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沉闷的雷声在天际炸开,几滴铜钱大的雨点溅落下来,砸起地面许多尘土;雨点猛然收住,乌蒙蒙黑云的均匀铺了满天,风更大了,大雨哗啦啦的随着狂风落了下来,风卷着雨点横着、竖着、斜着狂乱落下,灰茫茫的将万物裹卷其中,街道水流成河,浑浊的水挟着树叶杂物满地打旋,炸雷一个接着一个,震耳欲聋,放眼看去,天与地已经分不开,尽是一片灰暗昏黄的世界。
鳌拜无力的摔倒在太师椅上,而书房中的每一个鳌拜党羽都是面如死灰,象刚死了亲娘老子一般,就连平日里自诩足智多谋、机灵百变的班布尔善也哑口无言了,仅是紧紧的抓住座椅扶手就象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可见内心极不平静。坐满各级官员的诺大书房中,仅剩下窗外的风雨声和兵部侍郎塞本得结结巴巴的报告声,“丰、丰台驻军除了没有按相爷的吩咐进城接管城防外,鄂莫克图也没有露面,可能已经遭了毒手。天津那一路人马也没有出现在城外,根据我们最后收到消息,他们应该在廊坊就地驻扎了……。”
“堪斡尔那一万五千绿营兵呢?有没有动静?”鳌拜沙哑着嗓子问道,声音中充满紧张,也带着一丝无奈的绝望。塞本得低下头,喃喃道:“没他们的消息,现在北京的内外九城都已经关闭和戒严,我们的探马被拦在城外进不来。”
“堪斡尔性格莽撞而且冲动,估计也凶多吉少了。”鳌拜痛苦的闭上眼睛,三路援军都被康熙和孝庄化为无形,可见康熙和孝庄已经准备得无比充分,现在北京城里康熙的兵力已经占了彻底的上风,这场政变才刚刚开始,自己就注定是失败的局面。见鳌拜沮丧如此,班布尔善忙说道:“相爷,现在不是懊恼的时候,你是我们的主心骨,下面该怎么做,你老要拿一个主意埃”
“是啊,是啊,相爷,你拿主意吧,我们是该怎么做?”鳌拜的其他党羽也是眼巴巴的盯着了鳌拜,指望他拿出决断。而鳌拜握紧了双拳,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却不知所措,倒是班布尔善又说道:“相爷,班某不才,为相爷寻思上、中、下三策,供相爷裁断。”
“快快说来,时间不多了。”鳌拜焦急的问道,而此刻屋角的镏金座钟指针已经指到辰时三刻,距离鳌拜一党约定动手的巳时二刻已经只剩下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班布尔善飞快说道:“班某的下策,是相爷立即放弃擒拿废除康熙的计划,到紫禁城负荆请罪,相爷为我大清立下过汗马功劳,也许康熙会看在这情分上饶相爷不死。”
“此策不妥,说另外两策。”鳌拜坚决摇头,先不说向康熙投降能不能获得原谅,就是让鳌拜向毛头小子康熙低头一条,鳌拜就无法接受。班布尔善也知道鳌拜这狗熊脾气,便又说道:“中策,相爷的大事按原计划进行,讷莫控制着大半个紫禁城,吴格赛他们控制着九门的三分之一,相爷在城里也还有五千城管营,只要动作够快,赶在城外的康熙军队做出反应之前决出胜负,鱼死网破还未可知。”
鳌拜稍一盘算,发现班布尔善这手虽然有理,但太过冒险,毕竟北京城里康熙的军队还占优势,硬拼鳌拜这边落了绝对下风,所以鳌拜还是迟疑着问道:“班先生,那你的上策又是如何?”
“相爷立即带着我们撤出北京,到南方重整旗鼓!”班布尔善咬着牙飞快说道:“兵部尚书王宏祚不过是傀儡,调动天下绿营兵的大印一直掌握在相爷手里,相爷只要带着这颗大印和上书房大印逃出北京,便可调动全国的绿营兵卷土重来,全国各地的领兵将领大都是相爷用出来的旧人,相爷的命令,他们不敢不听!而且相爷还有三藩可做策应,只要许以厚利封土,不难笼络他们,这样一来,相爷至少有八成的胜算!”
“班布先生妙计,相爷,带我们出京吧。”在场的鳌拜党羽纷纷鼓噪起来,这些人都已经被康熙和孝庄的雷霆手段吓破了胆,对在北京城里动手成功与否则持悲观态度,自然盼望鳌拜带他们逃出北京。但鳌拜却考虑得比他们长远,沉吟道:“此策虽妙,只是这样一来,势必又将是烽火齐天,生灵涂炭。”
“相爷,无毒不丈夫!一将功成万骨枯,妇人之仁,只会自取其祸!”同样上了康熙必杀黑名单的班布尔善赶紧劝道:“相爷,不能再犹豫了,我们做出反应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鳌拜的一干党羽群起附和,七嘴八舌的要求鳌拜接受班布尔善的上策,可惜鳌拜的弟弟穆里玛因为摔断了腿还在家里养伤,否则他的武艺虽然不高,嗓门却可以和窗外的雷声相媲美,那可就更热闹了。
“你们不要吵了,听老夫说几句。”鳌拜摆手让众人安静下去,鳌拜沉声说道:“不错,班布先生的上策很神妙,京畿外省有的是我鳌拜的旧部,老夫拿着兵部大印出去,随便打一个清君侧的旗号,他们也不敢不听我的命令——但,你们不要忘了,老夫是满人,你们也全是满人!”
“轰陋—!”又是一个惊雷在距离鳌拜书房很近的地方炸响,雷声过后,书房中已经没有了其他的声音,只剩下鳌拜发自肺腑的悲秋话语,“我们满人有多少?满打满算不过一百多万,汉人又有多少?我们满人处在汉人中间,就象是一把胡椒面洒进大海里,能够坐稳江山,除了汉人的自相残杀和大量的汉奸支持外,更多的只能说是邀天之幸。如果我们满人再闹内讧,那不要说坐稳江山了,能不能退回关外自保还是一个问题!老夫到外地去组织军队攻打北京不难,但那就是率先挑起满人内斗,挑起满人自相残杀,上不容于天地,下对不起满人的列祖列宗,鳌拜百年之后,有何面目去他们?”
“你们也一样,你们挑起了满人自相残杀,将来有何颜面去见你们的先祖?”鳌拜指着满屋的党羽问道,而被他指到的人全都羞愧的低下了头,不敢面对鳌拜的指责,仅有班布尔善在心中嘀咕,“妇人之仁。”
“老夫不出北京,但不代表老夫束手就擒,眼下的局势已是箭在弦上,老夫不得不发。”鳌拜咬牙道:“老夫决定了,采用班布先生的中策,照原计划行事!但擒拿康熙一事,由老夫亲自执行,老夫就不相信,凭老夫这一身功夫,会收拾不了康熙身边的几个小侍卫!”
“相爷,大事不好了!”鳌拜话音刚落,书房门外就传来鳌拜亲兵队长歪虎张皇的叫喊声,紧接着,鳌拜的书房门被用力撞开,歪虎带着满身的雨水直冲进来,跪在鳌拜面前带着哭音禀报道:“相爷,我们家外面忽然来了大批的军队,将我们家前后左右重重包围,还押着穆里玛大人、吴格塞大人和阿思哈大人,说是奉旨来拿你下狱!”
“什么?”歪虎话还没有说完,满屋的鳌拜党羽都已经跳了起来,一个个脸上早没了半点血色。而鳌拜满脸的横肉早已立了起来,冷笑道:“好啊,竟然比老夫动手还快!都来那些军队?康熙来了没有?”
“善扑营、前锋营、步军统领衙门和御前侍卫都来了,康熙亲自带队。”歪虎擦着雨水和汗水答道。鳌拜冷冷一笑,“康小麻子亲自带队,果然够胆子!也好,让这小麻子见识一下老夫的武艺!去把老夫的双刀和金丝甲拿来,老夫亲自去会会那小麻子!”
……
天上的炸雷一个接着一个,大雨瓢泼,狂风卷着蚕豆大的雨点倾泄,打在身上砸得人隐隐生疼,地面上来不及流走的积水已经漫过了脚背,全副武装的鳌拜带着四百同样身着甲胄的亲兵,顶着暴雨踏着积水大步走向自家大门,虽说康熙的突然发难打乱了鳌拜的布置,将鳌拜与军队隔离开来,但久经战场的鳌拜仍然毫无惧色,一双铜铃眼瞪得浑圆,死死的盯住前方。而班布尔善和泰必图等人早吓得连脚步都难以迈动,跟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的慢慢倘着,不时还有人摔倒在雨水中。
鳌拜到得自家大门前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灰蒙蒙雨幕中那一片明黄色——明黄色的皇帝鸾驾,身着九爪金龙袍的康熙则站在龙辇上,麻脸上一双金鱼眼目光灼灼,也在死死盯着鳌拜。在康熙的左右各有两骑,是前锋营统领佟国维、善扑营统领魏东亭、九门提督吴六一和御前侍卫副总管孙殿臣,还有无边无岸的旗兵绿营,一个个手执刀枪,面色刚毅,铁铸一般立于狂风暴雨中。按跪在最前面的,则是鳌拜的亲弟弟穆里玛和鳌拜安插进步军统领衙门的吴格塞和阿思哈。
君臣俩眼瞪眼的对视了许久,康熙忽然稍一偏头,旁边魏东亭立即将一个物件抛到鳌拜面前,那物件在浑浊的雨水里滚了几滚,立即染出一片血红,待落定时,鳌拜顿时认出,原来那物件竟是他的干儿子、御前侍卫总管讷莫的人头!恰在此时,一个炸雷又在天空划过,沉重的击在乌黑的云层上,也击在鳌拜滴血的心上——鳌拜姓瓜尔佳,不姓爱新觉罗,他念旧。
“鳌拜,你可知罪!”康熙的声音穿过雨幕,混合着雨声和雷声传到鳌拜耳中。
鳌拜昂起头,双手紧握各重六十三斤的钢刀,洪亮的声音盖过了风雨,“老夫自幼从军,身经七十余战,进燕京、略山东、击叛镇襄、征湖广、至安陆、攻灭李自成!进征四川,斩张献忠於阵、下遵义、夔州、茂州诸郡县!战功显赫,当世无双!何罪之有?”说到这,鳌拜稍一停顿,用更大的声音问道:“倒是皇上你,继先帝坐领天下,受老夫辅政之恩,为何无故领兵围攻大臣府邸,你是想鸟尽弓藏吗?”
鳌拜的累累战功放在那里,说的话也掷地有声,说得康熙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几乎无言可对。不过康熙很快调整好心态,又叫道:“非朕鸟尽弓藏,而是你有欺君之罪!你结党营私,妒功害能,擅杀辅政大臣苏克萨哈,乱施政令,圈地乱民,竟还圈皇庄之地!调兵进京,图谋不轨,十恶不赦!”
“得了吧,我的皇上!”鳌拜哈哈大笑起来,咆哮道:“老夫圈地,全为八旗子弟营生着想,老夫若是为了自身,那老夫统领的镶黄旗,所圈之地为何没有上三旗任何一旗的一半之多?倒是皇上你,你的皇庄就有一千零七十八处、占良田三万五千七百七十二顷之多!老夫几次请旨发皇庄于旗人子弟营生都被驳回,这才有强圈皇庄土地分于八旗之事,这皇上又如何解释?”
“死到临头,还在狡辩?”康熙脸上又是一红,恼怒的一挥手喝道:“将此獠拿下!”
“杀!”康熙的左右两翼各有一支百人队杀出,嘶吼着扑向鳌拜。而鳌拜自知死到临头却不肯束手就擒,反而扬头高呼道:“先皇在上,瓜尔佳氏的列祖列宗英灵做证,我鳌拜今天受情势所迫,只能向我满人大开杀戒了!”
鳌拜虎吼中,两侧清军已经杀到,鳌拜也不躲闪,双手举刀原地旋转一圈,冲到两侧的清军士兵立即倒下五六人,全都是拦腰被鳌拜斩断,突突冒出的鲜血,瞬时染红了鳌拜脚下的大片雨水。鳌拜略一侧身再一声虎吼,双刀齐下右面斩下,右面的十余名清军士兵立即刀断枪折远远抛出,不是当场毙命就是筋骨断者,鳌拜就势转身跃起,双刀齐向劈下,恰有当其刀锋者,竟被从头至胯齐齐劈作两半,余者或是被刀锋带到肚破肠流,或是被卸肩去膀,死得凄惨无比。
“皇上,鳌拜这老贼武艺精湛无比,单打独斗无一人是他对手。”魏东亭向康熙进言道:“要想擒杀此贼,需要更多的军队围攻耗其气力,再用点伍先生临走时教给奴才的小手段方可奏效。”
“这里有的是军队。”康熙瞟一眼魏东亭,淡淡的说道:“事情就交给你了,随你支使和安排。干漂亮些,朕升迁你也有底气。”
“奴才遵旨。”魏东亭欢天喜地的答应一声,将犟驴子和穆子煦死党叫到面前,低声嘀咕了几句,待他们领命离去后。魏东亭才向九门提督吴六一说道:“吴大人,请你立即加派两个营上去,别指望那两百人能拿下鳌拜。”吴六一点点头,向下嘱咐一声,队伍中立即奔出两个营,加入了擒拿鳌拜的战常同时魏东亭指挥军队簇拥着康熙向后撤退,给军队腾出战斗的场地,好在鳌拜家大门口有很大一块空旷场地——原是给来访的宾客和下属停马车或者轿子所用的,倒也够军队集体作战施展手脚。
“兄弟们,保护相爷。”见敌人增兵,鳌拜的亲兵队长歪虎大手一挥,鳌拜的四百亲兵立即杀了上去,和吴六一增派的两个营杀在一起,和吴远明手下那帮亲兵一样,鳌拜手下这些亲兵同样是鳌拜亲自从军队中挑选出来的忠心耿耿的死士,早把全部身家性命系在了鳌拜身上,眼下虽局面不利却没有谁逃跑或者投降,全都是义无反顾的和清军杀在一起,替鳌拜分担了许多压力。而鳌拜更是神勇,两把六十三斤重的厚背钢刀劈砍斩砸,舞得一团风似的,清军不要说能伤到他了,就连靠近他身体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一时间,鳌拜府门前杀声震天,将天上的雷声都掩盖了下去,地面上的积水早化作了浓稠的血水,就连暴风雨都冲不散的血水,夹裹着被砍断的头颅和残肢肉块在河流一般的街道上翻滚。
“不愧是我大清第一巴图鲁,鳌拜这厮果然悍勇,只可以天上雨水实在太大,火枪起不了作用。”魏东亭细看战场,见鳌拜在片刻之间已经连伤数十人,而他全身还是毫发无伤,就连动作都没见半点缓慢,让魏东亭暗暗咋舌不已。但对魏东亭来说,鳌拜就是他这康熙奶哥哥的晋身阶梯,所以魏东亭毫不迟疑的向佟国维说道:“佟大人,请把你前锋营的近战好手派一些上去,专门围攻鳌拜。”
“让我的人先上,你的善扑营等着捡便宜?”佟国维也是瞟一洋魏东亭,心中颇有些岔怒。不过魏东亭是得了康熙命令指挥擒拿鳌拜之战的,佟国维也只好调出一百五十名近战好手,加入那本已密集无比的战常而九门提督吴六一心中暗暗嘲笑魏东亭这个康熙的第一亲信,心说黄口小儿果然缺乏经验,敌寡我众不用弓箭克敌,反而以己之短攻敌之长用人数硬堆,还真是蠢到了家——但战后肯定要计算功劳以便升迁各大功臣,所以吴六一也‘懒得’开口提醒魏东亭了。
就象吴六一判断的那样,新的人手派上去后,那片平日里显得很大的旷地立即变得拥挤无比,一千多人踏着河流一般翻腾的雨水摸滚跌爬,一身水一身泥,跌倒的,被敌人踩伤,被自己人踩死;砍伤了敌人的,旋即被背后的敌人砍倒,喊杀声惨叫声混成一片,场面乱得就象一锅煮开的米粥,只在片刻之间,积水又被染红了几分。
鳌拜的亲兵虽然悍勇,无奈人数上占了绝对劣势,随着同伴一个个倒下,鳌拜亲兵队伍也在逐渐减小,渐渐的由僵持变成被包围——但清军为此也付出数倍的代价,逼得吴六一又加派一个营上去,这才巩固住包围圈。但正主儿鳌拜仍然强横无比,两柄钢刀劈落之处,清军无不身首异处,仍然没有一个人能够攻进他两丈之内,着实让康熙、佟国维和吴六一等人佩服了一番。魏东亭则对眼前的掺重伤亡和腥风血雨视而不见,只是催促道:“再派一个营上去,换下前面两个营。先解决鳌拜的亲兵队。”
“杀!”五百名清军抛去近战不利的长枪,抽出腰间雪亮钢刀举向天空,暴雨虽然猛烈,却也掩不住钢刀森林散发的光辉。为首的千总大喝一声“上!”率先冲上去,身后五百人立即飞步上前,随着他冲向鳌拜的亲兵队伍,象浪头拍向堤岸一般冲进鳌拜亲兵队伍中——而原来包围鳌拜亲兵的两个伤亡惨重的清军营已经退开,两军碰撞的刹那间,不知多少人中刀倒下,但此前鳌拜亲兵队伍几乎每一个人都已经带上了伤,被这支生力军一冲立即溃散,随即被数倍于他们的清军包围,一通乱刀过后全身染血倒下,又战了片刻,鳌拜的四百亲兵能够站立的已经不到二十人,亲兵队长歪虎更是被十几名清军包围,情势岌岌可危。再交手片刻,刚砍翻一人的歪虎被背后的敌人偷袭砍中小腹,肠子都流了出来,歪虎怒吼道:“相爷,奴才先走了!”怒吼声中,歪虎奋力回身一刀,将偷袭那清军脖子砍断,但歪虎自己也立即被其他清军砍倒,乱刀分尸。
“歪虎——!”见十三岁就跟着自己南征北战的歪虎惨死,极是念旧的鳌拜怒气勃发,虎吼着跨上一步,右手钢刀刀光一闪,面前三名清军人头立即飞上半空,威势无双,吓得他周围的清军呆若木鸡,无不悄然后退。但魏东亭却看出捡便宜的时候到了,也不顾吴六一和佟国维愤怒的目光,拔刀喊道:“绿营前锋营退下,善扑营,随我上!”
“杀!”魏东亭统属的善扑营三百余人各举钢刀齐声高呼起来,随着魏东亭向前杀去,更有四十人每四人拉一张铜丝、人发和芋麻编成的大网冲了上去——自然是想立下生擒满清第一巴图鲁的功劳。而鳌拜毫无惧色,又怒吼道:“想拣便宜?没那么容易!”怒吼声中,鳌拜抛去双刀,蒲扇般的双手张开,抓住两名清军胳膊迎向魏东亭等人,双手车轮挥出,两个清军的身体立即砸翻冲到最前面的七、八名善扑营武士,就连魏东亭也被一个清军的脚砸中脸皮,原地转了一圈,并在脸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老夫要你们的命!”已经杀红眼的鳌拜声若受伤野兽,将那两个早已经断气的清军士兵先后砸了出去,砸翻冲到身边的魏东亭、狼覃和郝老四等人,复又抓起两名魂飞胆战的善扑营武士的脖子和胳膊,如法炮制又是一阵乱砸乱打,兼做盾牌格挡敌人的武器,只要手中当作兵器的武士惨叫声一断,鳌拜立即将他们抛掷出去砸翻敌人,重新又去抓新当作武器的倒霉蛋,善扑营这些武士那曾见过如此凶横的打法,几百人围攻鳌拜一人不但没有占据优势,反倒被鳌拜冲得七零八落,不成队形。
“厉害!”见鳌拜勇猛至此,龙辇上的康熙忍不住赞叹一句。旁边和鳌拜曾经一起上过战场的吴六一恭声道:“皇上,以前鳌拜在战场上时,也是这么喜欢抓敌人当做武器或者盾牌,确实十分之难应付。”
“他再难对付,朕带来的一万二千人,他能杀光杀绝么?”康熙冷哼一声,对自己的最终胜利充满了信心。这时,杀得性起的鳌拜已经无意识的冲到距离康熙百余步的地方,杀红了眼的鳌拜突然瞟见康熙龙辇上的明黄色,不免恶向胆边生,怒吼道:“康麻子!老子要你的命!”咆哮声中,鳌拜将手中的一名善扑营武士全力掷出,砸向龙辇上的康熙,虽然投掷这个距离所需的力量已经超过了人类力量的极限,却也吓得康熙大叫一声“啊也”,翻身滚落龙辇,顿时摔了满身泥水,那被鳌拜当作武器的善扑营武士则仅飞出四十余步便摔落在地。
“老子要你的命!”鳌拜怒吼着,挥舞着手上仅剩的一个‘武器’,象一辆重型坦克一般冲向康熙,所到之处,不管是绿营兵、前锋营士兵、还是善朴营武士都飞跌摔开,无一人能挡其一合。吓得康熙躺在泥水里是颤抖不已,旁边的人连搀都搀他不起。急得吴六一和佟国维等人忙舍身上前,拦在鳌拜与康熙之间……
已经遍体鳞伤的鳌拜一口气冲出五、六十步,眼看只要再一鼓气就可以冲到康熙面前时,鳌拜的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子和一个孩子的哭喊声,“相公!”“父亲!”
听到这声音,鳌拜如遭雷击,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只见雨幕中,鳌拜的正妻荣氏和幼子纳穆福已经被押出府门,按跪在雨幕中,在她们的脖颈上,还有犟驴子和穆子煦雪亮的钢刀。鳌拜的双目顿时流出泪来,颤抖着喊道:“夫人!福儿——!”原来,刚才魏东亭命令犟驴子和穆子煦率军队攻破了鳌拜的后门,抓住那群洋进魂飞胆战的鳌拜党羽,也抓住了鳌拜的妻子和儿子做人质——期间,自知在劫难逃的班布尔善曾想拔剑自刎,可他的宝剑却被他身边的济世狞笑着打落,直至那时,班布尔善才知道,原来济世也是孝庄安插在他身边的卧底……
……
就象伍次友用笔告诉魏东亭的一样,有过无数女人的鳌拜一直以畏妻如虎闻名京华,并不是鳌拜的原配妻子有多美丽或者有多可怕——而是鳌拜实在太爱他的妻子——否则以鳌拜的武艺,随便一个巴掌就能把家里的河东狮拍成肉酱。所以伍次友给魏东亭出了一个主意,到了动手的时候,如果鳌拜无法钳制的话,可以抓鳌拜的妻子和儿子要挟鳌拜……
……
“鳌拜,你老婆和儿子在我们手里,想要她们的命,就不许抵抗。”乘鳌拜迟疑的时候,魏东亭追到鳌拜身边低声阴笑道:“否则的话,我那两个好兄弟可要动手了。”
“无耻小儿!”鳌拜怒吼着将手中那充作武器的善扑营武士脖子颈椎骨捏得粉碎,但爱妻和幼子的性命悬于敌手,鳌拜纵然把眼眶睁破,却没有勇气把武器砸到魏东亭头上……
“呼,呼,呼……。”鳌拜稍一迟疑间,五六张铜丝、人发和芋麻编成的渔网已经落到他的头上,鳌拜空有纵横天下的武勇,在渔网的牵扯挂裹中也无法施展,左挣右扯,却落得越收越禁。魏东亭乘机率领十几名善扑营武士一涌而上,对着他高大魁梧的身体拳打脚踢。而在远处的雨幕中,鳌拜的妻子荣氏早已哭得几乎昏倒,“相公,我们拖累你埃”
“砰砰砰砰……!”拳脚雨点般落到鳌拜身上,数百次重击下来,鳌拜再也支撑不住,终于生生被打晕过去。但魏东亭等人的拳脚仍然毫不停息,仿佛要把这为满清立下汗马功劳的老臣活生生打死一般……
康熙拍拍身上的泥水,重新登上龙辇,盯着被魏东亭等人不停痛打的鳌拜,康熙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得意,喃喃道:“你不是要证据吗?朕会派人给你找出证据的。”
……
北京城上空的暴雨下了三个多时辰,终于在未时快到渐渐小去,但仍然刷刷拉拉的下个不停,直至将近傍晚时方才停住,天上的黑云逐渐的消散,一缕金黄色的阳光撕破西边的云层,落到京城郊区良乡境内的一座普通的民居旁,将带着雨水的树叶草原照得格外青翠,格外清绿。
“大哥哥,雨停了,我们可以走了。”一名容貌娇俏的稚年龄少女欢呼着跑出民居的小院,在她的身后,是一名二十多岁的英俊青年,还有十二名牵着马匹的英武男子。那英俊青年怜爱的拉起那少女的小手,先替她戴上一层面纱,方才柔声问道:“我们这一走就要过很久才能回北京,你不后悔吗?”
“只要能和大哥哥在一起,我不后悔。”那少女羞涩的笑着,握紧了那青年温暖的大手。那青年一笑,拉着那少女骑上了一匹高头大马,并让那少女坐到了自己的怀里,二人共骑策马缓行。那少女又问道:“大哥哥,既然你不想立即回云南,那你准备去那里呢?”
“先到正定府等义父他们。”那青年男子笑道:“然后我们一起到江南去。”
“江南?好啊,江南小吃又多又有名,我正好去大吃几顿。”那少女欢笑起来,不过那少女还有一个疑问,“大哥哥,书本上说江南很大哎,我们究竟去江南的那里?又先去那里呢?”
“唉,我要是记得他住在那里就方便了。”那青年男子在心底暗叹一声,略一盘算又坏笑道:“先去扬州吧,听说那里有一座丽春院不错,我一直想亲自去参观参观。”
“丽春院?你敢!你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听这名字就不是好地方,我不许你去!不许不许……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