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洛水云歌
19969600000006

第6章 章五 赤子入世

人间历乱世三百七十八年冬日,蜀郡罕见的下了场大雪。

蜀郡地处洛州西南,并不与洛水相邻,常年落雨稀少,鲜有水汽。

今日雪落初晴,雾区外面的一个小村庄里,房屋树木皆是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这个村庄是十二年前建立起来的,当它建立之时,周围的所有村庄都为之震惊,不是因为这村子有多么富裕或者贫穷,而是它离雾区实在太近,近到险些要被那片雾区吞噬一般。

雾下便是死域,这个道理亘古不变,可谁知那片村庄不仅就此在蜀郡扎根,而且平静安全的生活了下去。

这一日正是冬至,村庄里来了位客人。

那是一个骑马少女,穿着一身毫无御寒能力的青衣,乌发拢起束在脑后,腰间悬着一把短剑,眼神坚定锐利,似有锋芒。

若是细细看去,她的眉梢有一道并不清晰的浅浅伤疤。

少女进了村庄,翻身下马,随即将马缰伸手递给随在自己身后的一个仆人,令他等在原地,迈步走进村子大门,直接向着最中间那所屋舍走去。

少女进屋,屋内是个白衣男子,男子觉察到有人进来,抬头望向门口,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

“张将军,你还是不愿放弃么?”男子语气里有着冷漠与不满。

那少女模样不过十三四岁,语气却已经冷静沉稳、压迫十足:“南宫统领,我依然希望白衣军能祝我一臂之力,我相信云将军若在此处,他会考虑与我商谈一番,而不是屡屡拒客。”

男子眼神不善地看着这个少女,沉默许久才言:“我只是代我大哥掌管这白衣军,待他归来,你可以与他商谈。”

“南宫痕统领,白衣军实际上是你一手拉起来的,我相信你应该能做的了这个决定,况且……”少女停顿不语。

南宫痕眉头皱了起来:“况且?”

少女转过身子,从门内望着那片雾区叹道:“南宫统领,云将军当年重伤之下为了妻子而去战那蛟蜃,可这片雾区依然存在,说明蛟蜃没死,我说的可对?”

南宫痕眉头更紧,只是嗯了一声,随即少女继续说道:“云将军当年一人单剑大战燕云三十六骑,击杀十九人,重创十三人,战绩彪炳,堪称天下第一,可毕竟他也受了重伤,云将军那年不过十九岁,为了救他妻子,不去静养,反而又与蛟蜃大战,你觉得他有几成活路?”

“张不语!”南宫痕越听心里越紧,到得张不语说出这个判断之时,他终于压抑不住心里的不满与恼怒,出声制止张不语的话。

张不语转过身子,直视着他的眼睛:“南宫统领!你知道我说的是对的!你把白衣军驻扎在雾区外面无非是希望有朝一日雾区散去,好第一时间进入……”

“南宫大哥!南宫大哥!”突然,一声兴奋地叫喊打断了张不语的话,一名白衣青年冲入屋内,脸上满是激动之色,“雾区薄了!”

张不语和南宫痕闻言皆是一怔,南宫痕兴奋地站起身子冲到门口望向那片雾区,他就这么神色激动地看着那片自己注视了十二年的雾区,仿佛看见了人间最美的场景。

张不语转过头来,望着那片雾区,突然之间瞳孔紧缩。

雾……比之刚刚薄了三分,而如今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消散!

南宫痕激动得不能自已,突然之间大笑起来,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向着雾区奔去,笑声洪亮,激荡在天地之间。

张不语望着南宫痕飞速远去的身影,望着那片迅速消散的雾区,眉头越来越紧,牵动了眉梢那道浅浅伤疤。

莽林里,云天洛此时奄奄一息,他躺在已经死亡的蛟蜃身边,无力的握紧了手中的那块黑色石头。

那就是他拼尽性命斩了这个伟大存在之后得到的唯一战利品,而这块黑石不知为何似乎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

他甚至为了这块从未见过的黑石险些付出自己的性命。

云天洛眼神空洞的望着头顶的雾,看着记忆里的那片蓝天渐渐现出了行迹,看着那轮红日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他疲惫的闭上了眼。

与此同时,南宫痕冲入了这片莽林之中,莽林内的气温比之林外高了不少,但南宫痕根本没有心思去顾及。

大哥!大哥!十四年了,你可安好?

南宫痕想着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潇洒白衣少年,想起十四年来对方一人独自身处在这莽林之中与那蛟蜃做着殊死周旋,心里激动不能自已,向着林中深处一路奔行,步伐之间甚至隐有风雷。

在他的心中,根本未曾想过自己的大哥会死在这片林中。

然而他错了。

当他隔着极远的距离看见那条死亡的蛟蜃之时,他脚下生风,以平生最大的力量冲了过去,随即他看见了那把插在蜃颈上的云心。

是大哥的剑!云心!

可是他并未发现大哥的身影,在这蛟蜃的周围,只有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躺在这里,奄奄一息。

南宫痕皱起了眉头,将少年抱起,仔细观察了他的伤势,随即望向那条死亡的蛟蜃,沉默不语。

杀死这蛟蜃的人,竟然是这个少年?他如何得到大哥的云心的?他又是如何杀死这蛟蜃的?

南宫痕心里一片迷茫,他不知道这把云心在这少年手上会意味着什么。

大哥……

南宫痕望向莽林的尽头,以他的视力可见,除了自己和这个少年,这片莽林之中已经没了哪怕半只活物。

他眉头紧锁,沉思良久,随即拔出云心,抱着这少年出了莽林,回到了白衣军的驻地。

他并不知道,他检查少年伤势之时,在这少年的手里,一块黑色的石头化为了雾气,缓缓渗入少年的手心。

张不语此时心里很烦躁。

她恨,恨这天地如此残酷,恨自己没有力量,恨……只有自己存活在这世上,孤独无依。

彦郡张家一年前莫名其妙被人灭了满门,只余她一人生存,于这天地之间,她已经举目无亲。

她必须在这乱世之中想尽办法强大自己的力量,才有机会知道是谁将自己的家族满门杀绝,报仇雪恨。

而这白衣军乃是无主之军,实力在这天下也算是一流,有人评价道“白衣八百,胜抵过万雄师”。

自从她艰难逃生之后,她想尽办法寻到了张家一支在外的旧部收为麾下,随即来到蜀郡招纳亦是被蹊跷灭门的唐家旧部。

当她得到这两支部队之后,她需要白衣军,需要这支实力强悍非常的军队,可屡屡上门请求,南宫痕屡屡将自己拒之门外。

今日她不经通报直接冲入南宫痕的住所,就是想当面与南宫痕详说利弊,希望能得偿所愿。

然而不知为何,那片雾区竟然散去,南宫痕随即激动的冲了出去,自己的话尽数哽在喉间,说不出去。

难不成那云清歌真的没死?这十四年了,他竟然于今日成功杀死了那只蛟蜃?

她心里惊疑不定,脸上渐渐布满了冷意与不甘。

……

……

云天洛醒转之时,惊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他起身看着身上的被子和那身白衣,眉宇间满是疑惑。

他仔细打量着身旁的情形,谁知刚一转头,就听见一个声音问道:“你是谁?与云清歌有何关系?”

云天洛转头看向出声那人,只见一个白衣男子望着自己,手上握着自己的云心,紧紧盯着自己。

云天洛听得懂那人的话语,但是重伤未愈的他此时思维并不敏捷,他只能依据本能来行动。

因此他从床上跃下,直接向着一旁的窗子奔去,丝毫不在乎过大的举动导致他身上的伤口一阵撕心的疼痛。

南宫痕一直在等这个少年醒转,他心里太多的疑惑想要问询,谁知这少年醒转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想要逃,他眉头一拧,一步便冲上前去擒住少年的肩。

“你是谁?从何得来这把云心?”南宫痕沉声问询。

云天洛脸上并没有慌乱的表情,反而转身伸手,欲要夺过云心。

南宫痕见这少年无端起了如此大的敌意,本就惊疑不定的心里更是泛起不好的念头,干脆伸手掐住少年的脖子,硬生生将他提在空中,阴沉问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云天洛眼中没有多少波澜,南宫痕一直都在注视着这个少年的表情,但他并不明白,这个少年对自己的敌意从何而来?又为何面对生死如此淡然?

他怎知云天洛这几年在莽林间面对过多少次生死,又多少次从死亡的边缘挣扎求生。

云天洛一直都在冷静地等一个机会,哪怕生存的机会再渺茫他也要试一试,蛟蜃也好,这个男人也好,对于已经是赤子之心的他来说都一样,只要是敌人就去战斗,要么他死,要么敌人死。

单纯的少年心里早已没有对死亡的畏惧,只剩下勇敢而坚定的心。

南宫痕望着这个少年清澈干净的眼,望着他那张略有熟悉的面庞,听着他艰难的呼吸,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南宫痕将少年放下,皱眉问:“你可会说话?”

云天洛死里逃生,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何突然松手放自己一条生路,疑惑望向对方,缓缓摇头。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指着自己断断续续艰难开口:“云……天……洛……”

南宫痕一怔:“什么?”

云天洛指着自己的胸膛,艰难开口:“我……云天洛……名字……”

他声音虽小,这话落在南宫痕耳里却如同一道惊雷。

“你说你姓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