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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头晕眼花的她在指缝间看清了对方的脸。
方妈妈心疼地搂住女儿,埋怨地瞪着丈夫,“你干什么打她!孩子那么瘦,打坏了怎么办啊!”
“打坏了?她现在很清醒吗?”方爸爸愤恨地扬着手,“都是你宠坏的,慈母多败儿,老是说她没长大,现在倒好,背着我们和不三不四的男人在一起瞎胡搞,还给人家撞到!方家没有你这种不要脸的女儿,今天不打死你,我就叫你一声‘爸’!”
方筱安震惊地捂着脸,“爸爸,那是我们学院的同学,不是不三不四的人,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是卫阿姨误会了!”
“你还敢狡辩!”这一次方爸爸隔着妻子,打不到女儿,索性伸手抄起一旁的拖把,对着方筱安的肩头砸去!
筱安吓得抬胳膊一挡,拖把上的玻璃片划破肌肤,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可惜屋子里的光线太暗,没有人发现,她也只是痛叫了一下,“爸爸,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能承认没有发生的事!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啊?”
“相信你?”方爸爸在气头上,什么都听不进去,“你能骗我们一次,就能骗第二次,你从小我就跟你说过,平时假装说狼来了,一旦真的遇到危险,没有人会去救你,到最后吃亏的还是说谎的人!”
“爸爸,我骗你们去参加‘鲜声夺人’是不希望你们胡思乱想。”方筱安忍着痛楚,努力控制住即将崩溃的情绪,“我已经二十二岁了,为什么不能让我自己做主,决定我自己想做的事?”
“你有什么资格做主?”方爸爸双眼喷火,颤抖着一指她的鼻尖,“吃家里的、用家里的,还没有翅膀就想飞,你比那些翅膀硬了想飞的人更过分!”
方筱安只觉得一股热血在体内沸腾,二十多年来压抑的情绪全面爆发,她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狮子发出咆哮:“为什么?为什么你从来都这么专断不讲道理?你是我爸爸,我尊重你才会想过你们的感受,如果我恶意隐瞒,你们也不会知道我的事,就算知道了,还能把我怎么样?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早已过了18岁,本来就有权利为自己行为负责!”
“啊?这么说你还有理了?!”方爸爸见她竟然敢顶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手中的拖把竿子一晃,又扫了过去。
方妈妈见一大一小两头狮子都在盛怒中,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先前就是怕说多了父女俩迟早会杠起来,她才会任丈夫在家先发泄了一顿,再找个理由让他出去冷静,不想他这么快就回来了,而且被女儿三言两语一激,重新燃起火焰。换做以前,筱安绝对不会也不敢对父母说一个“不”字,何况是大声地反抗?方妈妈虽然生气,还是舍不得女儿受到皮肉之苦。毕竟是二十多的女孩子,再过几年要嫁人,现在被当爹的打得这么惨,心里受的伤远远要比身上更难愈合,她总不能让这父女俩在愤怒中留下一辈子的芥蒂!于是,在拖把砸下来的时候,方妈妈往前一挡,护住女儿。
方筱安当然不会让母亲替自己受罪,使足了吃奶的力气,双手用力一推,将她甩到了沙发上。
女儿的一番善意看在方爸爸眼里,扭曲成为大不孝的行为,他毫不留情地往女儿身上砸,大声谩骂:“畜生!现在就敢推你妈妈?将来一不如意是不是要杀了我们?看我不打死你这个臭丫头!”
方筱安被打得无处躲避,只能护着头避免受重伤,跌坐在地板上蜷缩成一团,柔软的唇都已咬破,腥甜的血顺着嘴角淌落,滴在身上,溅在心头,痛在骨髓。
“别打了!你还要不要过日子?”方妈妈扑过来抱住丈夫的胳膊,“她可是你的亲女儿啊,就算犯了天大的错,也不能这么往死里打她!”
“玉不打不成器!何况,她只是块顽石!”方爸爸气得胸膛起伏不定,“现在打死她,免得她再出去丢人现眼,让咱们家蒙羞!”
“打死她也不能解决问题,你让她自己认错,不比打她要好?”方妈妈心疼地望着女儿,“筱安,快给你爸爸认错,请他原谅你,以后不再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交往!”
“妈妈,刘璃跟颜乐是我的舍友和同学,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违心话不能再说,说了对不起朋友,也对不起良知。以前年龄太小,一方面是惧怕,一方面是为了不让父母失望,她宁可做一些违背本身意愿的事,也要让父母笑。现在不行,她已经慢慢地长大,形成了独立的思维,朋友们对她怎么样,心里最清楚,如果硬是被强制接纳父母的观点,她还算什么人?根本不值得刘璃他们那么关心。
“你听到没有?她哪里知道我们的苦心,一心觉得咱们给她气受!”方爸爸气得又扬起拖把,“说白了她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就当没养这个女儿,你别拦着,让开!”
“爸爸,你为什么不肯听我说?”方筱安哀伤地瞅着他,那双大眼水汪汪的,泛起一层晶莹剔透的光泽,“你和妈妈生我养我教育我,我是什么品性的人,你不是应该比任何人更清楚吗?我不会做坏事,虽然我很笨,没有人家的女儿才华横溢,不能给你们争光,反而常常让你们操心,可我——从来没有给方家抹黑,没有,没有就是没有,你们不能强迫我承认莫须有的事!”
“反……反……反了!”方爸爸重重地往墙壁上一捶,怒目咬牙,“你看看,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父母说一句她顶一句,这肯定是和刘什么的那些人鬼混的结果,我就说不能让她住在宿舍,没好结果!星期一你给我停止住校,办理走读生手续,我非亲自看管你不可!”
“不,不要,同学们都住校,我怎么能搞特殊化?”方筱安心惊肉跳地向母亲求救:“妈你帮帮我啊。”
“只要你肯保证不再和今天一起出去的人再接触,什么都好解决。”方妈妈生怕机会从身边溜走,赶紧步步为营地劝说。
“妈,刘璃是我的舍友,让我不和她接触,和不住宿舍有什么区别?”方筱安执意摇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让你们这么生气,如果打我能让你们消气,那就让爸爸多打几下吧!”
“你怎么这么倔啊!”方妈妈恨铁不成钢,又在不愿丈夫一怒之下做出让将来后悔不已的事,只好挡住方爸爸,对女儿说:“你走吧,回学校去,不要让我们看到你,等你自己醒悟了再回来!”
“她敢出去就别再踏进家门半步!”方爸爸被挡着,身体犹似风中落叶剧烈地颤抖,“听到没有,敢出去就别回来丢人现眼!”
“走!等你爸爸气消了再回来认错。”方妈妈对女儿说,转身轻拍丈夫的胸膛,“别动怒,你非要把女儿逼上绝路才满意吗?不是她要走的,是我让她走,我不想看到她,行不行?要不我和她一起走!”
“你——你要气死我!”方爸爸吹胡子瞪眼,愣是无法反驳。对贤惠的妻子,他总有一种愧疚,人家是高干子弟,从小到大生活条件优渥。自从跟了他,起起伏伏,节衣缩食,反而不如当年的手帕交过的日子好,她这么说了,他还能怎么办?
方筱安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望了父母一眼,又深深鞠了个躬,二话不说推门而出。当她关上大门的刹那,屋内也传出惊天动地的吼叫。
这本是个宁静祥和的夜,繁星点点,只有一户人家在歇斯底里地争吵,左邻右舍也亮了灯,打开窗户探视,私下议论纷纷,而在外面散步的人也刻意绕过窗台,好奇地听平日被挂上“五好家庭”牌子的方家在闹什么。
方爸爸听到关门声,脑海里仿佛划过冰山裂缝的响动,他颓然地往后一靠,双手搭在矮柜上往下滑,公文包受到牵连被扫在地上,由于半开着拉锁,里面文件、卷宗撒了一地都是,其中有一张画着建筑平面图的纸如纷飞的叶子飘在膝头。
“我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他的双手插入发丝,一瞬间变得苍老,“老婆,她不懂,你也不懂吗?”
“我懂……其实你女儿也懂,可我能理解的,她却未必能理解。”方妈妈蹲下,温柔地把丈夫扶起,两人都坐在沙发上,“这么多年你兢兢业业工作,小心翼翼积攒,都是想给女儿准备一份丰厚的财产当嫁妆。你也是个好胜心强的人,筱安做不到你的要求,你生气是当然的,但是,她好歹是二十多岁的大人了……你……你就算不给她面子,总要估量我们当爸妈的面子,姑娘家出去时身上青青紫紫的,让人家怎么想?”
“就是因为她还没大学毕业,我才更不能纵容她!”方爸爸握紧了拳头,“一个女孩子不知自重,到什么时候肯定不会有好下场,现在你帮着她、不让我教训她,早晚她会为自己的行为而受到千百倍的惩罚。”
“你不要激动,让我和筱安再谈谈……”方妈妈靠在方爸爸身上,深吸一口气,“孩子真的是长大了,不是以前那个听之任之的小娃娃,既然她这么固执,我得察看到底是什么让她有了这么大变化,你说呢?”
方爸爸从茶几上取出烟,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打火机,恼得他又是一捶桌面。
“给。”一道火苗亮起,照亮方妈妈依然美丽的脸庞。
方爸爸顿了顿,没有把烟递过去。换做往日,老婆是坚决反对他吸烟的头号抗议者,家里那些火柴、打火机、香烟经常不翼而飞,不用说都是她的杰作——因为那时的筱安在父亲的淫威下不敢开口说什么,只能偷偷向母亲打小报告。所以,他很奇怪眼下老婆竟然主动给他打火,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下不为例。”方妈妈微微一抿唇,“你心情不好,我就勉为其难一次。”
满腔的怒火都在软语温言中化为无形,方爸爸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拧了拧,“算了!”既然都说二手烟那么严重,他还是出去再吸,免得在家吞云吐雾连累妻子,她的身子本来就不大好。对于丈夫的顾虑,方妈妈怎么会不懂?她心里温暖却没开口,免得有人年纪一把觉得别扭,所以,仅仅体贴地握住了他的手。
一场风暴貌似息事宁人下来,可是当屋里渐渐恢复平静,夫妻两人又都从那些凌乱的残局上联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幕幕场景,还有那个离家出走的方筱安。
她现在……已经回到学校了吗?恨归恨,怨归怨,女儿还是女儿,要是真的说断就断,那倒好了。
方筱安是要回学校,不过没打算回宿舍。
从地铁站往学校走的路上,方筱安便彻底觉悟:回宿舍又是一番兴师动众,大半夜敲门,肯定吵醒习惯早睡的欧阳薇和慕容,即使是喜欢打魔兽、QQ游戏的刘璃还没钻进被窝,也不好请人家在穿着睡衣的时候下来开宿舍楼下的大铁门——学校的女生都知道,那个看二号区大门的伯伯耳背,就算音乐系的人在外面开交响乐会,他都能高枕无忧,不受丝毫影响,所以若没学生下来开门,要叫醒他比登天还难。
幸好现在不是寒冬腊月三九天,不然在屋外站一站,立即都能冻成雪人。方筱安今天参加“鲜声夺人”海选赛所穿的衣服比较抢眼,在路人眼中很是另类。附近经常盯梢落单大学生的混混开始往她身边靠,方筱安加快脚步往校园里走,后面跟踪者的脚步越快,她也走得越快,索性没命地跑起来,最后,一只可怕的大手攀住了她的肩膀!
“啊——”方筱安下意识地大喊。
对方手疾眼快捂住她的嘴,低声说:“别激动,是我是我!”
熟悉的嗓音令方筱安停下拳打脚踢的动作,定神仔细一看,差点气死,“颜乐?!”
“你以为呢?”颜乐没好气地翻个白眼,“拜托,大小姐,学校外面怎么说都有个看大门的警卫叔叔,他虽然常常摸鱼,还不至于让外人堂而皇之进学校里面这么肆无忌惮追一个女生吧?”
她喘了口气,“我以为……”
“你以为错了。”颜乐一道灵光闪过,上下打量她,“你怎么回事?不是回家了吗?半夜了干吗一个人又跑回学校?女生宿舍的门锁了。”
“我……没关系的,一会儿叫阿璃下来就好。”她轻轻地说,然后往后退了两步,“你呢?为什么会在这里?”
颜乐身穿睡衣,顶着乱糟糟没梳理的爆炸头,脚蹬踏板鞋,高高举起另一只手拎着的便利店袋子,“我啊?还不是打麻将牌输了,被宿舍那几个小子派出来买夜宵!”
“你们在宿舍打麻将牌?”方筱安愣愣地重复,“学校不允许的。”
“咦,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就像考试不挂一次,哪像学生对不对?”颜乐不在意地摆摆手,低头从里面取出一根热腾腾的热狗,“来一根,刚出炉很好吃。”
“我不吃。”她虽然肚子很饿,却没有胃口吃。
“吃过饭了?”他寻思。
“没。”她也没有扯谎,实话实说。
“回家这么大半天都没有吃饭?”颜乐一眯眼,“你不是乐傻了吧?就算是歌星也离不开吃喝拉撒,你还没成歌星就要先成仙啊?”
“不是。”方筱安烦躁地嚷,看到他讶然的样子,微微有些歉意,“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不过我真的不想吃。”
颜乐围着她转了一个圈,“你不大对劲儿啊,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你爸妈……因为今天的事骂你了?”
她不吭气,站在那里低着头,发丝遮住脸孔,看不清表情。
颜乐察觉到诡异的气氛,收敛笑容,把装满食物的大袋子放在林****的石凳上,面对面地瞅着她,也不吭气。
方筱安抬头,“你干什么?”
“等你。”颜乐指了指,“我看你什么时候才肯说。”
“没什么可说的。”她耸耸肩,扯动到被打伤的肩膀,发出一阵低低的呻吟。
颜乐眼尖,联系一下前因后果,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看看手表,“时间不早了,你要回宿舍吗?”
“……”她不好回答,不过没必要跟他解释。
“你困不困?”颜乐突然冒出一句。
方筱安纳闷地眨眨眼,“不困,你要干吗?”这种心情怎么可能睡得了?她都快要伤心死了,睡着了一定会做噩梦。
“跟我去楼顶看星星吧?”他笑得很灿烂,“今天晚上的天色不错,适合看星星,咱们学校只有男生宿舍最顶层的门坏了,不过我们顶层住的学生不报修,物业管理人也没注意到,现在那里成了我和另外三个哥们的私人场所,还在上面放了张躺椅,很爽呢!”
真会享受……
方筱安皱了皱眉,“不要,我不方便去男生宿舍。”
“男生宿舍下面没有看门的门神。”他笑嘻嘻地劝说,“况且别人都在屋里上网、打电话、睡觉,没人会注意到你啦!去嘛,在那里吹风很舒服,就算待上一整夜都不会无聊,难道你是怕我意图不轨?”
方筱安确实无处可去,脑海里浮现父母对她朋友的诋毁,一怒之下点头,“我去,你要是敢有什么不轨,我直接从楼顶跳下去。”
颜乐用了激将法,谁知方筱安如此认真,也呆了一下,“你太夸张了,我只是随口说说。”
“那还去吗?”她悄声问。
“去!你愿意去,我双手欢迎。”他弯腰拎起那个大袋子,“走,既然你来了,我才不把这些食物拿给那几个小子啦。”
两人爬上男生宿舍楼A栋的顶层,视野好似展开的画卷,一下子开阔许多。天边是繁华都市的夜景,霓虹灯闪烁,三层立交桥各自蜿蜒;抬头仰望,星子也近在咫尺,好像伸手可及。方筱安郁闷的心情豁然开朗,双手一撑围栏,点着脚尖往下看,居高临下,只见校园小径挂着一盏盏探照灯,幽静朦胧,极为雅致。
“喂,你站在那里,很容易失足坠楼哦。”颜乐站在离方筱安十来步的地方,僵硬地在小木桌上摆食品。
坠楼?这么扫兴的话都说得出来?方筱安回头瞅瞅他,发现他连看都不看这边,动了动脑子,忽然微微一笑,“你是不是有恐高症?”
“谁说的?”颜乐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咪,提出最严重抗议。
方筱安抿抿唇,“哦,那你为什么站得离我那么远,是你说楼上风光好的,我都来看了,你怎么不过来一起欣赏?”
“距离产生美感。”他不大自然地摇晃食指,“你还是过来吧,我们统统把东西吃完,不要留给那几个家伙。”
“不好,人家都在等你。”她哪能吃人家的东西?
“谁管他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瞒着我串牌,故意要我当跑腿的。”他哼了哼。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挑明?”她不懂。
“有句话叫: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他无所谓地耸耸肩,“就算我知道他们做小动作,也没必要说出来。人有时候是这样的,能不伤和气,大家都开心,何乐不为?你不出现,我真就会把吃的拿回去,反正我也吃得到。真的挑破了,跟别人对着干,伤人伤己,争得个面红脖子粗,还能得到什么?”
“那你每次都和阿璃吵得那么凶。”
“唉,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很不幸,你们家阿璃就是两者都占的人。”他故作无奈地摊摊手,“再说,大家只是拌嘴,还算不上吵架。所谓真正的吵架,都是原则上的事,我们还没有升华到那一步。”
“道理都让你说了。”她慢吞吞地走回来,坐在凳子发呆。
“方筱安,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永远都不会犯错?”打开一瓶菠萝啤,他喝了一口才问。
“什么人?”哪有不会犯错的人?圣人还犯错呢。
“父母呗。”颜乐轻笑,“对子女来说,世上唯一不会犯错的就是父母,就算是错了也不叫错,而是‘关心则乱’,对,是‘乱’不是‘错’,所以子女不能心生怨恨,只能感恩地接受。”
“我才没有怨恨……”方筱安下意识说出口,想再止住就不容易了,她惶恐地一个劲儿摇头,“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其实我是……”
“人家都说儿女被父母打,痛在父母心。”颜乐托住下巴,“你呢?你认为是你痛,还是父母痛?”
“你什么时候……”她震惊地站起来,“我都没说。”
“Sit down,别激动!”他站起来把她给按下凳子,“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出去被那位厉害的阿姨发现,她肯定告诉你父母。如果不是被父母逼得无路,以你这么鸵鸟的个性绝对不会大半夜出来。”
“我真的是一只鸵鸟,什么都做不好。”方筱安眼圈一红,“为什么连自己的父母都沟通不了?好多年了,还是没有一点进展。”
颜乐走到天台口的墙边,斜靠在那里,嘴角一勾,“你认为他们做对了吗?”
方筱安愣了一下,“这要我怎么说?他们是家长,当然是对的,但是站在我的立场来说,却不一定。”
“这就是了,人做事肯定都以自己为衡量标准。”他又喝了两口,仰头叹道:“观念不同才会有争执,是对是错,都被人的一张嘴皮子说完了,哪有什么明确的衡量标准,问心无愧就行了。”
对,问心无愧,不管对方是谁说了什么,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方筱安反复斟酌那四个字,心头一下子轻松不少,微微笑道:“想不到你成了哲人,我的烦心事,让你三言两语就给化解了。”
“我没那么伟大,只是没心没肺,不像你把什么都放在心上。”他抓抓头,“其实,世上哪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非要你死我活才能拼个道理?只是……换做是我,绝不会打你,女孩子是拿来宠的,不是虐待的。”
“你怎么连这个也知道?”她立即将受伤的胳膊藏到身后。
颜乐笑得像一只精明的狐狸,指了指她的面颊,“这里还有黑印,除非你刚从煤窑里爬出来,不然就是很狼狈地被人修理了一顿,呵呵。”
“你还笑!”她生气了,有种被人看笑话的愤怒,推开凳子就要走人。
颜乐赶忙拉住他,不小心碰到她的伤口,痛得方筱安一阵低吟,他赶忙松手,“好,我不碰你,那你掀开让我看看,如果需要什么药,我帮你找。”
“不用。”她断然拒绝,“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会处理好。”
完了完了,她又有要把他拒之千里之外,颜乐长叹一口气,“你要生气到什么时候?我承认第一次接触你,完全是因为安妮罗洁阴魂不散缠着我,只好故意和你插科打诨,但是后来我觉得你真的很有趣,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子,才……”
“才接着耍我?”她接着他的话说。
“你要这样子扭曲,我也没有办法。”他耸耸肩,把易拉罐扔进角落里的垃圾桶,“谁让女人吃起醋来没有理性呢?”
方筱安傻眼了,她万万想不到,世上还有脸皮比城墙壁还厚的人!扬手要去打他,挥到一半又收了回来,一跺脚准备下楼。
“好啦,别生气,我给你道歉。”他拦在门口,夸张地作揖到底,“现在是凌晨两点,你下去了要到哪?我陪你坐到快天亮再离开吧?”
这番话说得方筱安左右为难,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委屈地回到原来的座位,双手捂住脸,无声无息地流泪。
“还是吃点东西吧!”他装作没看到她哭,翻了翻袋子里的食物,“刚才让你吃你不吃,热狗变成cool狗了,干脆啃面包,给,这可是‘东海堂’的糕点,不吃可是给我省了钱知道吗?”
折腾大半天,方筱安也累得不能行,说肚子不饿那不大可能,她抹抹脸,取出钱包,“我跟你买,不占你便宜。”
“随你,给一块钱好了。”他不以为意地把糕点放在她旁边,挑挑眉,“一般人想占我便宜,可不容易呢!”
安妮罗洁浮现在脑海,方筱安怪异地瞥了他一眼,“东海堂的东西有这么便宜吗?”
“我给你打折你还不领情?”他一副“你无可救药”的样子摇头,“OK,刚才是跟你开玩笑啦,这是有赠送券的,那一块钱是我的跑路费。”
听罢,方筱安二话不说拿起蛋糕,一口口地吃起来。
“真现实。”他感叹地摇头,跷着二郎腿晃悠,“趁你现在还没红,让我多看几眼,等你一炮而红,再要跟你面对面说话都不容易。”
“你说笑了。”她摇头,“能通过第一次海选都是意外,下次肯定不行了。”
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就像去参加之前,你不也是嚷着不行?到头来先被淘汰的反而是刘璃那个大姐头。”
“我是幸运。”怪不得东海堂的糕点贵,真的很好吃。
“那也是你有实力。”他伸手在她的面颊上刮了一下。
方筱安的脸顿时红得快要冒烟,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怎么这么……轻佻?”
颜乐两眼眯成弯月牙,笑呵呵地一抬指尖,“你把奶油吃到脸上了,是不是想当明天早上的战备粮?”
方筱安赶紧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挎包,翻出一面镜子。
“爱美果然是女孩子的天性!我还以为你不在乎呢。”颜乐倒是认为她紧张兮兮的样子十分有趣,“不要紧啦,我已经为你消灭那滴奶油,不会影响到你漂亮的形象。”
他说她漂亮?她眨眨眼,转过身去低下头,两手握着衣角不语,努力抑制内心的骚动。
“嘿,说真的!”他弯下腰,蹲在她面前仰视,“今天站在评委前感觉怎么样?”
方筱安迎视着他的眸子,眼珠一动,“紧张。”
颜乐偏头低笑,“难为你了,不过,有没有也很兴奋?”
许久,她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颜乐伸了一个懒腰,“往后可是高手如云,不好好准备,确实危险哩。”
方筱安讷讷地问:“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有……”话音未落,他站起身拿出手机,震动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喂?我还在学校,晚上碰到个可爱的姑娘,嗯,你们的夜宵我都拿来孝敬她,well,回去任你们差遣就是,行了别打扰我。”
看他收线,她猜测,“是你的舍友?”
“Bingo,挺聪明的嘛!”他笑呵呵地把手机揣好,“刚才忘了让你打电话给家里,万一你父母打到宿舍找不到人,那就惨了。”
“不会的。”方筱安摇头,“我爸妈不喜欢三更半夜被人打扰,所以晚上十点以后都不会给人家打电话,天大的问题也是留待明天去解决。”
“他们为什么不给你配部手机?”别说大学生了,这年头高中生用手机都是家常便饭。
“爸爸说,手机是年轻人乱花钱用的,我拿着只会招惹是非,没好处。”她轻轻地说。
“你老爸将你保护得真周密,生怕你被坏蛋引诱,担心手机成为媒介啊。”颜乐似笑非笑地抿抿唇,“好羡慕啊。”
“羡慕?”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渴望被束缚。
仗着个子高,他又摸了摸她的头发,“女孩,当你拥有却不珍惜的时候,那就会让根本没拥有的人怨恨了。”
“不要弄乱我的头发。”她挣脱开他的魔掌,抗议地瞪大了眼。
“怪不得你爸妈一千一万个不放心。”他双眉一扬,“你真是单纯的小红帽,很容易被大灰狼吃掉。”
“谁让大灰狼是你!”她下意识噘起唇,没有察觉到那抹撒娇的意味。
“NO!NO!NO!我是那个躲在树后随时狙击的猎人!”他嚣张地大笑不止,一屁股坐在身后的躺椅上,仰面舒展开躺下,“咯吱咯吱”地前晃后晃,“要知道,大灰狼再厉害,最终还是逃不过猎人的手掌心,你呀,觉悟吧!”
方筱安的面颊鼓鼓的,可是并未动怒。
“离天亮还早,我们计划一下怎么帮你练歌吧!”他坐直身子,从袋子取出更多的食物,摆了满满一凳子。
面对热情的他,方筱安有种预感,如果让颜乐参加“鲜声夺人”的男子组,不夺冠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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