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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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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125的超音速、液氢燃料的零污染,是人类梦寐以求的突破,也是迫切的运输需求。速度、环保,不容置疑。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安全性。

每到巴黎时间晚上八点,就是孩子们将睡的时候,阎寒准时打电话过来,和孩子们道晚安,告知殷然事情的进展。

殷然每天注意着新闻,焦急地等待结果。她恨不得马上飞回蒙特利尔,但阎寒要她留在巴黎等他回去。她并没有乖乖听话,办理各种手续,收拾包裹,准备明天一早带孩子们回去。

晚上,阎寒如期打来电话。

“我明天回去。”从大西洋遥远的那边,传来他温柔的声音。

“事情怎样了?”殷然屈膝坐在床上,紧握着话筒,渴望从他的声音里触摸到他的气息。才离开一个星期,她就已经相思成灾了,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进行得很顺利,很快就有结果了。”低沉的声音有着安抚人心的魔力,“早点睡觉,明天好好上班,我下午五点到巴黎,然后去接你。”

好好上班?她都辞职了,还上什么班?红唇嗫嚅了一下,最终将话咽回去,准备明天才给他惊喜,“我去机场接你。”

电话那边有片刻的沉默,半晌,才又传来他带笑的声音:“好。”

室友从意大利回来,被殷然接进了帕西的豪宅,从她口中得知离开的一个月里所发生的事。

“我决定放下这里的一切,回蒙特利尔。”殷然宣布自己的决定。

蓝海丝微愣,“包括你在剑桥的MBA学位?”

“这个不重要,以后还可以继续。现在他有困难,我必须留在他身边。”

“和他说了?”

“没有,他今天下午五点到巴黎,我准备那时告诉他,然后和他一起回家。”她眼中漾着笑意,几乎迫不及待回到蒙特利尔,回到久违了四年的枫林庄园。她环顾一下身后的大房子,又望回蓝海丝,“我离开后,你可以安顿在这里。”

蓝海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你总是那么坚强。”

她泛起笑意,“当一个人失去了依靠,或被需要依靠的时候,她就会变得坚强。”

蓝海丝会心地笑了。四年来,她的坚强是因为失去了阎寒,现在,她的坚强是因为阎寒需要她的支持。这样的女子,懂得什么时候安慰男人,并将男人的自尊保护得很好,赢得男人真心的爱恋。旁观者清,即使蓝海丝没有见过阎寒真人,但她很清楚,阎寒爱殷然比任何人想象的还要深,即使有愧疚,也将所有愧疚化为更深邃的爱意。

屏幕上出现亮丽干练的主持人,报道最新时事。

“纽约当地时间11月17日上午8:00,也就是巴黎时间下午2:00,由爵斯帝驾驶的Y125飞机从纽约肯尼迪机场起飞,将于巴黎时间下午5:00降落于巴黎戴高乐机场。爵斯帝曾在三角洲部队服役五年,拥有近2000小时的战斗机飞行经历,并取得Y125驾驶执照。Y125的首次航空展,就是由他亲自驾驶完成的。他此次选择在恶劣天气下飞越大西洋,是为了展示Y125的安全性和完美性,推翻空难技术故障的猜测……”

“砰!”

咖啡杯击落在大理石上,溅起细碎的瓷片。全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

殷然的脸色一片灰白,仿佛被雷从头顶重击一般震惊欲裂。

她冲到屏幕前,瞪大眼睛看着起飞的飞机,拼命摇头。

“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这样做的……他怎么可以这样做……”她话音颤抖,一股椎心的恐慌弥漫她的身体,“他怎么可以这样做……”

稍有不测,便万劫不复……

恐惧、痛楚、眼泪铺天盖地袭来,她紧紧咬住红唇,拼命地摇着头、困难地喘息着、跪倒在地上颤抖不已。

“他怎么可以这么做?他怎么可以这么做?他怎么可以瞒着我这么做……”终于,她痛哭出声,几乎昏厥过去。

蓝海丝被她痛苦的样子吓住了,急忙跑上前扶起她。

“他一定是有把握才会这样做的。”蓝海丝焦急地安抚她,“你要相信他。他那么在乎你、那么在乎孩子们,怎么会作出轻率的决定呢?即使全世界都怀疑他,你也要相信他。”

他保证飞机的安全,谁来保证他的安全?她相信他,凭什么让她相信他?凭Y125?凭他的技术?不,她什么都不相信,她只知道她的丈夫将自己的命无法预知地悬在了高空,随时面临危险……

殷然禁不住直打寒战,胸口一阵窒息,噙着泪花的眼里充斥着无尽的恐惧,几乎要支撑不住地昏厥倒地。

“他怎么可以瞒着我这样做……”她浑身颤抖,泣不成声。

几乎同一时间,视讯平台上出现了三维人像,和真人无异,言行举止灵活自如。格希望着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的殷然,温和的双眸闪过愧疚和怜惜。

“他向我保证,他会安全返回。我相信他!没有把握的事,他不会承诺。”

殷然坐在座椅上抖瑟着,无可遏止,用满含惊惧与哀怨的眼神望向老人。

“他不应该瞒着我。”

老人轻叹一声,随即温和道:“我知道他这点做得不对,不想你担心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如果让你事先知道,你一定会反对他的做法,而他也不能够拒绝你。”

殷然咬住唇瓣,长长的睫毛激动地颤抖着,泪珠从光滑的脸颊滑落。老人意味深长的话语在耳边继续响起。

“这是他的责任。他一向是做事有分寸有交代的人,包括对你和孩子们。所以,你要相信他。”

殷然从来不知道,三个小时竟是如此漫长,伴随着恐惧和痛苦,沉重尖锐而又残忍,焚灼人心。她颤抖着,啜泣着,双手合十,祈祷了整整三个小时。

巴黎时间下午五点整,雨雾迷蒙中,Y125准时而完美地降落在戴高乐机场的跑道上。

这一刻,世人瞩目,万众欢腾。它的完美降落,带给人们希望的曙光,同时意味着超音速民航客机继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后,以集速度、远程、环保和安全于一身的完美技术再次出现在蓝天之中。

飞机舱缓缓打开,走出两道身影。制服笔挺,面容冷峻,临危不惧,头脑冷静,是他们展现给世人的形象。

稍矮的身影走向被记者媒体堵住的出口,另一道修长的身影避过人群,绕道走出机场。修长的体魄套着深蓝色的机师制服,衬托着蓝黑色眼眸的那抹深沉,使得整个人更添了几分深邃感。但他的冷静和深沉,在触目到前方的人影时便立刻瓦解。

殷然呼吸急促,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中泪水欲滴未滴,纤细的身体在冷雨中颤抖得几乎站立不稳。

阎寒缓缓停下脚步,脸上出现担忧。好一会儿,他才困难地挤出声音:“然儿,我……”

“这么大的一件事,你竟然瞒着我?!你有没有替我和孩子们想过?你有没有把我当成是你的妻子?或者,我根本就不重要?”她气得脸色发白。

阎寒立于前方,不敢上前,呆滞地望着愤怒、激动的人儿。他丧失了惯有的冷静,脱下帽子,任凭雨水洒落在脸庞上,“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然……”

“不要叫我,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你走开——”她显得歇斯底里,泪水越聚越多。那临近休克的一刻,她仿佛触摸到了死亡的气息,仿佛整个世界瞬间在她面前崩塌,万劫不复……那种更胜于死亡的恐惧,她永远不要再尝试。现在无论他说什么,都弥补不了她所受的惊吓。

静默伫立在一旁的克力于心不忍,上前解释道:“夫人,先生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殷然望着阎寒,红唇颤抖着,泪光渐渐漫过双眸里的怒火,“凭什么你可以承担我的痛苦?凭什么我不能承担你的痛苦?就凭我是白然的女儿吗?”

阎寒无言以对。对视的眼神中,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难过和无奈。

“你对外公承诺过,所以你不惜暴露身份,拍摄‘感觉6’的广告;你对几万员工承诺过,所以你不顾生命危险挽救公司声誉。父亲临死前,你承诺保证我的安全。”浓浓的哀伤袭来,两行眼泪滑到了腮边,“如果我不是白然的女儿,你还会这样对我吗?”

一道震惊的神情凝固在了阎寒的眸中。他的真心受到了重重的打击,脸上灰白一片。

“你以为我对你做的一切……只是承诺和赎罪?”他的声音低而轻,还带着受伤的意味。他一直以为,她的抗拒只是因为父母的意外遇害,没想到还藏着对他的爱的否定……忆起自己一直以来的苦心,酸涩骤然涌上心头。

那目光中宿命般的哀伤与疼痛,让殷然心如刀割,剧烈地疼痛着,颤抖不已的红唇张了张,却发不出声音。两人就这样站着,雨水浸湿了头发、浸湿了脸庞、迷蒙了视线,看不清彼此的神情。

阎寒站立着,开始变得沉默而忧郁。他痛楚地看了她最后一眼,眼中有着一闪而过的沧桑。

“克力,你先带夫人回去。”低哑说完,他转身离开,颀长的背影显得孤绝而孑然。

殷然看着绝尘而去的一袭蓝黑色,脑袋一片空白。大雨中,她克制住自己的冲动,只是用模糊的泪眼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随后不久,美国国家交通安全局调查出美航Y125坠毁的原因,的确是机师的过错。各个航空公司开始重新训练、重新检定Y125飞行机师,挑选合格者。因为Y125的尖端技术,因为驾驶技术的高难度,驾驶Y125便成了机师一种无与伦比的成就和荣耀感。

Y125骄傲的身影再度从蓝天中出现,以无与伦比的速度携带着乘客享受超越音速的感觉。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安全降落,在世界航空领域中带来自豪和骄傲。

而爵斯帝,自从那次冒险飞行后,他再也没有在镜头上出现过。

蒙特利尔、纽约没有他的身影,巴黎也没有他的踪影。关于他的行踪,没有人知道,包括身在米兰的老人。

那一刻,殷然明白了。他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香榭丽舍的广场上,屏幕画面在流动闪烁。

无论走在纽约、伦敦还是巴黎街头,都能看见“感觉6”的视频广告——

高雅餐厅里,一块名贵的男士手表遗落在质感的桌面上,时针将要指到“12”。

一只纤手拾起来,一刹那,一缕香水气息仿佛无线电波,接通了女子心灵的频道。

挺拔身影迈向跑车;女子快步跑出餐厅。

跑车启动;女子奔跑在香榭丽舍大道上。

巴黎机场,黑色身影步入登机口;女子跑进机场大厅,买票登上6:00pm起飞的飞机。

纽约机场,利落背影从余光中闪过;女子猛地一回头。

修长身影走下车;女子奔跑在第五大道上。

人群中,男人忽然停下脚步,在玻璃窗上看到了身后的窈窕身影。

他蓦然转身,她递上手表。表上的时间正好是6:00pm。

刹那间,两人相视微笑,会意在手腕处的麝香中,从香榭丽舍到第五大道,从巴黎到纽约,跨越6个时区的空间,将6个小时浓缩成瞬间,化成永恒的魔力……画面定格,出现画外音:感觉6,时间为你停留。

浪漫而甜蜜的气氛弥漫着纽约第五大道,场面既温馨又动人,故事演绎得比她预料中更精彩。

相视而笑的定格,优美的薄唇浮现一丝笑意,笑意如水渍一样慢慢扩散开去,一直到达眼眸深处,流露出无尽柔情无尽爱意。那一瞬间的笑靥,全世界的人都坚信,他是幸福的。

她没想到,他竟然有如此精湛的演技!眼里的温柔,仿若来自内心最深一处,即使面对一个陌生女人,他也能够笑得如此深情……

“感觉6”随同它的广告一起推出市面,几乎每一秒钟就卖出一瓶,销量惊人,堪称格希的经典之作。那副优雅而柔和的表情,那双有着慑人的温柔目光的眼眸,震撼了多少男女?

如果你要去某个地方,留下一块拨好时间的手表,我就可以在那个地方找到你。

一瞬间,她泪如雨下。疼痛于那一刻如水漫开,迅速将她淹没。

他走了,没有留下手表,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无影无踪……

手机响了。

她的心陡然加速一跳,急忙打开屏幕。没有人像,原来只是信箱留言。

快速将手机贴在耳际,从遥远的某个地方传来熟悉的男性嗓音。

“我会将‘枫情’拿回来,在巴黎等我,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们……”

简单的三句话,短短的几秒钟,很快就没了。

好久,她一动不动,握着紧贴耳际的手机,眼泪溢出眼眶,顺着优美的脸庞滑下来。

当天,她离开了巴黎,开始到处寻找他的下落。

风很冷,割得皮肤生痛。周围的空气里在流动着,却没有他的任何气息……周围有无数人影晃动,却看不清楚真实的面孔,只听到不同国家的语言在呼唤别人的声音。她找不到方向感,不知何去何从。她不知道他在哪个时区,下一站会是哪里。他没有留下腕表。

机场里,有人泪眼相送,有人孑然一身。殷然坐在角落里,她只身一人等待时间流逝,等待飞机起飞,离开这里去下一个他可能存在的地方。

蒙特利尔的天空已经下起了雪。

枫林庄园的枫叶依然绯红灿烂,久违的家没有丝毫改变,小河流淌,玫瑰摇曳,连她的一切用品都纹丝不动、干净整洁地摆放在原处。似乎她只是早上出门晚上回来。

她回来了,他却不在。

梅尼太太告诉她:“夜晚,我常常看到他疲惫地躺在沙发上,啃着干面包,望着窗外流泪。这孩子自懂事起,就从未哭过。他流的血要比他流的泪还要多。”

寒冷的夜,殷然坐在沙发上,端着一杯雪糕随意吃着,感受他坐在这里的绝望痛楚,泪水便不知不觉流了下来,滴落在铺着杏仁的雪糕上,吃在嘴里像记忆那样,甜味中带着苦涩。

纽约也飘雪了。仍记得,他们相识在飘雪的冬季,她曾在这条号称世界上最昂贵的大街上许下心愿,希望能认识他,能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住在哪里……

今天,她直接走入第五大道的豪宅区的一栋大房子里,问他的妈妈,也就是她的妈妈,他在哪里?

贝黎儿夫人告诉她:“有一次,我在电影院找到他,他正在看《小鞋子》的影片。他的周围坐的几乎是娃娃。这孩子从小就对儿童片不感兴趣,没想到三十好几了会去看这类片子。”

她找到那家电影院,直到看完《小鞋子》、直到泪流满面,他都没有出现。

走在第五大道上,风尖刀般地刺骨,积雪在夜空下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地飘着。夜色中,她登上帝国大厦顶层。每次回纽约的家,他总会拥着她站在帝国大厦的顶层欣赏夜景。

寒冷的夜风中,仿佛感觉到他从身后搂着她的腰肢,将下巴轻抵在她的头顶上,陪她安静地欣赏着灯火璀璨的不夜城。她听见他的心跳,迷人的男性气息密密地包围着她。

天黑,天亮。

她找到探戈。面对她的询问,他原本飘忽的眼神像标枪一般钉在她身上,“他叫我不准再出现在他面前,我又不是活腻了。”然后开始数落阎寒的不是,以发泄心中的不满,“老实说,你丈夫的演技真不是一般的差劲,知道他为什么可以在‘感觉6’笑得那么温柔迷人吗?那是因为我够天才让他对着你的照片笑……”

剩下的话语,殷然再也听不见了……

离开纽约之前,克力找到她。

他说:“这四年来,我不想形容他是怎样过来的,我只想陈述一个事实,他用了超过两年的时间去培养人。公司高层都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将来的决定做准备,这个决定就是他要离开自己一手创立的公司。他说他要走遍你们曾经到过的地方、走遍全世界,也许会在世界某个角落遇见你。”

终于,殷然哭出声来。她双膝无力地跪在地上,止不住的泪水汹涌而出。寒风呼呼地刮着,她无助地跪在雪中,孤零零地哭泣着,任由滚烫的泪水在寒风中冷却,化成冰。

她用尽了她所有的精力和时间四处寻找阎寒的踪影。她从来不知道世界竟会如此之大。

她走遍蒙特利尔、纽约、蒙地卡罗、米兰、丝绸之路……任何阎寒曾去过的地方,都留下了她的足迹。她感觉不到任何关于他的存在,她终于体会到他曾经苦苦寻觅却无从获得的绝望痛苦,绝望到接近死亡般虚无。

最后,她回到巴黎。

她站在大西洋东岸,想起最后的分离,他痛楚的眼神,她肝肠寸断。如果真的有第六感,那么告诉她,他在哪里?是否平安?

她不要“枫情”,她只要他回来,只要他平安,可是他在哪里?

泪水和雨水一阵阵侵袭着她,她疲惫不堪,浑身冰冷,朦胧中他有力的臂膀包围了她,轻轻地说:如果你在海的这边拨动时针,我就可以在海的那边找到你。

夜渐深,万物都融化在无边际的黑夜中。远处的教堂,敲响了午夜十二点的钟声,12月25号,他们相识五周年,可是他在哪里?

手腕上,手表的时针准确无误地指着“6”。

表停了。

她的心划过一阵剧痛。人没找到,表却停了,停了整整六个小时……她缓缓抬头,怔怔地望着西边,渐渐地浮现泪光。

不,平安夜还没到。蒙特利尔现在才下午六点,她还有六个小时的时间,她要回去蒙特利尔,等到平安夜的钟声敲响,等到他回来。

“当!当!当……”圣诞钟声敲响,神圣、悠远。

伴着钟声,飘来了一阵熟悉的旋律。那音乐带来的美妙、深情、忧郁,紧紧揪住她的心弦。

“教堂庄严而安静,少女独自在祈祷,面对圣坛,低头不语;祈祷什么,谁人知道……”

圣母教堂,烛火通明。一个金发男人坐在风琴旁边,姿势优雅,身形如此流畅而端庄。优美的柔音从他的指尖流出,温和动人地向她诉说一些故事。她从未曾如此深刻地感动过。

殷然的心绞成一团,忘记了周遭所在。她默默地走过去,跪在圣母前祈祷,红唇在颤抖着,热泪夺眶而出……她的心依然留恋于枫林庄园里,萦绕在丈夫温暖的怀抱中……

风琴流尽了最后的音符,她的眼睛里都是泪水。这样的泪水不是一般的女子能够流出的,里面有着情感的砥砺和练达。

金发男人站起身,他在微笑,那么优雅,那么温柔地看着她。

“圣诞快乐!”

殷然抬起头,透过水雾看他,无法言语。

烛火和十字架在他身上激起一种憧憬,使他看起来既圣洁又温柔。

“当你感到伤心,就来这里。教堂欢迎所有的人,不管你是快乐还是悲伤,是纯洁还是罪恶。”他笑得温文尔雅,轻声问道:“五年前,你在这里祈祷什么?”

她话音凝噎:“平安。”

“今天,你来这里祈祷什么?”

她的双眸涌出泪水,“回家……”

“上帝会如你所愿。”金发男人加深了嘴边的笑意,视线投往她身后。

心弦一颤,殷然猛地回头。

一道高大的身影默然伫立在教堂门口,猩红的血液不断从他伤口处渗出,顺着肩胛一路漫延而下,滴落到地。他神情疲惫,宛如子夜般深邃的双眸隐藏着一份动人的温柔。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深情对望,他的铁汉柔情和她的执着与坚强……谁都说不出话,仿佛能够听见在空气里颤动的呼吸声。

潋滟的双眸落到他骇人的伤口上,有着焦虑,想冲过去,双腿却沉重得犹如灌了铅一样。颤抖的红唇张了张,好久才发出声音。

“你回来了?”她颤声轻唤,泪水扑籁簌直落。

阎寒深深地凝望着她,缓缓地走上前,拿出“枫情”,目光温柔,却伤情,“我把它拿回来了。”

殷然站立不动,视线悲郁地落至他手上。她陡然倍感压抑和委屈,猛然夺过“枫情”,用力一甩。

嫣红的水晶瓶在空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狠狠地摔在石柱上。

“砰!”晶莹的碎片和香水飞溅开去,在灯火下折射出美丽耀眼的光芒。光芒闪尽,芳香的前味开始飘散,弥漫了整个教堂空间。

“我不要这个。”她哭喊着,“我一直在找你,可你在哪里?你不要公司,不要孩子们了,也不要我了……”

血迹蜿蜒,流淌不止,阎寒却无动于衷,视线紧紧攫住她的身形和容颜,深若夜海的眼眸有着温柔的笃定和泪意。

“我知道‘枫情’对你很重要。”他的声音低哑,泄露了心中无法遏制的最深沉的忧伤。

他手上已经没有任何筹码了,只有对她的爱,这份爱,如此坚定,又那么脆弱,经不起她轻轻的一击。

那伸出的双手,敞开的怀抱,是她渴望多年的避风港,如此温暖、诱人。殷然闭上眼睛,泪水无声滑落。

阎寒屏息凝望,以无语的深情期待着,就像在圣堂忏悔的罪人,渴望得到天使宽容的救赎。殷然睁开眼,对上他悲郁的深眸,再度潸然泪下。他脸上的表情、眼中的神色……那一刻,她已了然——

他的性命,远远在爱之下。

终于,她再也克制不住,跑过去扑入他怀中,泪如泉涌。

“然儿……”阎寒紧紧抱住她,恨不得将她揉入体内,化成自己身体一部分。他俯下头,在她发丝上落下密吻。

殷然抬起头,双眸闪动着泪光,“我想回家。”

那目光让阎寒一开始就沉沦,并注定了一生在劫难逃。他低头轻柔地吻上她的红唇。这个吻,如秋风拂过枫叶一般的吻,温暖、深情……多少顾虑,多少误会,一切痛楚和伤痕,都尽在这个温柔的吻中释然。殷然用力拥抱着这个深爱的男人,深情地回吻着他,泪水在面颊上轻轻滑落。

金发男人笑望着拥吻的人儿,随后视线落在满地的水晶碎片上,笑容缓缓淡去。

他转过修长的身躯,悄然离开。

一只白鸽,轻轻地划过教堂大门的边缘,定格成一幅美丽的风景。

尾 声

一个金发少女走下楼梯,体态轻盈,举止曼妙,公主般的美貌与气质,使人觉得她来自一个美丽、高贵的世界。

她走进餐厅,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正把制作好的雪糕放置到餐桌上。虽年过五十,依然高大健朗,吸引力深沉而绵长,是一个令女人为之倾心的男人。

少女快乐上前,舀了一口品尝,满意地点点头。

阎寒笑,低头吻她的脸颊,然后指指自己的脸庞。她无奈地一笑,踮起脚在他的左脸响亮地印上一吻。他这才满意地露齿笑了。

“在学校过得愉快吗?”他也为自己舀了一匙往嘴里送。

“嗯。”她点头,继续品尝爸爸独一无二的手艺。

阎寒温柔一笑,朝女儿伸出手。

“跳舞吗?”筠筠眨眨眼。

“好久没和我的小公主跳舞了。”他牵起她伸出来的手,来到宫廷式的客厅。训练有素的老管家马上为主人播放了一首悠扬的曲子,并站在一旁,陶醉地欣赏两人跳着优美的华尔兹。

“Papa,你最爱妈妈什么?”筠筠问,问着十七年前她问过妈妈的问题。

“嗯……这个很难说。”阎寒有片刻的沉吟,似乎太多了,一时难以说起,“我爱她的快乐、爱她的痛苦、爱她的孩子们,但我想,我最爱的是和我的皇后一起照顾小公主小王子们长大。”

“你是世界上最棒的Papa!”筠筠动容地说。

“你是世界上最棒的小公主!”阎寒露出温柔而优雅的微笑,低头吻吻她柔软而卷曲的金发,不再言语。

一位贵妇人从宽敞气派的长楼梯走了下来。已四十多岁的她魅力和美丽不减当年,风韵雅致,岁月的累积更加增添了她的雍容华贵。

“妈妈。”筠筠微笑轻唤道,她转了个圈,离开了爸爸,让他顺势拉妻子入怀。

筠筠走向一旁的老管家,优雅地伸出手臂,露出迷人的微笑道:“梅尼爷爷,我们走吧。”

梅尼一怔,随即明白她的心思,露出有礼的微笑,伸出手,恭敬得体地扶着小公主走出大厅,留下两人世界给他们。

“舍不得吗?”殷然抬起头,轻问。

“没想到二十年会过得这么快。”话语中包含着无限感慨。

“你的责任完成了。”殷然无奈地笑对丈夫。

阎寒微挑浓眉,“这算是功成身退吗?”

听出丈夫的不情愿,殷然轻笑出声,“他们已经长大了,你得面对这个事实。”

两人来到观望台。

“我做得好吗?”阎寒从身后抱妻子入怀,与她一同欣赏天边瑰丽的霞光。

“很好。”殷然笑道,幸福和风情尽在言语中。

“那我们再生一个好不好?”

“好啊,你先怀孕四个半月,我再怀四个半月。”

阎寒低笑,亲吻她芬芳的发丝,“那剩下来的五十年,我可以全心全意照顾你。”

瑰丽的光晕多情地笼罩着相依的人儿,伴着飘飞的枫叶和玫瑰花瓣,一起融入无尽的画中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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