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九世轮回血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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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彼岸花开

梦总是很短,梦总是很旖旎,梦里的人也很脆弱,你看着他一回眸,一抬手……醒了,就再也不会见了。

钱惊鸿不喜欢做梦,也很多年不曾有梦,因为入梦太深,就会见到那些人,那些事,多少那已遗忘的过往。

这个梦很长,长到钱惊鸿拼命想要打破,身体却无法从梦境里过来。

杭州城外,杨柳岸边,春风拂枝,柳絮迷眼,那是钱惊鸿第一次看到义夙煌,白衣白马,俊朗面容,不知道谁喊了他一声,义夙煌回过头,露出醉人笑靥……

又是谁,喊了他一声?

是谁?

谁?

满头大汗的钱惊鸿睁开眼睛,第一个进入眼帘的还是顾霓裳,还是在马车上,马车还是在颠簸的路途中,赶车的还是姜魄,如果不是身体空乏的感觉,只会觉得一切只是梦境,什么都没有改变过。

发觉昏睡不醒的人有了动静,顾霓裳停下手中捣药的小杵,将连忙探过身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顾霓裳看到钱惊鸿惨白的那张脸,欲言又止,叹了口气,续道,“‘彼岸花开’的事,姜先生给你把脉的时候已经知道了……”

“彼岸花开”本是东瀛传过来的秘药,配方被一个杀手组织得到,用以控制死士,后来此组织被义剑城剿灭了,配方自然落到了负责善后的钱惊鸿手里,然而众所周知,钱惊鸿并不善药理,那么,此药必是鬼医凉左的杰作,只怕效力更甚,此药呈黑色丸状,外观与一般药丸无异,但服用之后,可在短时间内将激发人的潜能,让服用者内力陡然提升五到八层,更恐怖的是,此药能够让服用者在一定时间内感受不到疼痛,感受不到受伤的痛苦,自然在战斗中能够厮杀得更加勇猛,变成不折不扣的杀人机器,但终归不是正途,药效消失以后,身体会陡然乏力,严重内虚,短时间无法恢复,体虚者甚至瘫痪在床无法动弹,最后会出现美妙的幻觉,让服用者陷入美梦再也不愿醒来,死士而已,若是一击不中,纵使敌人留情,自己的主子恐怕也会因为顾忌泄密而杀人灭口,横竖都是要死,死前做个美梦,也是一种恩赐了,此药含有高浓度的蔓陀萝花成分,极易成瘾,难以戒除,长期服用,个人意识渐渐丧失,不畏痛不畏火,成为一具只知道杀戮的活体凶尸,据说第一个服用此药之人,梦到了彼岸花开的绝美刹那,顾此得名。

钱惊鸿没有回应顾霓裳,神情有些恍惚,对顾霓裳的话也置若罔闻,没有丝毫动容。

这时,在外头赶车的姜魄突然拨帘探头进来,顾霓裳有些不知所措的“啊”了声,果断选择了闭嘴。

钱惊鸿则,装作没这么个人,果断把眼睛闭上,摆明了不想理会他。

“吃过几次?”没有任何解释这么快醒来,肯定是对“彼岸花开”有一定的抗药性,细想便知,更何况是面前这个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百晓生。

车厢里陷入死寂,顾霓裳大气都不敢,虽然昨日破了狂刀门的围剿,但却是以这种代价换来的,随之牵扯出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更加让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大约是要赶车,姜魄收回探进车厢内部的身子,没有再说什么,随着马匹的嘶鸣,车速越来越快,顾霓裳知道他想尽快赶到目的地,钱惊鸿不能等,她更不能等。

车轮压过一块半大不小的石头,狠狠磕了一记,没有坐稳的顾霓裳撞到了车壁上,禁不住呻吟了一声,打破车内的死寂。

沙哑的声音从突然睁开眼睛的钱惊鸿嘴里吐出,“我有分寸。”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满足姜魄快要爆炸的情绪,马车骤然停止,停在了离官道不远处,路边的一间小茶棚旁,茶棚虽小,但五脏俱全,有灶台也有茶炉子,四张露天摆放的桌子都已坐满,生意看上去相当不错。

待得马车停稳,顾霓裳连忙带着干粮袋和水壶爬下马车,去找茶棚小二补充,以备不时之需,来往客旅很多,低调的三人,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姜魄端了两碗清汤面小心翼翼的钻进车厢,将面放在车内案头小茶几上,压低声音,“如果还有力气起身,就坐起来吃两口。”

被子下面的钱惊鸿,思考了半秒,终是熬不过咕咕叫的肚子,伸出被下双臂,摸索着扶住车壁可以攀抓的凹凸出,费力支撑上身,慢慢坐起来,就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都已让他唇际发白,额角的汗水滴落,像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即便如此,任然无法坐起来,仅仅只能靠着车内的小茶几,堪堪半趴,支起上半身,身体的虚乏层度可想而知,整个过程中,姜魄一反常态的没有出手相助,但目光却没有半分离开,简直可以说是,眼睁睁直勾勾的盯着钱惊鸿拼了命才挣扎着坐起来,脸色也愈发阴沉。

“你应该很清楚这东西吃多了会上瘾!”姜魄叹了口气,幽幽道,原来他是故意不出手帮忙,想看看面前之人到底有没有怎么样。

“我的武功如何,能不能入眼,江湖无所不知的百晓生,怎会不知。”稍稍平复呼吸,钱惊鸿没有去动面前的清汤面,眸底流光回转,而后暗淡不已,发觉姜魄的意图,钱惊鸿闭上眼睛,似乎很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半晌,才低声自嘲道,语中的尴尬与艰难,隐晦得有些令人心酸。

虽然,天下皆知,钱惊鸿的武功是“义剑三杰”中排末的一个,但这并不影响“钱惊鸿”这三个字,在义剑城乃至整个中原江湖的声望,而钱惊鸿本人近年来的表现,也是愈发重商赚钱,而非奋力在江湖上搏出位斗武功排名,若非如此,怎会凭白得一个“死要钱”的外号。

姜魄将小几上的钱惊鸿面前的那碗抢先端过,熟练得用筷子搅起一束龙须面,送到钱惊鸿嘴边,“这些年,你竟……”没有半分长进,但话到嘴边却变成,“凉左怎么会帮你配这种东西?义夙煌难道也不管?”

听到“义夙煌”三个字,钱惊鸿低下头,扶桌的十指无意识的收拢握成拳头,指甲划过桌面发出微小的噪音,刺耳,“这些年?”钱惊鸿反问道,”这些年你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比如‘丐帮少主’?这年些,我又有多少事情是你不知道的,比如‘彼岸花开’,这个偌大的义剑城,又有多少事,是我们不知道的……”

看似轻描淡写的话,却将昔日的情若金兰的四个兄弟之间越来越复杂的关系,一语点破,简单的一针见血,完全不复昔日八面玲珑,一句话绕三圈的风格,如此开门见山,很多年没这样过了。

自知没有立场,姜魄一时语塞,“我并不是故意要瞒你的,只是家父的身份……哎,总之一言难尽,你懂的!”

我还真特么就不懂了,也不想懂!

钱惊鸿心道,突然伸头,将送至唇边的面条咬下,用力之猛像是要把筷子也吃掉一样,半讥半讽道,“堂堂丐帮少主,自然不是有意,而是一开始就没打算说清楚,准备瞒到底吧!”钱惊鸿冷笑了两声,续道,“义剑城不养闲人,这一条铁律,还是你当初的加上去的,我钱惊鸿什么样,自个掂量得清清楚楚,除了‘跑得快’,其他一招半式的根本可以忽略不计,我不像你有这样显赫的家世,就算退出义剑城也有一条道照样风生水起,甚至可以带着一队护卫,威风凛凛的去匡扶江湖道义,而我无师无门,甚至连教自己拳脚的镖师都不知道姓什么号什么……”钱惊鸿抬起头,望向窗外,外面一张张陌生的面孔纷纷扰扰,却没有谁为他停留,寂寥爬满脸庞,无力而苍白。

“那你也不该吃这种劳什子伤己的药……”

“我已无家可归,你让我怎么办,退出义剑城?出了义剑城还有活路嘛,多少人等着盼着义剑城倒台,好去给里头的人再添一刀,这个江湖最不缺的就是人命。”

“哎……”这顾无双不就上赶着来添刀子么。

“有些事情来了,我根本没办法,也没能力做到,但他一句话吩咐下来,底下的人都在看着,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在,就算知道自己不是神,这种时候也必须把自己变成神一样的存在,可我终归不是传说,也成不了仙,再怎么策算无遗,也总有疏漏的地方,怎么办,只能出手,做不到,就只能靠药了,仅此而已……难道驳他义剑城主的威信,还是打你百晓生的脸?”

“就算我不在,你还可以找凉左,他可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如此逞强,已然不是“心疼”二字能够道出姜魄此刻的心境,夹杂更多的惊讶--虽然一直知道钱惊鸿很努力,努力做好划给他的版图里所有的事,也知道他没有义夙煌那般武功高强受世人瞩目,也没有个像自己这般为人尊重的师门,更无凉左这一手可医可毒千金难求的手艺,却从未觉得他有差一丝半点,殊不知这样的平起平坐,是要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也被钱惊鸿愤然打断。

“不要跟我提凉左,凉左在的日子头,我用脚趾头都能数得清,今年就见过一盘,一盘,这唯一的一盘还是在信里,找他有什么用,左不过就是多瓶药罢了…”收回目光,狠狠的吸了口气,仿佛这个气压越来越紧张的车厢,空气已经很稀薄似的,“难道要我仅靠个兄弟之名,在义剑城混吃等死?就算他不计较,自然有人上赶着帮他计较,这个道理简单到跟一加一等于二一样,堂堂不知无所不晓的百晓生阁下,非要我说破才够!”

这一席话仿佛用尽了钱惊鸿最后的力气,已经失了吃面的胃口,钱惊鸿此刻只想安安静静的把心头上,自己亲手在伤口上剜出的腐肉给塞回去,塞回这从未道出的,血淋淋事实,松开扶桌的手,慢慢滑回被子里,躺下,脸色更加苍白,带着些许了无生机的灰暗。

姜魄脑子里突然闪过义夙煌身边那个述红趾高气昂的脸,满是懊悔,对钱惊鸿的讽刺,更加无言以对,“义夙煌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这个城主真是越当越回去了!”姜魄突然发现,他竟然是第二次说这句话,好像自己除了如此抱怨并没有带来一丝改变,“早知道你在义剑城如此……就该带着你一起云游才是……”

云游四方,行侠仗义,剑指天涯,这样的生活,钱惊鸿不是没有想过,对此期许,早在近些年义剑城的迅速壮大中慢慢的磨成了渣渣,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自己明明有愿望,却是又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在有生之年,能不能达到,算计到现下这番地步,却也是对自己最残酷的剖析,清明至此,也是一种悲哀,确实只能在‘彼岸花开’之后,来一场虚假的一尝夙愿,这不是身体的瘾,而是心上的瘾。

“我倒是想,呵呵,也就只能想想罢了……”一滴晶莹的液体,不经意从眼角滚落,行径的轨道很快就干枯得无迹可寻。

一席话下来,桌上两碗清汤面早已凉透,漂浮着汤上的葱花,被烫得变了颜色,不复最初的光鲜绿色,就像马车内将这层窗户纸捅破的两人,昔日四人在义剑城楼屋檐上偷酒喝的情景,已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