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她竟不挣扎,且口中自称奴婢,便也相信了宋妈妈的说辞。岂知却于此时,站在宋氏身侧刚贺过寿的乔恩岷却惊讶地道:“三妹妹?且慢!”
他这一声着实不小,登时众人色变,心中各有所思,气氛再度凝滞。宋氏本见苏璎珞知趣儿,而婆子已要堵上她的嘴将人拖下去,面色已好看了些,此刻听闻侄子这声喊,当下险些咬碎一口银牙来。
“三妹妹生了重病,此刻正在落英院休息,这贱婢怎会是三妹妹?分明是月华院的粗使丫鬟秋月,秋月和三妹妹长的倒有几分肖似,表哥就见过三妹妹一回,瞧错了也是难免。”宋氏未语,倒是端坐在宋氏身后的嫡出二姑娘苏瑛玥开了口。
她这一打岔,乔恩岷便也狐疑了起来。实在眼前姑娘此刻浑身狼狈,脸上又是散发,又是血污的,她方才抬头四望目光曾对上自己,他瞧的清楚,那盈盈若秋水鸿波的眸子,楚楚动人的模样,分明便是那个娇弱可人的三姑娘。可既然二妹妹都说只是肖似,这姑娘又自称奴婢,想必当真是自己眼拙了。三姑娘就算是不得宠的庶女,也不至于被一个婆子如此追着打骂。
乔恩岷正心下念叨,却又有一个妈妈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这新赶过来的正是云妈妈。
她奔过来便瞧见了宋妈妈和两个婆子正在拉扯苏璎珞,当下她便像护犊的疯牛,尖叫一声便甩开正欲阻挡她的丫鬟们冲到了苏璎珞身边,一面推开宋妈妈,一面去护苏璎珞,口中哭喊着,“你们放开三姑娘,姑娘啊!”
有方才乔恩岷那话,再有云妈妈这一搅局,想要遮掩过去是不能了,宋氏感受到四下射过来的目光,气得面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紫,转瞬又克制了心里翻涌的愤恨,露出惊诧和担忧来,霍然而起,大声道:“快放手,将她脸上散发拂开我瞧。”
高妈妈亲自拂开苏璎珞脸上的乱发,她一张精致的面容露出来,她右脸颊那道狰狞的伤口也暴露了出来,血肉模糊,引得胆小的女眷惊呼一片,场面乱成一团,宋氏大喊一声,“我的儿啊!”
说话间宋氏已满脸心疼的扑下了观戏台,也不顾苏璎珞浑身泥泞血污将她狠狠抱进了怀中,口中不住地喊着心肝。这等表现简直比亲妈还亲妈,只是她扣在苏璎珞腰间的力道却像是要将璎珞的腰给掐断一般,也只有苏璎珞知道宋氏现在浑身颤抖着气的有多狠。
宋氏会演戏,璎珞却也不含糊,娇弱地依在宋氏怀里,毫不吝啬地将一身的脏污往宋氏面料昂贵,剪裁上好的衣裳上蹭。
宋氏好洁,本抱着苏璎珞就心中翻涌,这下再也装不下去了,忙推开她,面上已露厌恶之色,念着众目睽睽又生生压下,抽了帕子给苏璎珞擦拭脸庞,“这是怎么回事?我儿不是病了吗,怎会……若有下人敢奴大欺主,我儿定要告诉母亲!”
宋氏言罢怒目瞪向宋妈妈,苏璎珞面露惶急,怯懦地道:“今日乃是母亲的寿辰,女儿却惹母亲伤心难过,女儿不孝……母亲莫问了,不过是女儿自己不小心划破了脸,又和宋妈妈有些误会……”
苏璎珞说着似想抬手抚宋氏起伏不停的胸口为她顺气,可却咣当一声从她袖中掉下一根赤金发簪来。
璎珞脸上那伤口分明就是用簪子锐利的尖端划破的,再看地上金簪,赫然便和周大家的头上所剩金簪是一对的。再想想方才苏璎珞冲过来的情景,更有方才宋妈妈的欲盖弥彰,非说这三姑娘是什么府里的丫鬟,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登时客人们便脑补了发生在三姑娘身上的事儿:恶奴欺主,拔下簪子刺伤三姑娘,三姑娘奋力反抗夺了簪子,恶奴恼羞成怒,三姑娘不敌逃了出来,误打误撞跑到了这里,这可真是苍天有眼。
这奴大欺主的事儿多了去了,可做奴才的可恶到对主子动手,这样的事儿可不多,想不到竟发生在堂堂知府家中!这下人做到这等地步,若说宋氏这个当家主母一点不知谁也不信!
今儿来参加寿宴的都是正室夫人,庶女在家中不受待见,受嫡母惩治,她们出于同一个立场其实不会觉得有失公义,可像宋氏这样糟践磋磨庶女,却是太过了,不是大户人家所为,全然失了主母嫡妻的贤良淑德,委实令人不屑。
难得这庶女却是个好的,方才竟还自称奴婢,企图替嫡母遮掩,现在也不肯多言,瞧着倒是个良善本分,又知道孝悌廉耻的。
宋氏见众人纷纷面带同情和赞许瞧向苏璎珞,可看向自己的目光却越来越意味不明,当下恨得胃绞痛,拉着苏璎珞,道。
“母亲知道你是个宽厚善良的,待下人也一向极宽,又孝顺母亲,总恐给母亲添乱,可若是奴大欺主,你却纵着容着,不肯告诉母亲,这偌大内宅,母亲一双眼总是看不全,难免疏漏,你受委屈,母亲心疼,又叫那等刁奴败坏了苏家的名声,你这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非但不算孝顺,还丢了做主子的体面。”
宋氏满脸慈爱地说教着,可口中的话却毒的狠。她只说苏璎珞被刁奴欺压,都是她纵容奴才,不会教养奴才的结果。
烂泥扶不上墙,她这个做嫡母就算疼她护她,也有疏漏之处。发生今儿这样的事儿,她只担个疏忽之过,苏璎珞却要倒大霉,试问谁家会想迎娶一个连奴才都管教不好的懦弱主母?
宋氏这话被坐实了,苏璎珞便别想再给人做正头娘子,只怕想嫁那五十多的刘大人当继室,人家也不会再要她!
璎珞心里发寒,面上却半点不显露,还是那副惊惶模样,无措地垂泪道:“宋妈妈是母亲身边的得力人,全家都是母亲的陪房,周管事治下严明公正,小周管事办事稳妥,一家子都出了名的忠厚老实,宋妈妈岂会做奴大欺主之事?母亲,真是女儿和妈妈有些误会在闹着玩呢,女儿这伤是女儿自己不小心划上的。”
发生这样的事,宋氏必定要将自己推出去以便全了她嫡母的颜面,宋妈妈方才接到宋氏的眼神便知道今儿自己是阴沟里翻船,必死无疑了,听着宋氏撺掇苏璎珞说出自己恶奴欺主的话,宋妈妈心里一阵胆颤,可她全家的命都掌在宋氏手中,哪里敢开口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