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全国各地的知青在哈尔滨集结,然后再一起乘火车去佳木斯。
一车厢全是五六十岁的知青,每个人都有绰号,小豆子,小高丽,小胖,小上海……
方婷五官扁平特别像朝鲜人,被大家戏称为朝鲜公主,得到小高丽的绰号。
温荣胜十六七岁的时候脸蛋圆滚滚的,被人称为小胖。
温小雅是这群人中年纪最轻的,体质却是最差的,一路上像只晕鸡,坐什么都晕,苦胆都吐出来了。
半夜火车到站,知青们在候车室洗漱,吃早餐,空气中飘着浓郁的方便面味道。
闻着味道,温小雅又想吐了,肚子里空空如也,什么也吐不出来。
“小雅没事吧?”一口天津腔的知青阿姨关心的询问。
“没事,这孩子就是缺少锻炼,整天窝在家里写作。”方婷拧了热毛巾捂到温小雅像鬼一样惨白的脸上。
“小雅,吃根黄瓜。”伴随着吴侬软语的声音,一根圆滚滚的小黄瓜塞进了温小雅手里。
鼻子闻到黄瓜的清香味,温小雅闭着眼睛,举起黄瓜往嘴里送,一口咬下去咔嚓一声,黄瓜的清甜瞬间在舌尖荡漾开来。
温小雅觉得自己快死了,这根黄瓜救活了她。
小豆子,小胖,小上海三个老男人联袂出手,谈妥了一辆包车,众人照顾晕车的温小雅,让她坐到前排的位置。
汽车刚一开动,温小雅就将头埋进了方便袋,哇一声吐了出来。
边吐边觉得不好意思,好好的一个故地重游,因为她的加入,活生生的扫了大家的兴。
先去松花江边,众人乘船游览松花江。
温小雅在车里等他们,方婷坚决留下来陪她。
“小雅,怎么会一直吐?”方婷狐疑的问,温小雅以前也没晕车。
“赶稿,熬夜熬的。”温小雅闭着眼睛,虚弱的解释道。
“不是怀孕吧?”方婷担心的问。
温小雅吃力的睁开眼睛斜她一眼,“不是!”她闷声道。
事后药已经吃过了,即便真是怀孕,也不可能立竿见影的就孕吐。
完全是心情缘故,心情差,身体也跟着变差。
一想到被邱然玩了,而且段传宗还知道了,温小雅就难受得怄心怄肺,恨不得一头扎进松花江,把自己淹死。
“又想吐了?”看她难受得五官都变形了,方婷急忙抬手拍她的后背。
温小雅没想吐,活活的被她拍得吐出了苦胆。
众人游完松花江归来,包车载着他们前往建三江。
农场,北大荒,黑土地,我们来了!
一路上人众人激动得放声歌唱。
温小雅没再吐,在他们的歌声中昏昏沉沉的时睡时醒。
温小雅被呜呜的哭声吵醒了,睁开眼睛,车里就她一人,车外老知青们围着两个白发鬓鬓的老人又哭又笑。
两个老人是马连长夫妇,当时这帮十几岁的知青分到同一个连队,由本地人马连长带他们,那时马连长也才二十几岁。
转眼一别,马连长变成了满头白发的老人,这帮十几岁的孩子也都不再年轻。
马连长已经当上了爷爷,当时在连队里牙牙学语的小孩如今变成了结实精壮的中年男人。
马连长邀请大家去家里吃全猪宴,马连长的儿子开着越野车在前面带路,马连长夫妇跟知青们一起乘坐包车跟在后面。
温小雅看着窗外的景色,金色的麦浪一望无际,田野上并驾齐驱的开着十几辆重型收割机。
有飞机在低空中盘旋,飞机是播种撒农药专用。
“这里是祖国的大粮仓!”方婷自豪的说,当年她在这片土地上也威风凛凛的驾驶过重型收割机。
温小雅没经历过那段岁月,此时一颗心也突然变得血脉喷张起来。
马连长家盖着三层洋房,还有一个大型仓库,里面是马连长儿子囤积的汽油。
院子里停着好几辆私家车,让这些从大城市来的知青们自叹不如,早知道这里会建设得如此好,当年他们就不返城了。
一桌子全是猪身上的东西,温小雅胃口大开,埋头大吃。
马连长拿出宝贵的相册,照片上全是一张张年轻而稚嫩的脸。
温小雅提议叔叔阿姨们老照片新拍,模仿老照片中的同样姿势,同样位置,同样的人,再拍一次。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热烈相应。
温小雅充当摄影师,指导他们摆出跟老照片里一模一样的造型,同样的位置已经不太可能,这里变化太大。
庆幸的是老照片里出现过的人都凑齐了,大家都还活着。
接下来的几天,马连长的儿子给大家当向导,带众人去了东方第一哨,登上了珍宝岛和熊瞎子岛。
对面就是俄罗斯,望过去能看见俄罗斯民房。
方婷逢人就介绍自己的作家女儿,刚开始温小雅还有些别别扭扭的不好意思,后来就习惯了这个称号。
要按照段传宗的说法,现在的电视剧电影综艺节目全是垃圾,那么多垃圾都能活得好好的,存在即合理,怎么就偏偏多了她一个呢?
行程结束,众人挥泪告别,也许这是此生最后一次见面。
温小雅爬到上铺补觉,小豆子夫妇,小胖子夫妇精神奕奕的坐在下面打牌。
小高丽的手机响了,温小柔打来的。
问了火车车次,她明天开车去火车站接站。
“你这两个女儿真孝顺。”小豆子老婆异常的羡慕。
方婷也有些诧异,这是温小柔第一次主动要求接站,以前求她也不管用。
温小雅心跳得有些快,她的手机一直关机,明天邱然也许会跟温小柔一起来。
要不要原谅他?
温小雅从随身的小包里摸出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脸有些晒黑了。
“妈,还有黄瓜吗?”温小雅探出脑袋问。
“有有。”小豆子老婆立即从方便袋里拿出两根小黄瓜。
“谢谢阿姨。”温小雅伸长手臂接住黄瓜。
温小雅摸出水果刀,悉悉索索的将****切片,再一片一片的敷到脸上。
失算没带面膜,出发时的那种心情也想不到面膜这事。
在祖国的粮仓逛了一圈,她的心胸也随之开阔了。
五六十岁的叔叔阿姨都能活得活泼乱跳的,三十岁的她有什么资格半死不活,苟延残喘?!
清晨火车缓缓进站,温小雅透过窗帘缝隙,紧张的观察外面的站台。
一眼就看到并排站在一起的温小柔和邱然。
“那是不是小柔男朋友啊?”小豆子老婆好奇的问。
“不知道啊,没听她说过。”方婷一头雾水。
温小雅口干舌燥,心跳如鼓的坐到下铺,弯腰将板鞋的鞋带全部解开,再慢慢系上。
“小雅,走啊。”方婷催促道。
“嗯。”温小雅弯着腰慢慢的系鞋带。
一双鞋映入她的眼帘,邱然半蹲到她面前,伸出手帮她系鞋带。
温小雅缩回手眼眶一热,扭头望向窗外,站台上的温小柔气急败坏的跺着脚,一手指着窗户,撇开嘴角哇哇的哭。
听不见她的声音,看她的嘴型,能猜到她在说,凭什么呀,凭什么呀。
温小雅收回视线,邱然系好了鞋带,仰头冲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温小雅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她完全没信心能跟他走到一起。
“走吧。”邱然站起来伸出一只手给她。
温小雅握住他伸来的手,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她只知道此刻拒绝他的手,她会后悔的,立竿见影的就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