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王府提出交换人质的地点,很是出乎刘玄初和姚启圣这两条老狐狸的预料,竟然是吴远明那天在穆里玛胡诌的勾栏胡同迎春院里!在大明朝呼风唤雨的沐王府沦落到靠妓院隐藏行迹的地步,很是让两条仍然心怀汉室的老狐狸唏嘘了一通。不过两条老狐狸也明白了一件事——沐王府为什么会这么快收到惠儿和吴远明在穆里玛的情报,同时也让刘玄初为当年的决定更加后悔万分。
“地点在妓院,会不会太招人注目了?”皇甫保柱皱着眉头问道:“不管怎么说,沐王府的人在朝廷也是挂了号的反贼,我们抓到沐天波的女儿不交给朝廷,却拿去交换世子,这事情要是被朝廷的人知道了,世子就有一个把柄落到朝廷手上了。”
“这个还不容易,多带些人去,只要把你们家的世子换回来,你们就可以……。”说到这,姚启圣比了一个杀头手势。刘玄初摇头道:“没那么容易,沐王府既然敢把交换人质的地点设在迎春阁,就一定留有后招,救回世子要紧,我们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这样吧,你们出去放风,就说世子已经救回来了,世子为了奖励你们营救有功,把迎春阁包下一天给你们快活,这样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带着大队士兵去迎春阁了。”
“还有,在府里也放风说世子已经救回来了。”姚启圣补充道。因为吴应熊以前的窝囊无能,他家里几乎和庙会一样,仆人丫鬟中各方面的眼线和暗探都有,一举一动都有可能导致消息走露,吴远明回到吴应熊身体上后虽然开始着手更换佣人,但为时太短还没全换上可靠的人,所以姚启圣不得不小心。
“末将遵令!”皇甫保柱答应一声,立即下去布置各项事宜。人多好办事,不到一个时辰,被刺客抓走的吴应熊已经获救的消息立即传遍北京九城,各方面的势力惊讶于吴三桂卫队办事效率之余,纷纷打着慰问的招牌到吴应熊家查探虚实,就闻知吴应熊被仇家抓走吓得连夜躲进了九门提督衙门的耿星河和尚之礼都派出人手吴家打听消息。可惜他们当中脚程最快的人赶到吴应熊家中的时候,沐萌和其他几名沐王府的刺客已经被装进麻袋,塞进吴应熊专用马车,由刘玄初、姚启圣两条狐狸和皇甫保柱亲自带着三百名吴三桂卫队的士兵,浩浩荡荡的赶往勾栏胡同集体****,倒也创造了北京城集体****的人数最高记录。
到得位于勾栏胡同中段的迎春阁,皇甫保柱一声令下,三百名士兵中立即奔出两百人将迎春阁团团包围,剩下的百余名士兵则把麻袋中的沐萌和其他刺客抬出来,与姚启圣、刘玄初和皇甫保柱一起往迎春阁中闯。那杀气腾腾的队伍不仅把正在妓院中快活的嫖客吓得屁滚尿流,也把扶栏卖笑的妓女、舞姬吓得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老鸨呢?叫她出来!”皇甫保柱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大吼道。不一刻,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女战战兢兢的从后堂出来,颤抖着向皇甫保柱问道:“军爷,我这迎春阁是在顺天府上了籍的正规院子,并没有做逼良为娼的亏心,不知军爷带这么多人到这里做什么?”
“少废话,你有没有逼良为娼关老子屁事?”皇甫保柱粗俗的骂了一句,又一挥手,早有八名健壮的士兵抬来满满两箱白银放在那老鸨面前,皇甫保柱喝道:“老鸨子,你的运气来了,我们世子今天要把你的院子包了奖励卫队,这些银子够不够?”当时十两银子已够一家五口丰衣足食的生活一年,两大箱银子已是一笔巨款,所以皇甫保柱才有如此豪气。
“够够够!太够了!”那老鸨见那两箱银子少说也有七、八千来两,风韵犹存的脸蛋立即笑得无比迷人,连声道:“多谢军爷照顾小院,不知世子是那位王爷家的世子?小院刚好有两个没****的清倌人,不知世子有没有兴趣?小院可以给世子优惠……。”
“问这么多做什么?”皇甫保柱虎吼一声,吓得那老鸨一个机灵,这才想起大清律例中有不许在职官员不许宿妓****一条——虽然几乎形同虚设,但那老鸨还是赶紧捂住自己的嘴,自知失言。皇甫保柱喝道:“把这院里不相关的人全赶出去,老子们有三百多人,你在院子里的姑娘招呼了吗?”
“是是。”那老鸨连声答应,连忙指挥院中的龟奴驱赶其他客人,虽说往外赶客人容易引进纠纷,但这些客人见来包院的人全是刀头上滚肉的丘八大爷,那还敢说半个不字,全都乖乖的滚出妓院。仅是在二楼的一个房间中传出反对声,“什么狗屁世子?老子们掏了银子包了房,凭什么赶老子们走?”
“就是他们了。”姚启圣上前来低声说道。皇甫保柱点点头,一招手第一个窜上二楼,二十余名卫兵簇拥着姚启圣和刘玄初紧跟着上楼,紧接着是抬着几口麻袋的吴三桂卫兵。迎春阁里的老鸨、龟奴和妓女虽然觉得奇怪,但吃他们这行饭的第一要领就是要察言观色,虽然看见却谁都不说话,就象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推开点头哈腰在门口请客人出去的龟奴,皇甫保柱大步闯进房中,后面的吴三桂卫兵早将房间包围,谨防别人贸然闯入。这个房间的两扇窗户全都临街,对面全是勾栏瓦舍林立的楼台,四通八达,对江湖中人来说,确实是一个便于进退的藏身上选之地。房中也没有妓女,仅有三个青衣棉袄的年青男子,见皇甫保柱进来,三个男子中相貌最年轻英俊的那人立即问道:“人带来了吗?”
皇甫保柱一言不发,一挥手间,吴三桂卫兵立即抬出六口麻袋打开,露出被捆绑结实又堵住嘴的沐萌和其他几名沐王府刺客。见到沐萌等人安然无恙,那英俊青年总算松了口气,忙安慰道:“萌妹别怕,有哥哥在这里。”
“你就是沐神保?”皇甫保柱喝道:“我家世子呢?人在那里?”
沐神保同样的一言不发,仅是将手放到窗台上或长或短的敲击几下,窗台上方立即窜进房两人,其中一人身上背着一个巨大的白布口待,口袋解开,失踪的了一个晚上的、同样身体被绑嘴巴被堵的吴远明便出现在了皇甫保柱面前。皇甫保柱大喜道:“世子别怕,末将来救你了。”说完,皇甫保柱又转向沐神保喝道:“人质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交换吧。”
“且慢。”沐神保喝道:“你们人多占便宜,除了你以外,你们的其他人都下楼我们再交换。”皇甫保柱略有些迟疑,但考虑到这个妓院已经被自己带来的人包围,而且沐神保唯一的妹妹也捏在自己手里,倒也不怕沐神保耍什么花招,皇甫保柱唯一担心的,只是能不能把吴三桂一家的老冤家沐王府一网打尽而已。
“救世子要紧,其他的以后再说。”刘玄初低声吩咐一句,率先带领吴三桂士兵下楼,姚启圣也知道现在能不能消灭沐王府只是次要,也没有提出反对。待二楼吴三桂的人只剩下皇甫保柱一人后,沐神保那边才感觉轻松一些,点头道:“很好,你把我妹妹留下也下楼去吧,等半柱香功夫,你就可以上来接你们世子了。”
“你想得美!我不相信你!”皇甫保柱那敢把好不容易抓到的人质轻易交还沐王府,更不敢让吴远明脱离自己的视线。沐神保旁边的刘天佑怒道:“我们小公爷是何等人?岂是那言而无信之辈?”
“沐王府在江湖上的金字招牌确实过硬。”皇甫保柱虎声虎气的说道:“但吴家和沐家的仇怨不共戴天,皇甫保柱实在不放心。”
“那这样吧,除了我妹妹,你先把其他人放了。”沐神保无奈的说道:“然后我数一二三,我把吴应熊抛给你,你把我妹妹抛给我。”
“可以。”皇甫保柱知道手中的人质除了沐萌外,也没什么有分量的人,双手挥动间,五名沐王府的从人身上麻绳如粉丝般断落,五人一得自由立即连滚带爬的跑到沐神保一边。沐神保见皇甫保柱爽快,倒也没再耍什么花招,伸手提起吴远明数道:“一!”皇甫保柱也提起沐萌时,沐神保又数道:“二!”
“三!”当沐神保口中数到三时,手里立即抛出吴远明,皇甫保柱也没有失约,同时抛出沐萌,再抓住飞到面前的吴远明,那边沐神保也亲自接住自己的妹妹,交换人质大功告成。沐萌小嘴里的布团被拉出后,立即哭泣道:“哥哥,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们沐家的列祖列宗。”而吴远明可就没沐萌那么高尚了,嘴里的破麻布一被扯掉立即大叫道:“苍天保佑啊,我吴应熊总算得救了!”
“萌妹别哭,我们快走。”沐神保乘皇甫保柱保护吴远明的机会,吩咐一声抱起妹率先跳出窗外……
“抓沐王府反贼!”就在沐神保 抱着沐萌往窗外跳的同一瞬间,窗台对面的房顶上突然喊杀声四起,同时无数羽箭射来,将沐神保和沐萌又逼回房间。皇甫保柱一边赶紧用身体掩护吴远明,一边在心中奇怪——巷战羽箭用处不大,自己这次没带许多弓箭手来啊?也没把卫队布置在对面高台啊?
“皇甫保柱,你这无耻小人!说好交换人质后一个时辰内不许追击,你竟然言而无行设下埋伏!”沐神保往外跳时中了一箭,疼得他冲皇甫保柱疯狂怒吼。皇甫保柱怒道:“姓沐的,你嘴上干净点,这埋伏不是我布置的!”
“不是你布置的?”沐神保一楞,但情势已经不容他思考,木质楼房的木壁对对面射来的强弓硬弩来说,根本起不了什么阻拦作用,木壁很快被射得千窍百孔,同时皇甫保柱和沐神保也看清了对面埋伏的弓箭手是什么人——竟然是魏东亭统领的善扑营武士!这时,武士中站出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头,却是叛变了吴三桂一家的胡宫山,胡宫山劈手抢过一把硬弓,一箭向皇甫保柱射来,箭矢如风,眨眼已到皇甫保柱面前,皇甫保柱眼明手快劈手打落箭矢,掌沿却被震得剧疼难当,原来胡宫山在箭上附加的皇甫保柱最为害怕的内家阴力,皇甫保柱自然难以抵挡。
“呼!呼!呼!”胡宫山又是连环三箭电射而来,皇甫保柱无奈,只得拼着挨上一箭将吴远明背到背上后跃下楼,饶是如此,皇甫保柱的小腹处还是又挨了一箭,蕴含了胡宫山深厚内力的羽箭穿透了皇甫保柱坚逾金铁的皮肤,深深陷进了皇甫保柱的小腹,鲜血顿时染红了皇甫保柱的衣衫。连刀枪不入的皇甫保柱都抵挡不住,沐王府的其他人就更不在话下了,全都连滚带爬的窜出房间,没命的跳入站满吴三桂卫兵的大厅中。但刚被皇甫保柱释放的几个沐王府的人因为血脉不畅,动作不灵活,被活活射死在房间中,仅有沐萌在沐神保的舍命保护下跳下大厅,躲过一次大劫。
“抓沐王府反贼——!”迎春阁周围不知从那里冒出无数前锋营和善扑营武士,高举着刀枪呐喊着冲进迎春阁,分布在外面的吴三桂卫兵见势不妙,忙奔进迎春阁保护吴远明和刘玄初等人。只是前锋营和善扑营是有备而来,无论人数和装备都远在吴三桂卫队之上,局面上占了完全优势。只是这倒霉可怜的迎春阁被挤得水泄不通,连一根针都插不进去。
“善扑营和前锋营的人怎么来了?胡宫山怎么来了?他们把我们包围,是什么意思?”见皇甫保柱身受重伤,吴远明又是愤怒又是担心,气急败坏的叫道。刘玄初忙答道:“世子不用担心,他们是来找沐王府杀人灭口,你不会有事的。”
“找我们杀人灭口?为什么?”沐神保按住中箭流血的后背,惊讶万分。刘玄初对沐神保就没那么客气了,冷冷的答道:“为什么?胡宫山想利用你们沐王府的叛徒借你们的手杀掉我家世子,但现在你和我们交换了人质,失去了利用价值,胡宫山就带着善扑营和前锋营来把你们杀人灭口,顺便用你们的血把他的顶子再染红些。”
“妈的!又是胡宫山这狗叛徒搞的鬼!”吴远明玩阴谋诡计的天赋绝对不在刘玄初之下,昨天在穆里玛家中,吴远明把李雨良骗到这迎春阁出丑,当时吴远明就奇怪李雨良为什么去了许久时间,还有惠儿那小丫头偷偷溜出家为什么被沐王府知道,也是吴远明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现在胡宫山一出现,吴远明的所有疑问迎刃而解——李雨良去了许久未回,肯定是那个狠毒丫头不仅迎春阁找了伍次友那伪君子,还去找她那更伪君子的师兄胡宫山,胡宫山得知自己和惠儿在穆里玛家中后便设下了毒计,用某种渠道把消息送给了沐王府,这才有沐王府设伏一事。而沐王府对自己吴家的仇恨远胜过对惠儿那个无辜的小丫头,李雨良又故意在刺杀中叫破自己的身份,沐王府就自然而然的把矛头转到自己身上,如果不是自己灵机一动想出扮鬼上身这一招,肯定已经被胡宫山和李雨良借沐王府的手除掉自己了。
“胡宫山是谁?他和我们沐王府有仇吗?”和吴远明不同,沐神保则是阴谋场上的大肥羊,自然被刘玄初和吴远明的一席话弄得莫名其妙。吴远明咧嘴一笑,答道:“胡宫山和你们没仇,只是和我有仇,所以借你们的手对付我,咱们吴家和你们沐家,这次全被他耍了。”
“你们说我们沐王府里有叛徒,叛徒是谁?”沐萌身上的绳子未解,只能挣扎着想吴远明问道。吴远明和她同病相怜,一边叫老爸的卫兵给自己和沐萌松绑,一边答道:“谁把我和鞑子皇后在穆里玛家的消息告诉你们,谁就是叛徒!”沐神保和沐萌对视一眼,同时低呼道:“白凌松!”话虽如此,沐萌却不肯完全相信吴远明的话,怒斥道:“你少胡说八道,白四哥对我们沐王府忠心耿耿,怎么可能背叛?”
“信不信由你。”得脱自由的吴远明一边亲自给皇甫保柱按住伤口,一边没好气的答道。吴远明话音刚落,水泄不通的大厅中一阵骚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让出一条路,胡宫山、佟国维和魏东亭三人阴笑着走进人群中心,三人的神情全都得意洋洋,与气急败坏的吴远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听得世子被沐王府所擒,末将等救援来迟,还望世子恕罪!”佟国维假惺惺的向吴远明拱手道。胡宫山则徉做吃惊的向皇甫保柱叫道:“皇甫将军,你小腹的伤是怎么回事?你的金钟罩铁布衫不是刀枪不如吗?是谁有这么大能耐把你射伤?”
“胡宫山,你这个畜生少猫哭耗子,刚才难道不是你偷袭皇甫保柱吗?”吴远明勃然大怒,指着胡宫山吼道。胡宫山一脸的不解,摊手道:“世子,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刚才我一直和魏东亭大人、佟国维大人在一起,那来的时间射伤皇甫保柱将军?我们大清国是讲法纪的地方,你没有证据,就请不要污蔑胡某。胡某有魏大人和佟大人做证,世子就是告到皇上面前,只怕也难以。”
“你?!”吴远明活了快三十年了,还是第一次遇到比自己还不要脸的人,一时间倒被胡宫山气得说出话来。胡宫山则阴笑着退后一步,让魏东亭站到自己身前,魏东亭指着沐神保和沐萌说道:“既然世子没有证据证明胡太医有违国法,那魏某就要抓这些沐王府的反贼了,我想世子应该不会包庇这些刺杀于你的反贼吧?”
“世子,我们走。”刘玄初一扯吴远明的袖子,附到吴远明耳边说道:“反正沐王府的人落到朝廷里也没什么好下场,不用管他们。看来这胡宫山不赶快杀掉不行了,我们回去马上和……联系。”
“上!”刘玄初对吴远明耳语的时候,魏东亭下达了抓人的命令,数十名善扑营武士各举刀枪逼近沐神保兄妹,吴三桂的卫兵见善扑营的目标不是自己们,又没接到命令,谁都没有做出阻拦动作,也就任由善扑营从身边穿过。而沐神保和沐萌自己们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插翅难飞,已知今日难逃大劫,兄妹俩心意相通,已经做好了血战至死的打算……
“住手!”眼见沐家兄妹已经被魏东亭的人包围,吴远明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不顾刘玄初的惊叫阻拦,大步冲到沐家兄妹面前,向善扑营众武士喝道:“滚开,不许抓他们!”
“世子,这些人都是沐王府反贼,你阻拦我们捉拿反贼,是想造反吗?”佟国维大叫问道。吴远明的声音比他更大,吼道:“谁说他们是沐王府的反贼?你们有证据吗?他们对都是我父王吴三桂治下的良民,本世子可以给他们做证!”
吴远明声嘶力竭的咆哮让沐家兄妹傻了眼睛,兄妹俩做梦也没想到大仇家吴三桂的儿子会站出营救他们,但吴远明接下来的言行却让他们兄妹俩更加震惊——吴远明一把将沐萌拉入怀中,搂着沐萌向魏东亭和佟国维吼道:“看清楚了,这是本世子在云南的小妾,你们谁敢动本世子小妾的一根毫毛,老子一本奏上朝廷,看朝廷找谁算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