士开始清醒,他曾经试图挣脱绳子,但是两指宽的粗麻绳结实无比,在他腕子上系的又是有名的“猪蹄扣”。帕尔曼此时仍未认识到自己倒霉的原因,还把女主人当成胆大妄为的胖厨娘,他朝娜塔莎喊道:“你这头大象!难道这就是拿慕鲁的待客之道?快让你的女主人出来,我要好好地和她谈谈!”
娜塔莎对帕尔曼的要求不理不睬,她把手中的皮鞭空挥了一下,打出个响儿,白熊就立刻会意地走到了帕尔曼跟前。
这时帕尔曼才恍然大悟:“这个凶女人要把我喂熊啊!”知道这一点以后,帕尔曼反而平静下来,因为和动物交流正是他的拿手好戏。帕尔曼鼓起腮帮子,模仿熊的吼声叫出几句奇怪的语言,白熊的面目立刻就变得温和多了,不再上前。娜塔莎见状又惊又怒,她猛抽一鞭命令白熊去攻击帕尔曼。白熊被迫上前,但是它并没有用牙齿撕裂修士,反而用鼻子亲昵地蹭帕尔曼的前额。帕尔曼必须小心地和白熊交谈,让它控制亲热的分寸,要知道被熊的舌头舔一下的结果比让它抓一下还要糟糕。
娜塔莎又甩了五六鞭,可是白熊对她的命令置之不理,她不由得恼羞成怒,娜塔莎扔掉鞭子,对白熊破口大骂。帕尔曼听出其中有几句是“哈冬你这个废物!吃老娘的不替老娘干活……”
帕尔曼觉得在这场闹剧演变为惨剧之前有必要将其结束,于是他念动祷文,试图用“火十字”神术烧断绳子,这时他发现一个红头发的姑娘从后院跑了过来,样子很着急。她一边喊着“哈冬,快停下!”,一边向这里挥手,而胖厨娘则满脸不高兴地挡到红发姑娘面前。
“你的阴谋决不会得逞,我发誓!”娜塔莎用接近诅咒的语气说道。
“我不止一次说你误会了!”姑娘停下来喘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辩解,“拿慕鲁先生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我和他……”这时姑娘看见哈冬的头正在帕尔曼身上移来移去,心里不觉一阵害怕,“先不说这个——哈冬!你不能吃那个人!”在哈冬转过头来,露出帕尔曼不缺少什么部件的身体后,姑娘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她轻盈地绕过娜塔莎跑到大树前面,为帕尔曼松开绳子。
“修士先生,请原谅,这里的女主人疑心很重,她认为全世界的人都在她的财宝上面打主意。”珍妮芙苦笑着告诉帕尔曼。
帕尔曼的绳子已经被解开了,但是他所听到的事实却让他难以接受,因此他还背靠着橡树没有离开。他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将胖厨娘打量了一番,得出的结论还是与先前一般无二:女性很容易让男人冲动,娜塔莎就是会让你产生叫她“厨房大娘”的冲动的那种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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