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兹秀儿的伤不算严重,因此住了两天医院便可出院。再回到学校看见欧阳时,心境便已完全不同。
有时候喜欢一个人真的是件很容易的事情,来源自某一刹那的感动,从此他的一举一动都印入心中,开始变得有所期待。
放学,兹秀儿故意慢吞吞地整理书包,眼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伸手取出封信,往欧阳面前一递,“呐!”
欧阳一看,又是那封印满红心的情书,“我说过我不要。”
“你好歹看一下,别人花了很多时间写的。”虽然答应了别人帮忙送信,但被他这样拒绝,心里反而甜甜的。
欧阳伸手接过,倏地撕成两半,然后往垃圾桶里一丢,“我已经收到了。”说完便走,兹秀儿连忙跟过去。
走到校门口,他朝左走,她也朝左。欧阳终于止步,回头说:“你家好像不是往这方向。”
兹秀儿甜甜一笑,“有什么关系嘛,反正这城市是圆的,哪条路最后都能到家的。”
欧阳盯了她半响,只好放弃,“早知道你这么粘人,我绝对不会救你。”
兹秀儿吐吐舌头说:“你不救也救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啦!”刚说着,学校围墙那边的小巷里忽然闪出一个人影,二话没说就给了她一记耳光。
事发突然,兹秀儿被当场打懵,欧阳吃惊地看向来人,竟是个同龄少女,有点面熟,似乎是隔壁班的。
只见那少女伸出一指指着兹秀儿说:“很好,兹秀儿,你够绝!”说罢又狠狠瞪了欧阳一眼,转身就走。
兹秀儿当然不干,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拖回来说:“等等!把话说清楚,柳艳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还好意思问我什么意思?”柳艳咬牙道,“学校里的女生们都讨厌你,就我把你当朋友,我现在知道了,我是瞎了眼,才跟你这种人交朋友。好个近水楼台!好个暗渡陈仓!这么卑鄙的事你都做得出来,我算是服了!”
兹秀儿当然不是省油的灯,立刻反驳道:“什么近水楼台,什么暗渡陈仓的,把话给我说清楚!”
“还要怎么清楚?你既然喜欢他,又何必要装好心帮我送信?结果呢,我的信被撕了扔了,你反而跟他在一起了!”
欧阳顿觉头皮发麻,这种女孩子们争风吃醋的事情,他还是能避则避吧。当下举步想走,却被兹秀儿一把挽住他的手,耀武扬威地说:“既然你这样说,我也没什么好不承认的了。我是跟他在一起了,怎么着?你眼红啊?”
柳艳气得面色惨白。
欧阳连忙挣脱出来,拧眉道:“喂,谁跟你在……”
兹秀儿打断他:“怕什么,承认好了,反正大家都知道了!柳艳你听着,这一巴掌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如果你再闹,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柳艳发出一声尖叫,突然冲过去狠狠将她推倒在地,两个女孩子顿时打成一团,抓头发、掐指甲……一片混乱。
欧阳本想上前拦阻,但走了一步却又停住,眼中厌恶之色更浓。就在这时,一个声音非常震惊地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回头,只见班主任李向梧抱着一摞课本震惊万分地站在三米之外。
欧阳想:这下可真的麻烦了。
与此同时的医院里,唐灵晰这边也是一团混乱。
她康复得极快,已经不需要拐杖,因此当她一能自己走路,就穿回原来的衣服准备出院。
谁知护士们拦着她死活不让她出院,到最后唐灵晰的耐心被耗尽,开始大发脾气:“你们很闲没事做是不是?这么多人看着我一个,浪费医院人力啊?全都给我回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
闻声赶来的贺锦添看见这番景况,哭笑不得地说:“生病就该住院,冲护士小姐们发脾气,就是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何必呢?”
“你——”唐灵晰冷眼盯住他,没好气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她们是受了你的吩咐这样做的。我的腿伤已经好了,为什么不能出院?我很忙的,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继续耗在这里!”
“出于医生的角度……”
贺锦添才说了半句,又被她打断:“闭嘴!少跟我说医生这个医生那个的,我现在以院长的身份命令你,让我出院。Yes or No?”
她这么强悍,谁敢说NO?贺锦添叹了口气,非常无奈地说:“好吧,既然这样……”
他还是没能把话说完,因为唐灵晰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满脸怒容在一瞬间软了下来,“啊?李老师,又是你!”
她看了周围竖耳倾听的众人一眼,转身捂着手机小声说:“是不是欧阳又闯祸了?”
听到对方的回答后,声音立刻又高了起来:“什么!又是那个兹秀儿?Oh,My God!他就不能少惹点麻烦吗?气死我了……我这就过去,麻烦你了,嗯,再见!”
翻上机盖,唐灵晰回身严肃地说:“我呢,现在有事要做,你们呢,也都可以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们在偷懒。就这样!”说罢转身就走,留下一帮子人面面相觑。
由于之前没自己开车来医院的缘故,唐灵晰只能打车去展华。在教务办公室门前她做了几个深呼吸,提醒自己要冷静、冷静、再冷静,确信外表神态都已无懈可击后,才敲了敲门。
来开门的是个瘦瘦的矮个子男人,正是高三(3)班班主任李向梧,一见到她便说:“欧太太是吗?请进。”
唐灵晰点头微笑,走进去看见欧阳,脸上露出一个“你真是无药可救”的表情,但回头对着老师时,又恢复了优雅。
欧阳唇角泛起一丝玩味的笑容,眼眸乌黑发亮,原先的沉寂和漠然在见到她后一扫而光。
“请坐。”李向梧示意唐灵晰在椅子上坐下,然后说,“我们展华的校风一向严谨,反对中学生早恋。闹出这样的事情,我也很遗憾。”
唐灵晰继续微笑。欧阳眼中的玩味之色也就更浓。
“我知道,其实这种事情是很难控制的,青春期的孩子多少都有点叛逆,以及对异性的懵懂好奇,这种感情并不成熟……”李向梧开始滔滔不绝。
唐灵晰起先还能静听,五分钟过去后,她的笑容开始僵硬,十分钟后,她的目光开始涣散,十五分钟后,她的手在裙子上握紧又松开,又一分钟后,她终于忍耐不住,挥手喊了一句:“Stop!”
李向梧错愕地张大嘴巴,一旁的两个女孩也是满脸震惊。只有欧阳见怪不怪,他早知道这女人没什么耐心,能忍这么久已算不容易,且看她如何收场。
唐灵晰尴尬了一秒钟,很快展颜说:“李老师你说得太对了,我也认为高中生不应该谈恋爱,尤其还是姐弟恋。”
“你说什么?”兹秀儿忍不住叫出声。
唐灵晰转身,冷冷地盯着她说:“我说错了吗?你17岁,欧阳16岁,你比他大一岁,不是姐弟恋是什么?”
“你——”
“还有,”唐灵晰根本不让她有插话的机会,“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在你那样欺骗过我,给我留下了那么糟糕的初始印象之后,你还认为我会允许你和我的‘儿子’交往吗?”
此言一出,惊愕的可不仅仅只有兹秀儿。
欧阳怔怔地望着她,他没听错吧?儿子?这女人居然在外人面前说他是她儿子?便是科学家宣布地球马上爆炸都不会比这更令他吃惊。
唐灵晰犹自不觉,继续口若悬河地说了下去:“现在的孩子真是会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把童年所受的那么一点点伤害都拿出来大说特说,以表示自己的变坏和堕落是社会原因,而不是本人问题。你父母离异的确很不幸,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们都不要你?除了他们本身的不负责任外,是不是还和你自己的性格有关系呢?你说你喜欢我儿子,可你看看自己,满口谎话、刁蛮无礼、没理想没目标没信念没道德,可以说是一无是处!请问,你凭什么认为我儿子会喜欢上这样的你?”
兹秀儿重重一震,血色迅速从脸上退去。
“要别人喜欢自己,并不是一味装可怜博同情就可以,你应该让你喜欢的人以你为骄傲,应该让自己做到最好,应该无愧于任何人地说一句:‘我这么出色,他当然会喜欢我!’。”
兹秀儿紧咬着下唇,眼中渐渐有了泪光。十七年来,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把她的伤口割开,让她看见里面满目苍痍,何其肮脏丑陋!
唐灵晰再把头转向柳艳:“就是你写情书给我儿子是吧?我很好奇,为什么你认为一封书信就能使你得到所谓的爱情?如果不是你把自己看得太高,就是把爱情看得太轻易了。连亲手送出情书,让对方看看你的眼神有多真挚、表情有多诚恳的勇气都没有,反而在事后迁怒为你送信的朋友——说什么朋友朋友,如果朋友对你来说只有利用这一种方式,我想你不会拥有任何友情。”
柳艳颤不成声,不知是气的还是震撼的,“你、你你……”
教训完两个小朋友,唐灵晰拍拍手,对欧阳扬起眉毛说:“起来,赎人回家了。”
欧阳目光闪烁着,依言站起身。
唐灵晰看向身后目瞪口呆中的李向梧,满脸堆笑说:“谢谢老师今天叫我来,劳你费心,时间不早,我们要走了。不多打搅了,再见。”
走出教务办公室,唐灵晰深吸口气,劈头就说:“我拜托你,下次不要再给我惹麻烦好不好?你知不知道……”
话未说完,欧阳忽然抬起头,说了一句:“很不错。”
唐灵晰一愕,“什、什么?”
欧阳勾起唇角,直视着她的眼睛说:“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他笑笑,耸了下肩,“比老师的有震撼力和说服力多了。”
小狐狸!居然笑得那么诡异!唐灵晰咬牙,意识到自己再次被他利用,心中顿时说不出的懊恼,“你是不是故意的?我告诉你,没有下次了!下次我要是还帮你收拾这些烂摊子,我就不是唐灵晰!”
欧阳仍是笑,笑容中自有分捉弄的味道,连目光也添染了几许温柔,淡淡的,更像宠溺。他慢吞吞地说:“其实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
“什么事?”
欧阳的下巴朝她身后扬了扬,表情变得又是正经又是无辜。
唐灵晰顺着他的视线回头,只见卢佳慧拎着皮包匆匆朝这边走来,看到他们时眼睛一亮,挥手叫道:“小阳!小阳……”
Oh,老天!这下可真是乌云罩顶,脸顿时黑了半边。她千想万想,独独想漏了一件事情——卢佳慧今天在家!
也就是说,其实根本不需要她出面来学校领人的,自有他的亲妈妈会做。而这个可恶的小孩,分明是故意拉她下水,害她浪费时间浪费唇舌浪费精力演了那么一出慈母孝子记!
唐灵晰瞪着欧阳,欧阳却绽开一个非常心满意足的微笑,朝卢佳慧迎了过去,“妈妈,你来了。”
看着那边真正的慈母孝子记上演,唐灵晰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心中哀号——
这个恶劣的小孩啊!啊啊啊啊……
经过该次事件,欧阳在其心目中的定位已由最初的“不可爱的孩子”,到“不够可爱的小孩”,再到“别扭的小孩”,最后变成“恶劣的小孩”。
由此证明,情感果然是循序渐进的。
三人一伙回到家。
唐灵晰将钥匙随手往玄关一掷,转身就上楼,竭力表现得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
卢佳慧望着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小声问儿子:“奇怪,为什么她也出现在你学校里?”
欧阳一边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一边回答:“李老师找她来的。”
“李老师为什么要找她?”
欧阳抿唇浅笑,偏了偏脑袋说:“大概他以为所谓的欧太太就应该是我的母亲吧。”
“是吗?”卢佳慧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看见她出现在你学校,我还真是吃惊。这女人不是平时跟我们划清界线,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的吗?怎么会这么好心,帮你去应付老师?”
欧阳但笑不语。
卢佳慧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放弃,也坐下看电视,却见儿子手里的遥控器拿反了。她推了他一把。
欧阳转过头,眼波像沾了水似的清亮,“什么事?”
乖乖,她的儿子,带了十六年了,几曾见他有过这种温柔明朗的表情?那眉梢眼角都含蕴着浅浅笑意,活脱脱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难道他真的陷入早恋?
对于早恋她倒是不反对,在美国那么多年,潜移默化的都习惯了。只是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惊讶,不知道对方是个怎么样的女孩,竟让一向眼高于顶的儿子也为之情迷。
正想摆出一副开明妈妈的姿态探问儿子隐私时,楼上传来一声尖叫,因为太过凄厉,以至于她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是唐灵晰的声音。
欧阳立刻起身冲上楼,唐灵晰的房门大开着,里面所有的灯都亮了,映得她的容颜一片惨白。她站在丘比特雕像前,全身颤抖地拿着那个水晶盒子说:“是谁?是谁干的?是谁?”
欧阳走过去,迟疑了一下,回答:“是我。”
“你?”唐灵晰猛地扭过头来,嘶哑着声音说,“是你干的?”
卢佳慧跟在儿子身后探头,也是吃了一惊,糟了,这下可是捅了大娄子了!
果然,唐灵晰噔噔噔走到欧阳面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再说一遍,是你打碎我的盒子的?”
欧阳回视着她的目光,点头道:“是。”
唐灵晰伸手搭住了自己的额头,半晌,放下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请问,谁允许你进我的房间的?”
欧阳从她手上取过水晶盒子,放在灯光下端详,“你不觉得这样看起来更有美感吗?”
“美感?”唐灵晰拖长了嗓音,“你不要告诉我,你是出于对美感的考虑,所以故意把我的盒子弄成这样!”
欧阳居然很认真地想了想,才回答她:“我只是觉得,祸兮福之所依,很多表面上看起来比较糟糕的事情并不真的就是坏事。”
很好,居然连祸兮福之所依都给他用上了!唐灵晰气得快要吐血,一把夺回那个盒子说:“你不要岔开话题,我们现在说的是两件事:一、未经我的允许你私自进入我的房间;二、你进我的房间弄坏了我最心爱的东西。”
欧阳懒洋洋地挑起眉毛说:“好吧。我承认我犯了这两个错误,请问,你要怎么惩罚我?”
唐灵晰一怔,所有的火气在这一刻凝结——是啊,就算证实他做了这两件坏事,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还打他一顿不成?一念至此,更加郁闷,她似乎真的拿这小家伙无可奈何。而他,也是算准了她的无可奈何,所以频频挑衅。
“你——”不要以为这样就能躲过责罚,打不得,骂还是骂得的。
“你实在太不像话了!”以此句为开场白,唐灵晰开始了她带有报复性质的痛骂,“我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再地容忍你。第一次碰见你时,你就害我扭到脚;第二次,不分青红皂白地帮着一个外人、一个骗子来责怪我,事后知道真相了也没有向我道歉;第三次,和你妈妈一起出现在我家,没有跟我打招呼,一点礼貌都不懂;搬过来住后每天早上5点就起床,发出噪音吵得我都不能安睡;为了你那所谓的英雄心理,跟别人打架,害我丢下工作去警察局保你丢尽了脸,结果回来途中差点撞车,再度扭到脚,住了整整一个星期的医院!一个星期啊,那是什么概念?我每天要容忍那些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难吃得要死的食物,以及医生护士们嗦的唠叨!你还大玩恋爱游戏,搞得两个女孩为你打架,班主任又把我叫去丢脸了一回……这些都算了,看在你是显成的儿子的分上,我都可以不跟你计较,但是,你居然还打碎我的宝贝盒子,太过分了!你太过分了!”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听得卢佳慧是冷汗如雨,表情尴尬到死。反而当事人欧阳,依旧气定神闲,有如静水不起波澜。
唐灵晰抓了把头发,大有“朽木不可雕”的悲哀。真要命,显成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怪胎儿子?更要命的是,她还要忍受他两年——两年,那是什么概念?!
“还有一次。”欧阳忽然开口说。
“什么?”
“你还说漏了一件事——那天你从楼梯上差点摔下去……”
“哦对!”唐灵晰弹了记响指,怎么把那件事给忘了?等等……为什么是他来提醒她?为什么他不但不感到内疚,反而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我救过你两次,一次使你免于摔下楼梯,一次使你免于发生车祸。”欧阳狡黠地笑了笑,说,“所以扯平吧。”
呃?唐灵晰瞪大了眼睛,而一旁的卢佳慧则是“扑哧”一声笑出来,见她面色不对,连忙说:“啊,时间不早了,我该下楼去做晚饭了。”说罢逃之夭夭。其实她也看出来了,唐灵晰虽然凶得要死,可拿她儿子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没想到,最后制住这个火山女王的,竟会是小了她十岁的小阳。
她儿子果然是聪明啊……
房间里的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地对视了半天,最后还是唐灵晰先放弃,一头倒在沙发上,沮丧地耷拉着脑袋,心中忿忿不平。
欧阳走到她面前,立定,出乎意料地柔声说:“一个水晶盒子而已,我赔一个给你。”
“一个水晶盒子……而已?”唐灵晰眯起眼睛,“好啊,你赔我!不过,不许用你爸爸留给你的钱,也不许问你妈妈开口要钱,用自己赚的钱赔个给我。”
见她这么快恢复元气重新变得咄咄逼人,欧阳反而笑得更欢:“没问题。”
答应得这么爽快?不会有什么阴谋吧?唐灵晰暗暗想:这个小孩靠不住。不过凡事应该适可而止,太和一个孩子计较,有失身份。当下将盒子放回丘比特的手上,先前因为太过震怒,什么都看不进眼里,此刻平静下来再仔细瞧瞧,要裂得这么自然也挺难得的。正如欧阳所说,还真是有几分凌碎残酷的美感。
正在细看时,只听欧阳又道:“可不可以向你提个要求?”
唐灵晰回眸,发现他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和正经,没有先前的调侃,也没有一贯的深沉。也许是那太过真诚的眼神,她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头说:“说吧。”
“可以……”欧阳看向盒子里的戒指,“戴上那枚戒指让我看看吗?”
“呃?”
“可以吗?”
唐灵晰看了他半分钟之久后,默默地打开盒盖,将生命之瓶戴上右手无名指。很多情绪随着指环的套拢而涌现——
她试戴过这枚戒指,在很多天以前。
彼时信心十足,周身洋溢幸福,那么多那么多对爱情、对婚姻的憧憬,全部勾画成流畅的弧线,注入她的作品之中。可是谁能想到,她竟没有真正佩戴它的机会,竟然没有!
生命之瓶,恒久永馨啊……
一个天大的嘲讽。
欧阳凝视着她的手,仿佛也看呆了,许久才抬起眼睛,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说:“很完美。它是为你而存在的。”
“其实我爱你爸爸。”唐灵晰的声音像在水上飘,呢喃而凄凉,“很多人都认为,我和他只不过才认识三个月,在产生快餐爱情的都市里,计算的只是利益、欲望和虚荣,而不是感情。因为他的死所以我得到了一大笔钱,所以大家都认为我爱的是他的钱,可是……可是……我爱他啊……我爱你爸爸……”
欧阳慢慢地捧起她的右手,俯下身去,然后吻着她指背上的戒指,以一种完全虔诚的口吻说了三个字:“我知道。”
唐灵晰呆住了。
他虽然吻的是戒指,但她却觉得整条手臂都变烫了,并且那热流正源源不断地涌向她的心脏,浸没全身。
欧阳放开她的手,直起腰看着她,又说了一遍:“我知道。”
唐灵晰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平生第一次,她感觉自己如此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这一刻的大脑完全是空白的,只看得见对方漆黑如墨的眼睛,如夜间初升的明星,一直亮到她心里。
欧阳忽而一笑,恢复了自然,轻快地说:“谢谢你答应我的这个要求。”然后,转身离开。
房门被轻轻合上,唐灵晰怔立原地,久久不能动弹。当她能动弹时,所做的第一个动作就是赶紧把右手举到胸前,用左手紧紧握住,可它却还在一个劲地颤啊颤的,并且越来越厉害。
完了完了,这种感觉她太熟悉,每当她有灵感或者坠入情网时,全身都会陷入一种完全激动的悸颤状态,而上一次使她如此心慌意乱的对象,是欧显成。
难道她对欧阳——
不会这么倒霉吧?唐灵晰哀号一声,跌坐到沙发上,连声安慰自己:不会不会,他只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比她小了整整10岁的一个小孩子,而且他是显成的儿子……啊对!肯定因为他是显成的儿子的缘故,所以连带着她也开始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了。一定是这样!
有了这个结论后,她觉得自己轻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