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跟我来(风靡)
楔子
一直以来,她想要寻找的,是一种感觉。它的名字,叫快乐。
裴文立在街口,眼前的红绿灯交替闪烁,路人熙来攘往,行色匆匆,偶尔有好奇的,也向她望上一两眼,随后仍然掉头忙着赶路。
她知道自己太突兀,站在人潮汹涌的闹市街头,实在不太协调。周遭的人群在她眼中不停地往来,都市霓虹随着夜幕的来临进行着新一轮五光十色的表演。整个城市,开始了日落后的喧嚣,人们逐渐融入了这样的气氛。
唯有她,显得格格不入。
站得太久,腿有些酸痛,她低下头,慢慢地移动脚步,跟着人群横穿过街道。这一边,一样是灯红酒绿,林立的店铺投射出的灯光刺眼得很。
她皱起眉头,抬手,挡在自己的眼前,将头偏向一边。
“怡心花屋”。
无意的,她看见拐角处的招牌,名字简单自然,没有刻意的渲染。透明的玻璃门敞开着,门楣上还挂着一串长长的小铃铛,轻晃晃地摇曳着,偶尔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稍微有些迟疑,她放下手,走过去,站在花屋门口。屋内的灯光是柔和的橙黄,和周围炫人眼目的亮眼霓虹完全不同,平实而温馨。
大概是营造出的环境平缓了她烦躁的心,裴文举手轻轻碰了头顶上的一个小铃铛,步入花屋。
里面很安静,没有看见主人的身影。中等面积的店铺被一分为二,中间留出宽敞的过道;左边,摆放着精致的玻璃花瓶,形状各异,娇艳欲滴的各色花卉放进其中,呈现出各自的妖娆,花瓣上还有颗颗水珠,想来是刚喷洒不久,在橙黄的灯光下,红色的玫瑰、白色的百合、蓝色的勿忘我……是迷人的色彩;右边,想来是主人精心设计,五层的花架上,陈列着盆栽,由下到上,由大到小,既有清香淡雅的茉莉,也有浓郁芬芳的郁金香;既有独树一帜的仙人鞭,也有花团锦簇的野山菊……
空气中交杂的香气有些醉人,走过通道,紫藤装饰的柜台上,摆放着一盆奇特的植物,长条叶子向两边伸展着,嫩绿得生机盎然。她对花卉没有什么研究,吸引她注意力的,是叶子中间居然有停留着两只蝴蝶,白色的翅膀,上面还呈现出褐色的斑点。
嘴角逐渐上扬,露出笑意,裴文伸出手指,拿指尖碰触,才惊奇地发现那不是蝴蝶,而是形如蝴蝶的花朵。见这样的情形,她忍不住再向前倾了倾身子,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不期然,平空忽然在她眼前露出的面孔却吓了她一大跳。
“呀!”她掩嘴低呼,后退了两步,捂着胸口,看柜台后的人,惊魂未定。那是个男人,年级大概二十六七岁,手中还捧着一个好像刚翻过土的花盆。
“对不起——”见惊吓了别人,乔予浩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绕过柜台,站在裴文的面前连声道歉,“我刚才蹲着在松土,没有看见你。”
他平实的面容上泛着憨厚的笑容,额头上有密实的汗珠,手掌上还残留着黑色泥土的痕迹。裴文放下自己的手,轻轻地说:“没关系。”
“小姐你要些什么?是要鲜花还是盆栽?”看面前女子一身素雅的打扮,乔予浩擦了擦手,指着一边玻璃瓶中娇艳欲滴的玫瑰,“这是今天刚进的法拉利跑车红,就剩下两枝了。”
“不,谢谢。”裴文偏过身子,盯着瓶中红得耀眼的玫瑰,“我不需要。”
随着她的动作,乔予浩这才清楚地看见她耳边别着一朵小小的白花,左臂还上戴着黑色的挽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时间,他有些不知所措,一双手在身前揉搓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必介意。”看见他尴尬的举动,裴文开口,目光瞥向柜台上的花卉,“那是什么花?”
“是兰花。”注意到她的眼神眷恋在那盆兰花上,短暂犹豫之后,乔予浩转身,捧起桌上的花盆,塞进裴文的怀中。“这叫春兰蝶花,送给你。”
“送给我?”有些怔忡地接过,看着怀中的兰花,她反问。原来这是兰花啊,还有这么美的名字。
“对,送给你。”乔予浩用力点点头,表示自己并没有骗她。送她这盆兰花,就当时弥补自己方才的无心之失好了。
裴文却摇头,“不行,你得收钱。”打开门就是做生意,她没有理由占人家便宜。
“不,真的是送给你的。”眼看着她拿出钱包掏钱,乔予浩涨红了脸,使劲摆手,坚决不肯收她的钱。
一推一拒之间,钱包掉落在地。两人愣愣看着散落在地面的钞票半晌,同时蹲下,伸出手去捡。
一张百元大钞,被一只纤白的手拾起,接着又被一只黝黑的大掌覆住。
温热的感觉从手背传来,裴文抬眼,对面的乔予浩也呆呆地望着她。
“对不起!”直到她看自己,乔予浩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忙不迭松手,慌忙跳起来,把手背在身后,有些结结巴巴,“我、我不是故意的。”
当然不是故意,如果是故意,他不会舍得这么快松开。
见他慌乱的样子,裴文拾起地上的钱包和钞票,站起身,拉过乔予浩的手,塞给他钱,见他又要拒绝,她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口:“收下吧,这盆春兰蝶花是你送我的,而这些钱,就当我以后买花的定金。”
“可是——”手被她握着,乔予浩的脸已经红得可以和关公媲美。
“就这样。”不等他说完,裴文已经为他做了决定。松开他的手,抱紧怀中的春兰蝶花,她盯着他潮红的面容,开口介绍自己:“我叫裴文,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腼腆的男人好有趣,平白吸引了她的注意,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想要认识他。
“我?”紧张地看了裴文一眼,乔予浩不自在地开口:“我叫乔予浩。”
“乔予浩。”裴文低声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再环视了花屋一眼,清雅的店名,害羞的店主,美丽的花卉,漂亮的盆栽……
“裴小姐——”见她骤然间失神,只是打量这间花屋,有些不放心,乔予浩唤她。
“乔予浩——”视线最后落在他有些局促不安的面容上,裴文垂下眼帘,轻轻地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快乐吗?”
1
雾有些大,花屋外的景物看上去很朦胧。看看外面,想了想,乔予浩拿起喷水器,向柜台上早就包扎好的白菊花瓣上洒了些水。
“好冷。”小蒙搓搓手,向门外探望了一阵,咕哝着说:“看样子,裴小姐今天是不会来了。”
说来也奇怪,自打他在这里工作开始,就有一位裴小姐天天来买花。开始他还以为是老板很熟的朋友,所以才会这样捧场照顾生意。不过后来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他们两人之间每次也不过点头打打招呼,寒暄上一两句罢了。
冷风不断地灌入,即使空调开得很足,还是让人感觉受不了。小蒙跺了跺脚,走上前去,打算将门虚掩上。
“别关!”很久没有出声的乔予浩却在这个时候开口,“她会来的。”
就像是要印证他的话似的,大雾中逐渐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慢慢地向花屋走来。
“是裴小姐吗?”小蒙看了看乔予浩,自言自语道。
乔予浩放下手中的东西,绕过柜台,走到门边,将玻璃门拉得更开了些。
人影渐渐走近,窈窕的身影,素净的面容,正是每日都会光顾花店的裴文。
裴文步入花店,骤然温暖的环境令她感觉到自己长发的湿意,指尖,也是冰凉凉的。
“乔老板——”开口的同时,她对乔予浩笑了笑。
略微腼腆对裴文点点头,乔予浩的目光停留在她有些发紫的嘴唇上,不苟同地看了看她身上所穿的单薄的衣裳,他拉开门边的柜子,拿出一条毛巾递给她,开口道:“裴小姐,天气预报今天只有两度。”
抬眼瞧瞧他,裴文伸手接过毛巾,抹了抹自己的头发,心不在焉地回答:“我从来不看天气预报。”
“今天天气很冷。”提醒着她,乔予浩不动声色地拉上门,杜绝了冷空气的进入。
“我知道。”裴文回答,将毛巾还给他。“谢谢。”
和乔予浩,也相识一年了吧,这可是他头一次在她来花店的时候谈及和花毫不相关的话题呢。
他的手,在毛巾的边沿碰触到她的指尖,浸人的凉意蔓延到他的掌心,可想而知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皱起眉头,乔予浩向一旁愣愣看了他们半晌的人发话:“小蒙,去倒杯热茶,顺便把那束白菊拿来。”
“我不冷。”收回手,裴文环视花店,一室花香扑鼻,有些醉人。
没有理会她的话,乔予浩只是接过小蒙拿来的热茶,硬塞进她的手中。
本来想要拒绝,可是手中温暖的感觉令她有些舍不得就此松手,热气从她的掌心一点点进入,居然让她眷恋起来。
“浩哥,这束白菊是要干什么的?”小蒙捧着白菊花,不解地问乔予浩。
“给裴小姐的。”乔予浩答道,拿过花,细细整理了一下装饰的花带。
“可是,裴小姐今天还没有说要什么花啊?”小蒙在一边疑惑地问。
“她会需要的。”乔予浩说着,将花束递到裴文面前。
白色的花朵在她面前伸展,以淡蓝色的玻璃纸包裹着,花瓣间交杂着颗颗水珠,煞是好看。
“你怎么知道今天我要白菊?”放下手中的热茶,裴文接过花,抬高了头,凝视乔予浩的眼睛。
“猜的。”扫过她一身黑白相间的穿着,乔予浩别过头,避过她令他有些不自在的视线,轻描淡写地说道。
猜的?他还真是会猜。看他耳根逐渐发红,裴文摇摇头,伸出手指摆弄着白菊的花瓣,默默无语。
他说的没错,如果不是他先一步猜到,她确实会要白菊,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裴小姐——”见她兀自陷入沉思,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忧愁之色,乔予浩出声唤她。
被他唤回飘游的神志,裴文转头看看门外的大雾连天,手指抚上被雾气沾染的玻璃门,缓缓地开口:“乔老板,我们认识多久了?”
“到今天为止,刚好一年。”一年前,她进了他的花店,那是他们相识的开始。
“一年了吗?”盯着门上清晰的指印,裴文叹息,“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瞅瞅怀中的白菊,裴文拿出钱,放在一边的圆桌上,回头对身后的乔予浩再笑了笑,随后拉开门,径直走了出去。
眼看着裴文的身影消失在雾中,乔予浩收回视线,看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杯。
“浩哥,你真神,怎么知道裴小姐要白菊?”小蒙百思不得其解,好奇地问他。
他怎么会不知道?一年前的她,身着素服,戴着挽纱,如果没有猜错,那一日,是和她相关的人去世了才对。算起来,今天就是周年忌,她,应该要去祭拜的。
“你,快乐吗?”
她很不快乐,他知道。如果没有忧愁,那一天,她就不会对他问出那样的话。
天气阴冷,雾气弥漫,偌大的公墓显得愈加空旷,往来的行人寥寥无几,冷清得很。
慢慢走到一座墓碑前,裴文蹲下身子,将手中的白菊轻轻放下,指尖滑过白色的大理石面,抚过烤瓷的相片,触手可及,是一片冰凉。
音容宛在,人却早已化为尘埃。
“爸,妈——”
她开口低唤,语气中没有哀思,只有嘲弄的意味。
没错,里面躺着的,是她亲生父母。有谁能够料到,一对吵闹了近十年的夫妻,居然双双葬身在前往办理离婚协议的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中?
果然是天意弄人,到死,他们仍然是合法夫妻,同穴合葬,还是没能摆脱婚姻的闹剧。
“瞧,这不是我们的裴大小姐吗?”
身后有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裴文收回目光,静静站起来,转过身,对着面前的一干人等。
“大姐——”扫了一眼正在把玩自己鲜红丹蔻的女子,她淡淡地叫道。
“何必叫得这么亲热,我可承受不起。”裴巧云不耐烦地挥挥手,指着一旁的众人,“我就不用再介绍了吧?那边的几位,是你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叔伯阿姨。至于这边的,”她看看站在她身边沉着脸盯着墓碑瞧的男子,“他是陆家喻,你同母异父的大哥。对了,还有她——”下巴一点,指向一个面带尴尬的女子,裴巧云讽刺地笑起来,“就是你父亲最新的外遇,不过,她的命,倒是没有你母亲好罢了。”
高亢的笑声刺耳至极,令她很不适应。裴文望着面前十几号人,表情不同,神色各异,除了那个轮廓与母亲有几分相似的陆家喻之外,其他人的眼中,都闪烁着赤裸裸的贪婪的欲望。
“客套话我也就不多说了。”裴巧云上前一步,盯着裴文,“你、我、陆家喻,都是裴老头或你母亲的子女,他们留下的遗产,没有道理只有你一个人独吞吧?”
对她的称谓不敢苟同,裴文退后了些,偏头看墓碑相片中的人,摇摇头,“他也是你的父亲。”
“父亲?得了吧!”裴巧云冷哼了一声,“就凭那个花心的老头,也配?”叫他裴老头算是对他客气了,要不是冲着那笔数量可观的遗产,她根本就不会来瞧一眼这个对她不闻不问近二十五年的老家伙。
遗产,真的这么重要吗?盯着面前裴巧云怨恨的眼神,裴文在心底苦笑着。自从父母去世之后,亲戚一大堆全都平空冒出来,毫不掩饰地想要分得一杯羹来尝尝。
两个分别抛弃自己原来家庭的男女重新结合,孕育了她,又开始不和,最终意外身亡,倒将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无尽烦恼留给了她。
“裴文,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抓住裴文的手臂,裴巧云使劲摇晃她,“就算是有童记礼为你撑腰,你也休想独吞财产!”
被她这样紧紧拽住手臂,狠命摇着,裴文只觉得脑袋有些发晕。放在墓碑前的白菊在她面前焦距不准地摇晃,令她又想到了不善言辞的乔予浩。
那个一板一眼的人,做事规规矩矩,连和她说话,有时候都会不自觉地腼腆地别开脸。
“裴文!”
眼前的面孔是那么狰狞,扭曲了本来漂亮的五官。她看向裴巧云身后初次见面的陆家喻,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丝毫没有阻止裴巧云的意思。
有趣极了,她,裴巧云、陆家喻,身上有着相同的血缘关系,可是彼此之间的感情却是因为一笔遗产而变得支离破碎。说什么姐妹?说什么兄妹?金钱,就可以斩断一切活生生的联系。他们看中的,是她继承人的身份,是她这层身份之后可以获得的无数利益。
心骤然缩成一团,感觉身上的寒意加重,她打了个冷颤。
“天气预报今天只有两度。”
他们不会关心她的生活,不会关心她的冷暖,他们对她,还不如一个乔予浩!
“放手!”疼痛揪回了她飘游的神志,觉得骨架快要被摇散,裴文咬着牙,忍住不适开口说话。
“不行!已经拖了一年了,今天你必须要说清楚!”裴巧云不依不饶地叫嚷。
“我叫你放手!”裴文提高了音量,胃里翻江倒海,难受得紧。她伸手想要拨开裴巧云钳住她臂膀的手,奈何她扣得死紧,怎么也不肯松开。
一只手从裴巧云身后伸出,抓住了她的手,将她硬生生拖离裴文的身边。
疼痛袭来,裴巧云不得不松手,转头看拽住她的人,恼羞成怒道:“陆家喻,你干什么!”
“闹够了没有?”陆家喻盯着裴巧云,低声斥责道。
“我闹?”裴巧云挥开陆家喻的手,“难道你不想要拿回属于你的东西?当年,你母亲可是带着大笔财产嫁进裴家的。”
“就算是要,也不是你这种方式。”陆家喻轻蔑地回答她。
“哟?那你想要怎么样?”在众人面前被陆家喻的行为弄得下不了台,裴巧云拉下脸,指着裴文,“若是你真的想要通过其他途径,我提醒你最好不要忘记,她的背后还有一个鼎鼎有名的没有输过一场官司的金牌律师童记礼!”
“我知道。”陆家喻扫了裴文一眼。
捧着自己的手臂,裴文无惧地迎视陆家喻,再看向一旁挣扎着想要摆脱陆家喻控制继续向她撒泼的裴巧云,厌恶的神情逐渐显现在脸上,她沉下脸,冷冷地开口道:“你们若真想分遗产,尽管向法庭去申请,我随时奉陪。”
若真是有本事,何必三番四次在私下里对她纠缠?一年的时间,她已经受够了。
拨开眼前面面相觑的那些所谓的叔伯阿姨,不理会裴巧云在她身后的叫嚣,裴文一步一步走下阶梯,一直走到公墓出口处的一棵松柏旁,再也忍不住,“呕”的一声吐出来。
今天早上没有吃什么东西,干呕了半天,吐出来的全是胃中的酸水。
一包面纸从旁边递过来,她接过,抽出一张擦去嘴角边残留的秽物,偏过头,看见来人,勉强挤出笑容:“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不过已经来得及看见病美人落难,我及时英雄救美伸出援手了。”童记礼双手插在裤袋中,对她眨眨眼睛。
“不要这么幽默好不好?”直起身,不经意嗅到他身上的香水味,裴文笑了笑,“今天又是哪位美女有幸得到童大律师的青睐?”
“我很惨,取车的时候被一个女人投怀送抱,啧啧,那个重量,差点没把我压死。”很是无奈地耸耸肩,童记礼伸手扶住裴文,审视她有些苍白的脸,担心地问:“文文,你真的没事?”
裴文摇摇头,闭上眼,放松了身子,头向后,靠在童记礼的肩头。
“那帮人,你实在无须对他们客气。”透过大雾,他只能看到远处朦胧的身影,却可以猜到是谁又来骚扰裴文平静的生活。
“记礼,我很累,不想谈这些。”
无所谓了,他们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她已经不在乎,也不再关心了。
“浩哥,你还不走吗?”整理好东西,小蒙回头,问正在细心调节室内温度的乔予浩。
“没有关系,今天我关店门。”对小蒙笑了笑,乔予浩又细细查看了一下旁边的铁线莲。
“那我就先走了。”跟乔予浩打了招呼,小蒙裹紧了衣服,走出了花店。
不知道过了多久,乔予浩才从花丛中直起身,觉得腰有些酸,他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时间已经指向十点正。
将花架上的盆栽一一摆放好,锁好柜台的抽屉,他拿起挂在门边的外套,熄灭了灯,走出花店,拉过玻璃门合上,掏出钥匙准备锁门。
“哐啷!”
没有掌握好,钥匙掉在地上,他蹲下身去拾,不期然,眼前却出现了一双黑色的女式皮鞋。
抬头,站在他面前的,是裴文。
“裴小姐——”乔予浩拾起钥匙,站起身,看着眼前的裴文,“你是还需要什么花吗?”
奇怪了,一般情况下,她一天之中只会来花店一次啊。
见乔予浩有些惊诧的表情,裴文盯着合上的店门,开口道:“乔老板,你一向都是这么晚关门的吗?”
“啊,不,今天晚了些。”乔予浩答道,继而试探性地问她,“是白菊不合适吗?”
“没有。”裴文摇摇头。
“那是?”乔予浩犯了难,不清楚裴文究竟为什么会这么晚出现在这里。
“我心里有些不舒服。”看着他挠挠头,不明所以的样子,迟疑了会,裴文开口,对他说。
“是病了么?”乔予浩担心地开口。若真是这样,也难怪,这么冷的天气,她穿得如此单薄,怎么可能不生病。
“不。”裴文将目光转向旁边,盯着路旁明显刚狂欢回来的一群男女,“纯粹是心情的原因。”
在家里坐了很久,始终不能平静复杂的心绪,莫名其妙,想到的,只有他。
乔予浩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不善言辞,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安慰眼前看似落寞的裴文。
“我、我——”他头一次痛恨自己的口拙,憋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
裴文收回目光,看着面前急得满面通红的乔予浩,“乔老板,你下班了吗?”
“那个,算是吧。”
站在她面前,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看得出来。对他笑了笑,裴文开口道:“那么,既然是下班时间,你就不再是老板了,对不对,乔予浩?”
那是他的名字,她知道了一年,却是第一次这样开口叫他。凝视着她脸上的笑容,乔予浩忽然想起,这还是他头一回看到她这样笑。
不是礼节性的微笑,她现在的笑容,很是迷人。
“乔予浩——”见他只是愣在原地呆呆地盯着她瞧,裴文张开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对不起。”被她猛然惊醒,意识到自己肆无忌惮地盯着人家看,乔予浩红了耳根,不好意思地道歉。
“乔予浩,我在问你呢。你现在不是老板了,对不对?”有意思的人,总是动不动就脸红,动不动就道歉。
“对,我现在不是老板了。”顺着她的话,他傻乎乎地接下去。
“既然不再是乔老板,那么你现在只是乔予浩。”此时此刻,他不是老板,她也不再是客人,她想要的,是和他简单的没有利益关系的片刻相处。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旦有了金钱的沾染,一切都会变得很虚假。
“裴小姐,我还是不明白。”乔予浩不解地看她。他是花店的老板,也是乔予浩,二者之间,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
“你不明白,也好。”手有些凉,裴文抬头看看夜空,再看看乔予浩,“你,能陪我一会儿吗?”
路灯,在地面拉下了长长的两道影子,乔予浩跟在裴文的身后,注视她的背影,默默地走着。
今天的室外温度很低,河堤上根本看不到什么人,只有他们两个人,迎着冷风,一前一后。
“乔予浩——”前方的裴文忽热停下脚步,背对着他开口,“你的花屋开了多久了?”
“两年。”他也站住,始终和她保持一米的距离,不多不少。
裴文转身,盯着面前和她相对而立的乔予浩,“你喜欢自己的生活吗?”
一阵冷风吹过,脸上有些生疼,他眯了眯眼睛,看到裴文的长发被吹到一侧,发丝飘零。她的衣着,仍然是那样的单薄,他穿着厚厚的防寒服都觉得冷,很难想象她只着一件黑色薄毛衣的感觉。
“是我问得太突兀吗?”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困惑,好像在思考,又好像在揣测。
“啊?”正在打量她的乔予浩见她把一缕发丝别回耳后,露出有些泛红的脸颊,他连忙摆手,“没有。”
“其实你不回答也没有关系,每个人都有保留自己隐私的权利。”就像一年前,她也问了他一个突兀的问题,而他显然不知道如何答复。当时,几乎是在发问之后她就后悔,没有等他回答就离开了花屋。
“裴小姐——”他张嘴,想要说什么。
“乔予浩——”她却打断了她的话,目光离开他的脸,凝视着点点灯光摇曳的河面,“我很羡慕你,真的。”
平实的日子有平实的幸福,简单的生活有简单的快乐,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就是花屋中的那些五彩花卉,至少,有乔予浩这样的一个有心人精心呵护和照料,无忧无虑,没有烦恼。
她羡慕他?
一时间,乔予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年来,从她的言行举止,他大致可以猜出她出身良好的家境,并有很好的修养,可是现在,这样的女子居然说羡慕他,羡慕他这样开着一个小花屋的老板,实在是叫人难以相信。
“我吓到你了?”见他一脸怔忡的表情,裴文摇摇头,“对不起,就当我没有说过好了。”
“裴小姐,你真的没有什么事吗?”下意识地,他脱口而出。
“我没有病。”裴文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淡然一笑,回答了他心中的疑惑。
“对不起。”乔予浩的耳根开始发烫,庆幸自己肤色黑,不至于被裴文明白看出现在他已满面通红。
“没关系。”他的心思太单纯,单纯到什么想法都在脸上表露无疑。裴文慢慢走到河边,直接坐在护栏上,双手撑在两旁,转头对乔予浩说:“陪我坐坐,好吗?”
乔予浩走过了,坐在她身边,似乎觉得距离太近,又向旁边靠了靠。
不是没有发现他刻意与她保持距离的举动,裴文抬头看他,见他僵硬地坐直了身体,停止了背,仰高了头,活像一个木头人似的。
“乔予浩——”偏头打量他,裴文好笑地看他,“我有刺吗?”
“没、没有。”他有些紧张,以至于说话的时候也结结巴巴。
“既然没有,为什么你总是想要躲开我?”先前,是一直跟在她身后;现在,即使是坐下,也是与她拉开了一尺的距离。
“我没有躲开你!”急急地解释,乔予浩低下头,想要说自己并没有这样的意思,不期然,对上了裴文的眼眸,心房猛地一震,他立刻别过脸去,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我,只是怕别人误会。”
“误会?”偏要叫他对着自己,裴文倾斜了身子,又对上他的眼睛,“误会什么?”
“要是别人看见,会以为、会以为我们……”乔予浩窘迫地想要避开她的眼睛,没有想到裴文却不放过他。
“我们怎么了?”即使是黝黑的肤色也挡不住他的红潮满面,他此时的表情,居然令她的心,漏了半拍。
“裴小姐——”她的发丝,已经落在他的胸前,令他一个激灵,撑在护栏上的手猛然收回,没有想到却撞上了裴文的肩膀,让她本来已经过度倾斜的身子摇摇晃晃地就要向下跌去。
“小心!”乔予浩反射性地伸出双手,及时搂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两个人重心不稳,一起朝后倒去。
他穿得很厚,除了头有点疼,其他并无大碍,而他牢牢护在怀中的她,稳稳地躺在他的身上,没有伤到半点毫毛。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乔予浩慌忙松开手,将裴文放到一旁,赶忙爬起身来,不敢再看裴文。
这个人,还真是害羞呢。
脸上忽然有了笑容,裴文慢慢站起,伸出手,拍了拍乔予浩的后背。
“裴小姐——”明明穿得很厚,可是热源,通过她的手,源源不断地穿透层层衣物,直达他背心,令他在这样寒意逼人的天气中,不自觉地周身开始发烫。
“别动!”裴文专注地用手拍去他防寒服上沾染的灰尘,感觉他本要逃避的身躯一下子又变得僵硬,她笑了笑,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有点凉意了,裴文收回手,环抱住自己,跺了跺脚。
听见声音,乔予浩转过身,看到裴文的举动,他的手,停在自己防寒服的拉链上,盯了裴文一眼,稍稍有些迟疑。
“若是不介意,借借防寒服如何?”裴文揉揉自己通红的鼻子,微笑着对乔予浩说。
随后,她的身躯上,被加盖了一件很厚很重很大的衣服,暖暖的,还带着人体的温度。紧了紧,将自己的脸埋在其间,嗅到的,有泥土味、花香味,还有淡淡的汗水味……
原以为自己对寒冷早已麻痹,没有想到,对于这样的温暖,她开始留恋,不愿意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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