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很慵懒，在冬日里的暖人心。
妲己走出客栈可是并不饿，四肢却沉重得仿佛灌满了铅。
这两天恢复得挺快的，凉宫很细心地照顾她，一点都不比六王府的泫雅差，想到六王府，妲己心里一滞，不免的是一股酸味。
“苏小姐！”
忽然有人喊道，或许出于姓氏关系，她本能地望过去。
妲己微怔，抬头看去，一辆马车上，里面一个清秀娇小的女孩子对她笑着招手。
妲己左右望望之后才确认她是在向她招手，她带着迷惑向她盈盈走去。
“凉宫让我在这里等你，”柳云颜笑盈盈地说，“只是没想到会等这么久呢，我从晌午十刻一直等到现在。”
“啊……”
妲己抱歉地笑笑，天微亮的时候凉宫就吩咐了店小二多照顾点她，跟她说要出去办件事情就走了，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情。
“你还好吗？”
柳云颜小心翼翼地看她。
“嗯？”妲己一时没明白过来，随即微信地嗯了一声。
“凉宫说，如果你觉得累了，就让我直接送你，如果你觉得不是很累，他想让我带你去一个客栈，要让你吃些东西。”柳云颜
“庆祝？”
“是的！”柳云颜开心地笑，“凉宫有一个好消息想要同你分享。”
凉宫？好消息？
妲己沉默，犹豫了半晌，她此刻的心情并不适合去庆祝或者分享什么。
然而——
最终她还是点点头，回了客栈楼上简单收拾了几件凉宫前日叫人为她裁作的衣服便走了。
好像很远，夜晚。到了一个古香古色的小镇。
马车穿梭如流的人海中。
“嗯……我的名字叫做柳云颜……”云颜坐在妲己旁，边小心翼翼地说，脸上有些羞涩的神情。
妲己怔住。
她凝视云颜片刻，困惑地说：
“我以前认识你吗？”
云颜这样的神情已经出现两三次了，仿佛自己应该认识她，可是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
“不记得我也很正常……”云颜怅然若失，摇摇头，又振作起精神，笑着说，“没关系，苏姐姐，你知道吗，我很崇拜你的！”
“崇拜我？”妲己有些错愕。
“是啊”云颜微笑，飞快地看妲己一眼，“就是在那时候啊，离忧阁，那时候凉宫装成戏子想探进那些高官的内府，打探敌情，想不到你以为他有难，竟然演了一出美女救英雄。”
她的脸颊红红的。
“住手，谁敢动他试试！”她学着当年妲己说话的口气。“你闭嘴，我看这戏子凭自己的本事赚钱，比你这混账东西不知高贵多少倍！”
“苏姐姐太帅了，”云颜笑得满眼星星，“从此以后，我发誓将来要成为像苏姐姐一样的人，善良，正直，冷静，淡然。而且我也会是苏姐姐最忠实的跟随者和支持者。”
“可是……”她不好意思地说，“几年没有见到苏姐姐，又紧张又兴奋，反而不敢跟你讲这些，怕苏姐姐觉得我太孩子气了……”
妲己看着洁妮又脸红又局促不安的样子，脑海里渐渐浮现起一个久远的回忆。几年前，有个小小的女孩子每天偷偷躲在六王府拐角的街巷里，妲己每次回府一看到她，她就羞红脸转身跑走。
“那个总是躲在街口小巷里的女孩子……”
她试探地问。
“就是我！”云颜兴奋地说“还有一次，我大声告诉你我叫柳云颜，你现在已经忘记了吧？”
“这样啊。”
妲己不晓得自己应该做什么表情才是合适的。
“是啊，”云颜羞涩地笑一笑，“所以我希望苏姐姐能记住我的名字，后来机缘巧合，在一次路途中我成了凉宫的随身侍，有时候帮他办办事，有时候就当朋友咯。当时我就有强烈的感觉，因为凉宫我也会再见到苏姐姐的！”她满足地叹息，“如今果然遇到了，而且终于有机会把这些话统统讲给你听。”
“谢谢你。”
妲己对她微笑。往事早已在她的脑海里淡忘得只剩下浅浅的轮廓，可是她很感激，有人曾经如此惦念过她。
来到一个繁华的市街，云颜让马夫停好马车便领着妲己进去。
陪着妲己一起走进一个大酒楼，没有那种胭脂俗粉的感觉，是一栋清雅的大酒楼。只有她们两人的走廊上，云颜忽然凝视着她，眼神郑重：“他和我一样。”
“嗯？”
妲己再次怔住。
“始终没有苏姐姐，凉宫和我一样，他在心底一直都喜欢着你，那么那么深地喜欢你。”云颜笑容纯真坚定，“所以我要守护凉宫和你，只有他才是配得上苏姐姐的人。”
看着她认真坚定的眼神，妲己略微失神。
然后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宽阔的阁厅，壁灯幽静地亮着，落地窗半开，美丽的窗纱被夜风吹得轻轻飞扬，空气里有种星芒般的香气。纯白的羊绒地毯，茶几上有一支酒，两只水晶酒杯，和一个小小的水果蛋糕，就像油画一样静谧。
紫色的沙发里。
凉宫却静静地睡着了，他枕着自己的手臂，眼圈处稍显疲倦，肌肤依然美如细瓷，仿佛童话里的睡王子，呼吸均匀，让人不忍心吵醒他。
妲己走进他，心疼地皱了眉头。她得知他为了她跳落悬崖，还好因为自己的功底和厚雪的沉积才没有重伤，可是因为保护她，当了她的肉垫。。
“他这几天累坏了。”
云颜耳语般地对妲己说。
妲己静静望着云傲。
她真的亏欠这个男人太多了。
轻盈的声音从耳边掠过“他自己擅自跑出了，我还不知道，知道的时候他已经救了你在客栈几天了，那天我进去的时候还见到他在喂昏迷的你喝粥汤，即使你闭着嘴很多时候喂了进去却咽不下去，她就放下碗把你抱起来头部抬高点。”
像是一个故事，关于她的故事，一个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故事，她听得惊呆了。
“还有一次，那个店小二因为生意繁忙而忘记往你的粥水加糖，凉宫还因为这个把他们都臭骂了一顿，大发了脾气，那些店员熬药的时候他都会亲自去审趟，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苏姐姐，我从未见凉宫对任何一个人这么上心过。。”
他的声音梦魇般地回到了她耳边，丝毫听不到了云颜的声音：
“算了，这样也好，起码我就了你，起码你可以留在这里。”
“道千金一笑相逢夜，似近蓝桥那般欢惬。”
“再顾连城易，一笑千金难买”他目光忽然幽深，“这才是你原来的样子。”
“怕丢脸，我帮你挡着，爱哭多久哭多久，声音不要太大就好。”
“丫头，我喜欢你。”
“江山祭亡母，只有你，才是我想要的。”
“丫头，你说得对，和你在一起，我也很开心。”
“所以，我要你做我唯一的妻子，不要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就算要继承万里江山，那么多皇家弟子，抢都来不及呢。”
“我凉宫，以承宛太子之名立誓，若来日登基，终身不立后！”
她用力摇头，努力想将那些可怕的声音挥去。她可以的，她能够做到，这世上没有无法做到的事情，她并不笨，她知道他的执着。所以，只要再给她一点时间，她会让他用心去领悟。
手指握得疼痛入骨，妲己默默出神。
这时，她听到凉宫在睡梦中喃声低喘，接着他的身子开始不安地颤抖。她转抬起眼帘望去，只见他额角有细密的汗珠，眉心深皱，嘴唇也苍白失色，身体细细地颤抖着，喃喃低呼：
“不要走……我很冷……娘……”
她一怔，立时明白他是在做恶梦。他曾跟她说过他以前生活的艰苦，母亲嫁入了皇室却也因为后宫的勾心斗角被奸人所害。
“不要走……娘……”
凉宫挣扎着低喊，身体痛苦地扭动。
“醒醒，只是梦，只是做梦啊，醒来就好了。”妲己放柔声音，用手轻轻哄拍他的肩膀。
“娘……”
妲己的眼角有隐约的泪水，他深深蜷缩在沙发里，静静地颤抖。
无法想象，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却在梦里思念母亲而落泪，他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痛苦，这一路是怎么挺过来的。
“醒醒……”
她轻声哄拍着他。
“醒来就好了，不要怕，那只是梦……”
凉宫的睫毛颤了颤。
眼睛慢慢地睁开，眼珠乌黑潮湿，仿佛一时间还陷在梦中无法醒来，他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几秒钟后，他轻轻转头，看到了身边神态柔静的妲己。
“醒了吗？”
她微笑着凝视他。
凉宫回望着她，神情里有种深黯寂寞的脆弱，静静地望着她，良久良久，他才仿佛终于醒了过来，从沙发中坐起，对她说：
“对不起丫头，我好像睡着了。”
“这几天太累了吗？”她声音柔和。“对不起，都怪我。。”
他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叫她不要多想“傻丫头，我去洗脸。”
凉宫“霍”地起身走进浴室，她听到水龙头发出的水声，听到水花拍打在他脸上的声音。
等他从浴室出来，妲己发现他又恢复成以往的那个凉宫，头发上沾着些水珠，俊雅清爽，完美得无懈可击。
她心底暗叹。
他和她果然是同样的，永远想用厚重的盔甲把最脆弱的那一面隐藏起来，仿佛如果别人看不到，自己也就会忘记那些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