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春水映梨花
一连三日,云不悔在风暖亭弹琴。
这琴是稀罕物,音色纯清,余音绕梁,她托人寻过许多古琴,都没有这座古琴精致,完美,每一根琴弦似乎都染了灵气,在她指尖下跳跃,美妙动人。
她的琴艺幼年有母亲所教,后是三夫人教授,琴艺出众。三夫人曾说过,听她弹琴是一种享受,能把人带到琴声的环境中,被她的心情所渲染。
云不悔知道,程慕白一定在听琴。
东苑和西苑隔着梅花林,风暖亭在东西苑之间,距离并不远,然而,三天都不见程慕白露面,梅花林暗香浮动,唯有琴声和梅花飞雪做伴。
她已大胆表达出心中所想,期盼这一门婚事能成,程慕白三日不曾给过她消息,也不知道他同意与否。云不悔想到自己的凤城的名声,微微一笑,她是凤城有名的****荡妇,未出阁便和男子有染,声名扫地,程慕白定然听过,不知他心中如何想,云不悔并不在乎程慕白信不信她的清白,她只需要程慕白娶了她,如此就好。
一曲毕,云不悔停下来,如此寒冷的天气抚琴是一种折磨,她又畏寒,每日午时弹奏几曲便回东苑,下午和楼嫣然一起到前殿祈福。
明日便是元宵节,他们明日也该启程回家了。
或许,见不着程慕白了。
这也算一种委婉的拒绝。
“姑娘好琴艺。”含笑的赞许声透过风雪传来,云不悔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名模样端庄,打扮华贵的妇人在两名侍女的搀扶下姗姗而来。
她头戴凤钗,斜插金步摇,梳了一个时下妇女最也流行的华云头,身上披着一件祥纹凤织缎面金边大氅,双手护在大氅中,眉宇间华贵亦有一抹疏离,仿佛习惯了不与人亲近,目光有些锐利,像是审判什么。唇角的笑意缓和了几分她身上的锐利,却依然令人觉得这是一名高不可攀的贵妇人。
云不悔暗忖,这位便是宣王王妃,程慕白的母亲吧。
高贵,且不好亲近。
“夫人谬赞了!”云不悔微微笑着行礼,王妃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桌上的古琴上,云不悔心一跳,王妃却笑问,“你叫云不悔?”
云不悔不卑不亢地看向王妃,微微点头,王妃笑意压不住寒冬的冷,她坐下来,云不悔料不准她是什么意思,在她的示意下,也坐下来。
侍女退到风暖亭外伺候,王妃目光掠过古琴,压下心中的沉思,她望着云不悔说道,“十余年不见,你越发出落动人,也越来越像你娘亲了。”
云不悔淡淡微笑,印象之中,她娘亲和宣王青梅竹马,交情甚笃,她娘亲和王妃之间的关系却耐人寻味,幼年记忆虽已有些模糊,可依稀记得,王妃曾和她娘亲有过争执,似是为了宣王。
这期间,怕是有什么误会。
她小时候便觉得她娘亲,父亲,宣王、王妃之间,关系很不寻常,唯独记忆深刻的是,爹娘感情很深,非常恩爱,这一点毋庸置疑。
正因为宣王和她娘亲关系特殊,所以两家才结秦晋之好,原本宣王是想订下她和宣王世子程慕白的婚约,后不知何故,选了程佑天。
很多人都说,她的模样酷似娘亲,只是少了娘亲眉宇间成熟妩媚的风情。
云不悔想,王妃定不会很喜欢她。
这是一种直觉。
“琴弹得也不错,你娘教的吗?”王妃问。
云不悔微笑说,“娘亲去世的早,没来得及教不悔琴艺,都是三舅母耐心教诲,不悔才略懂音律。”
“嗯,你三舅母年少时是凤城的才女。”王妃仿佛想起往事,目光有一抹沉陷的思忆,良久才会收回目光,锐利地落在云不悔身上,“你和程佑天到底怎么回事?”
“不悔不明王妃所指,程大少爷和不悔已解除婚约,男女婚嫁各不相干。市井流言,岂能当真。”云不悔说道,电光火石间,她真猜不准王妃的来意。
莫非王妃已知道她主动给程慕白写情书,谈婚事,若是如此,怕是糟了。
有此厉害的婆婆,嫁给程慕白似乎也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无风不起浪,你应该懂得此道理。”
“请恕不悔冒犯,王妃此行若是来问程大少爷和不悔之事,那便请回,不悔和程大少爷之间清清白白,并无什么可无对人言。”
王妃冷笑,目光直视云不悔,这孩子温文有礼中透出一股逼人的气势,看似礼貌,实则霸气,如同当年的楼秀玉,她甚是不喜这样的女子。
女子无才便是德,伶牙俐齿,对长辈不敬的女子,看起来十分没家教。
程佑天和她之事全城皆知,问一问,又有何大碍,除非心虚,不想有人过问。
“云小姐,你这是和长辈说话的语气吗?程家和云家是世交,我也算是你的伯母,三夫人没教你规矩么?”王妃冷冷说道。
云不悔笑了笑,“不悔若有冒犯之处,王妃请见谅,然则,王妃又已什么身份来问我的私事,你不是我爹娘,也不是我的三舅母。”
“你……”王妃甚怒,倏然起身,云不悔低眉顺眼,做恭谦状。
风雪渐急,梅花四溢,几朵梅花被寒风肆虐,飘入风暖亭,落在凤栖古琴上,梅花朵朵,映着古琴,倒也雅致,王妃毕竟是见惯大风雪的人,怒气片刻稍敛,眯起眼睛,扫了桌上古琴一眼,冷锐说,“性子如此乖张,倒是可惜了这把古琴。”
王妃说罢,拂袖而去。
云不悔挑眉,目送王妃身影离开东苑梅花林。
风雪把她的身影衬得迷蒙不清,云不悔坐下来,食指在琴弦上一挑,音色动人,谁说这把古琴在她这里可惜了,在她看来,好得很。
冰月匆匆而来,着急问,“小姐,刚刚那位是王妃吧,看起来气得不小,你和她说什么了?”
云不悔摇摇头,“也没说什么,王妃到东苑赏雪,偶然碰上,可能话不投机。”
“吓死我了,我以为小姐你得罪她了。”冰月拍拍胸口,“你想嫁给世子,可别得罪王妃啊。”
“那要巴结她么?”
冰月嘴巴一咧,笑嘻嘻地说,“小姐要是愿意巴结,那也是好的呀。”
那可是一条捷径呢。
云不悔莞尔,晚了,她把这位王妃狠狠得罪了,程慕白是什么意思?让她母亲过来做什么?这世子出乎意料的令人捉摸不透,不似传言中那么温良。
翌日,元宵节。
一早便下起大雪,窗外素裹银装,枝头寒梅怒放,香气更显清冽,云不悔一早起身梳洗,冰月收拾东西,她和楼嫣然用过早膳祈福便要离开如愿寺。
楼嫣然这几日和她没什么话说,对古琴一事,楼嫣然心底也认为是程慕白送错了人,这古琴本该是她的,却赠于云不悔,她心中不舒坦,又不能和云不悔直言要了古琴,见了云不悔心中也别扭。这古琴,她着实太喜欢了,她想云不悔也知道宣王世子送错了人,理应还给她,谁知道云不悔却不曾说过一字,楼嫣然对此事十分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