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上六芒星矢图案的瞬间,我整个人仿佛被俩股实力相当的力量相互蹂躏着,更像是人们洗涤布条上的污渍,双手若是不费力搓洗,渍迹便不会消失一般。直到胃里翻江倒海,头晕脑热难受至极。再次睁开眼,眼前已是一处周遭装饰得贵气逼人的室内通道。
而反观走在我身前的王子,与正常人并无区别。
他见我没有要求停下来休憩,冷漠地瞥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然后径自朝前走去……我俩顺着通道上铺就的红毯方向走着,不时地扬眸查看墙壁上挂着的各式古器。走到一处十字路口,我望着悬于头顶上泛着红色亮光的一把匕首若有所思。
“血匕?”压下心中疑惑,传闻中创世之神曾用它斩获炎魔的一只犄角?神兵利器吗?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抬眼望着走在前面的王子,竟是豪无异常!
“来啦?”熟悉的嗓音此时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几步之遥的过道尽头,是一尊高约八尺、雕刻十分细致的石像——乍一看,像极了那匹时常出现在我梦境中的宝驹。线条柔美,通体光泽,每一寸的肌理纹路清晰得仿如被注入了无上之力,充满力量。令人难以挪开视线。
“小心”王子突然抽身挡在我身前,周身气息紧绷,双手各持一柄长剑,一副随时进入战斗的姿态。而素来敏锐的我,此时倒显得格外迟钝一般,直到一袭素白长衫立于我的身侧与王子突然交上手,我才猛然被震醒……那把匕首,定是有古怪。
眸光瞥去,哪还有匕首的影子?
“是你!”
看清来人面貌,神情些许无奈。这不是先前在亭中聊天的大叔嚒?
我一个弹跳后撤十码,躲开白衫男子的轻功抓袭。顺势右手轻抬,袖箭射出。眼看对方轻巧躲过之际,我猛然加速,一个近身肉搏的空隙,从布袋中抓取一把粉末朝白衫男子撒去。
打不过的前提,不是逃跑便是下套!记忆中,曾有人如此对我说过!
“你!”男子一时不防着了我的道,吸入不少粉末。原本偷袭的念想瞬间转变成原地咳嗽。“咳咳……咳咳咳……”
撒完粉末,我朝王子示意停手。故意朝白衣男子“嘿嘿”了俩声。
王子顺着我的视线,将眼前的长者周身打量了一遍,然后,安心地当起了空气,静默一旁。或许,她比自己想象中的更有价值?雾气弥散的眼眸冷漠地旁观,双手轻抬,手中剑已消失。
“快别装了,为何要引我来这儿啊大叔?”
反观王子一脸旁观者的神情,我倒更像是位久未归家的孩子,见到熟识的长辈竟不自觉地撒起娇来“我还赶时间寄卖药剂呐”
见我一丝自我检讨的意识都没,白衣男子哭笑不得。冲我摇了摇头“白瞎了刚才的试炼”然后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气愤和惋惜之态,楞是给我整得有点云山雾绕……我遗漏了什么细节吗?
“大叔,难不成……将我困在亭子里半日的结界,那是对我的试炼?”
白衣男子优雅地点了头,眸中带着笑意。然后又恢复到惋惜的姿态。
“刚才的出手也算试炼的一部分”
我翻了下白眼,很是无奈。一脸郁闷,可说出的话却已服软“结界之术……我不会;适才的过招,我没有带上弓箭……想必也是未能过大叔您的眼,不如趁现在时辰尚早,让我把药剂好好的寄卖啰。我也好安心地赶路……大叔,您这可就算是日行一善了呢”
兴许是见我心心念念地想着寄卖药剂的事,被我唤作大叔的白衣男子瞥了眼一旁的王子,然后缓缓朝右手边的石壁轻叩三下。随后石壁上开始出现一堵拱形的门墙,缓缓动开看似不规则,却在规律有序地朝内开启。
一间陈列整齐的内室不多久便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之内。灯火阑珊,温暖却又莫名的透着熟悉的味道。四方的构架,每个方位上都摆放了一个类似书架的大柜子。上面密密麻麻摆放着成百上千的药剂瓶子,每一个瓶子下面,标注着对应的名字。我轻车熟路地就近拿起一瓶实木雕琢的瓶子端详,王子见此,眸中闪过一丝异样却很快堙没在充满雾气的眸间。伴在我的右侧,一言不发。
“过来吧”大叔不顾形象地舒展了腰身,然后率先走进内室。指着中间一张空闲的长方形木桌对我说道:“把你所有要寄卖的药剂分门别类摆放好,稍微等我一下”然后径自去了另外一张摆满笔墨药剂的桌前,挥毫疾书。
桌子不大不小,刚好足够我摆放下所有炼制的药剂品类。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油然而生,却又半丝寻不到任何的头绪,只好作罢。偶尔扫向四周的目光不自觉地转为冷漠,这份下意识的反应令我心绪起伏,转瞬便消失于无形。
刚把药剂摆放整齐,大叔就拿着一张卷轴优雅地朝我走来。
“给,这是提取银钱的凭证。只要是凤栖大陆上的货栈和拍卖会,你都能凭它取到相应的银钱”
接过卷轴,打开一看。双眸微缩,就怕自己眼花看错了金额。我并不是第一次向拍卖行或者货栈寄卖药剂货品,自然知晓:无论最后所得多少,当中有一部分定是会被扣去,用来作为代办的手续费用。是以,最后的所得能够有个八成已经算是比较满意的了。然而,大叔给我的卷轴上丝毫未有备注任何代办扣去的费用。
“这……大叔,咱们以前是不是认识?”我疑惑地看了眼身旁的男子。再次撇了眼手中的卷轴。烫金的字体工整有序,像洛铁直接烙下过曾经的岁月痕迹,却是再也唤醒不了那颗鲜活的心灵般刺痛到委屈。
“是不是发现我给的条件不错?”大叔脸上带着得意,一副长辈对于小辈的关爱姿态。却被我张口说出的话语给打回了原形。
“怎么就这么点啊,想想我的药剂品质,好亏啊……我不想卖给大叔你了”
假装一副廉价出售内心很是不忍,我顺手从腰间将布袋取出,作势要收拾。
“等等”大叔见我如此,二话不说直接从我手中拿回卷轴,几个眨眼的瞬间,他已经将改好的卷轴放回到我的手中。“这下……总该是满意了吧?”
“恩,还凑合!”
努力掩饰着看完卷轴之后内心澎湃的小情绪,我将卷轴小心收好。下意识地朝大叔行了个标准的猎人礼仪——身子略微前倾,右手轻扣左手手背三下,然后双手举至与肩同宽之位,微微颔首。
见我如此行为,身侧不远的王子眸中异色更浓;而大叔却是不再看我,背身相对。
“原路返回吧。”
这就完事了?为何我在大叔转身之余仿佛瞧见了他敛在眸中的些许湿润?是错觉嚒?为何面对我刚才对于银钱的试探,大叔更多表现得像个宠溺小辈的慈爱长辈呢?要知道,他在卷轴上所标注的数额,可是我此次寄卖药剂真正价值的俩倍之多。我又漏掉了什么细节吗?
“走吧!”
王子停在我的面前,撇了眼大叔,神色异样。最后将视线落在我已经回复冷漠的脸上。“再不走,只怕会多出许多事端来”
话落,王子率先离开了内室。我紧跟其后。在经过悬挂血匕的地方停顿了一下,匕首堙没在红色光亮的背后,仿佛昭示着某些可能的发生。顺着来之前的路径,穿过六芒星矢图案,迅速返回到了广场,而我们的视野之内再次出现了跳跃的喷泉水悠然而落下,肆意且张狂。
背身相对的大叔,此时早已转过身来,朝着虚空打一响指。身前便多出俩个仆从装扮的男子,躬身环伺俩侧。仿佛过了许久,其中一位右耳上佩戴着一枚血玉耳饰的男子,一脸担忧地望着门口。
“主子,这又是何苦?即便这小姑娘就是故人相托,我们又该如何向那个人交代呢?”
“是啊,在那个人的眼中,只怕是:宁可误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更何况……”另外一名男子接口说道“更何况,她,还是那个人正要找寻之人……主子如此,若是被那个人知晓一二,岂不是……”尸骨无存的结局!
仆从的话,虽未说完,但大叔已明了全部,面带微笑,却是未有回复一语。
独自一人安静地望着一桌摆放整齐的药剂,仿佛透过那些个瓶瓶罐罐,或透明或实木,他的思绪第一次可以飘的很远很远……不受任何的拘束,这便够了吧。
内室很静,烛火偶然间的跳跃皆能清晰地感知到。俩位仆从装扮的男子见自家主子如此,相互对视一眼,准备隐去身形,却被大叔一个闪身拦下。
“先委屈你俩在这呆几个时辰,至于其他的,暂时都放下,如何?”
“主子!您这又是何苦呢?即使我俩不去汇报,但就昨夜拍卖会场的影响力,那小姑娘怕是已经被多方势力盯上……您能替她拦截得了一时,可拦截不了一世。该她面对的命运,始终逃不过……”
被大叔定住身形的二人,此时已是眉头紧锁,面露难色,大有苦口婆心之意。
“再说了,被那个人盯上的猎物,岂会是轻易能够逃脱得掉的?最多只是时间上的问题罢了。既然如此,您又何苦为了一个故人之女,拼掉一世的荣华富贵和家族给予的厚望呐?”
“够了!”大叔大声喝止。心中焦灼的气息仿若随时喷涌而出的怒焰,势必要灼烧尽一切不喜之物。“我……心意已决!”
随后顺手拿了俩瓶药剂,大叔施施然离开了内室。
丝毫未有再理会被定在原地挣扎不断的仆从二人。
而被大叔叮嘱要原路返回的我,刚走出拍卖行大门,毫无防备之下被突来的一股力量直接撞个满怀,而我本能地捂住自己的鼻子。一抬眸,却是对上一双无助的绿眸,布满惊恐和无助。一个闪身,在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相貌时,便快速地从我的眼前跑开了。
“喂!”
该死,居然流鼻血了!感知着头脑愈加迷糊的趋势,温热的液体顺着鼻翼流过唇角,用手拭去唇角的温热,我冷漠的灰眸下意识地追寻那抹背影而去。
身侧的王子眼明手快,一个巧力将我拉入怀中,待我有所反应,只见五位壮实的年轻大汉从我身旁飞过。
“啊……我的鼻子”幸好骨头没断,不然……王子听到声响,立马松开怀抱,不再看我。而我的目光却被几步之遥的五位年轻壮实的大汉给吸引了过去。他们似乎正围着一人拳脚相加,口中碎言秽语更是不堪入耳:
“我让你跑,怎么,有本事再跑啊”
“你跑啊,你再跑也逃不出身为伺儿的命”偶尔传来几声鞭子劲道的声响。
“呆会儿老实了,好好地伺候本爷。说不定我会放过你妹妹……”又是一记耳光的声响传来。
“这么紧实的肌肤,可不能被打坏了丫”
“大哥既然如此说,不如……”
此话一出,壮实的大汉们纷纷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而逐渐增多的围观人群,似乎也很乐意听到如此的调笑。“彡卫大人又找到新的货了?”大汉们似乎也很享受看客们的支持,其中一位更加肆无忌惮的直接上手,只听一声布帛撕碎的声响,伴随着一声极尽哀鸣之音传入我的耳朵:“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不要这样”
此时的阳光很暖,带着大海独有的味道轻轻拂过这座海边的城镇。心浪起伏,莫名的不忍,想要上前一探究竟的步子刚抬起,就被静默一旁的王子出手拦下,投给我略微不赞同的眼光。第一次,我仿佛瞧见了王子那双雾气弥散的眸神后面所隐藏着的深深无奈。
“住手!”
隐去思绪,我朗声喝下,一只袖箭精准地掠过其中一位大汉的颈项肌肤,带着一丝鲜红停在中间的泥土地上,尾端的翎羽迎风瑟瑟。一道浅显的血红痕迹遗留在大汉的颈项,只要准头再偏那么一些许……无声地警醒着周遭的看客们。在他们自觉地替我让出了一条通道时,魅玉的王子一语不发,眸神微闪,转身离开了此地。
“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小子,竟胆敢阻挠本爷的好事!”
彡卫突然觉得自己的脖子有些疼意,用手覆上,突见指尖的猩红,爆喝出口。立即从后背拔出随身大剑,直指立于身前略显娇小的黑衣男子。然而对上那双毫无焦距的灰眸之时,心中莫名的一紧。
周围的几位见此,纷纷效仿为之,举着各自的武器,势要将我碎尸万段之态。
而此时的我,眸神却是对上蜷缩在他们中间的人儿。上衣只留一丝白纱,通透得近乎白纸般的雪肤上参差不齐地满布鲜红条痕,有的甚至已经转为紫色淤青,红肿得小伤口处缓慢流着令围观人群倒吸一口凉气的脓水。周遭的空气中,瞬间弥散着一股腐蚀的味道。突然间,他朝我抬起绿眸,翡翠逼人又若远岱青峰,遥远而凄凉。难辨雌雄的上等容颜仿若上苍给予了最美好的馈赠……而他眉宇紧锁,艰难起身,气质若兰幽香环绕,身形修长,骨节秀雅,脉络清晰。奋力地一把抓着我的手,唇间张合却是无声。我才惊觉到个中异样。
“求你,救我!”
在周遭的看客眼中,他是个哑巴,唇角张合间更像是在喘息。而我却仿若被雷劈到一般瞪大双眸,看着眼前之人。难不成他是知晓我能听懂他发出的“咿呀”所代表的意义?
他朝我微微点头,紧紧地抓着我的手不放。瞥见壮汉朝我围来,他胆怯地躲到我的身后,手却一直不曾松开。
“求你,救救我和我的妹妹!”
指尖的湿冷令我浑身一哆嗦,好在此时阳光温暖,寒意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被人用剑指着自己的脑门,想必也是人生一大耻辱之事。看来,我也只能是借题发挥了呢。手臂微抬,二指借用巧力将剑拂去。眸神微扫无意间落向对面几人腰间垂挂的配饰,内心真想大呼一声“我的天,怎么又是彡家人”
“待会儿记得看我的眼神跑路,知道吗?”压低声响,我朝身后之人吩咐道。天知道,此时的我是多么地想立马离开此地。
“哟,我当是谁呢,连毛都未长齐的奶娃子也要来跟本爷抢人嘛?”被对方无视挑衅的眸神注视着,我只能硬着头皮强颜欢笑。
“不……不……不……不是抢,是买”
“什么?”彡卫一脸横肉,方脸上堆着不屑。右手中的剑再次直指我的脑门,左手手中依然揪着一块布帛。见我从袖口取出一张银票,眸中的笑意更是猖狂。
不知是见到我手中的银票数额,还是他们另有打算,被人称作彡卫大人的身后四人相互耳语一番,复又低声与彡卫打着商量。然后其中一人突然离开了此地。
“不知我出的价格,这位爷可还满意?”
我可不想等待对方去搬来支援的人,直接开口问道。
“太少,只能带走其中一个”彡卫的话刚落下,那位先前离开的壮汉又回来了,而且手中还多出一条拇指粗细的锁链,而锁链的另外一端系在一名面容憔悴且气息不稳,身材消瘦的女子脚踝之处。女子每前行一步,链条就会叮当作响。被抓住的手腕突然生疼,手中的寒意更甚,我猜测,这便是身后之人口中所念叨的妹妹。
“那么俩张,她和他我都买下!”指着被锁链牵制住的憔悴女子,看了眼身后,我冷漠地出口,再次从袖口中取出一张等额的银票。再不然,我的忍耐力也似乎到了极限。
“这……”彡卫嘴角轻撇,正要拒绝却被突然出现的男子而打断。
一身妖娆耀眼着七彩锦服修身的男子,仿佛永远站不直的身姿左扭右撇着,花姑娘招牌式的兰花指轻抬起势,指尖一缕内力弹出直接将女子脚踝处的锁链切断“这什么……我准了这笔买卖”
“三公子!”
然而来人未有理会彡卫,却是将扶着快要倒地的女子来到我的面前,送到我身后之人的手中。然后朝我递来一记熟悉的魅惑之笑,一丝得意,一丝了然,还有一丝瞧不真切的诚意。阳光下的他,似乎多了些人的气息。
“咱俩又见面咯”彡篆作势投来一记飞吻,唇角勾起一个弧度。
“……”
我朝彡篆回以一记白眼,顺便将俩张银票放到他的手中,走到奄奄一息的女子身侧缓缓蹲下身子,示意道“扶她上来,跟上我的脚步”然后背着女子,率先离开。
众人见我大步离开,仿佛已经知晓了结局,纷纷散去。留下彡卫兄弟五人略显畏缩的立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虽身为七公子的手下,但若因为私下囚禁异族一事而得罪三公子,只怕日后定会遭到七公子的惩处!
彡篆目送那抹娇小的身影消失在街头的拐角,意味深长的眸神朝身侧的某一处望去。然后才优雅自得地转身,看了眼儿彡卫,若有所思般开口“不如,我将这俩张银票转交七弟那……如何?”
“还请三公子手下留情!”异口同声地求饶使得彡篆眉眼舒展,慵懒地换了个站姿,走过彡卫的身侧,还不忘附耳一句。
只见彡卫听后双眸微张,双拳紧握,身形微微颤栗不止。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单膝跪地保证“卫今日就地对天起誓,不再做私下囚禁异族之举,若他日有违此誓,定遭天谴!”
话落,一抹银色印记缓缓没入彡卫的印堂之处。
彡篆满足地伸了个懒腰“都散了吧”眸神扫向四周,然后才心神大好地朝拍卖行走去。而彡卫兄弟五人此刻已是面如灰土,神情低迷。
隐在暗处的魅玉王子亲眼目睹彡家三公子的好手段,雾气萦绕的眸子中开始有了不一样的神色。或许,他这一次同时还清了俩个人的恩情。是时候,该离开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