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保健养生疯子——一个实习心理医生的精神探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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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船工(2)

“不——冥河上的船工。”我推开门走进了荷兰。显然晚餐车在我之前才刚进入这个房间里,厨房的服务员把栅栏开锁,那些锁是为了保证托盘待在自己的槽里而设的。一大群病人袭向餐车,他们的眼里充满了渴望,但同样充满了对今晚医院为他们准备了什么的猜疑和期待。脚本总是这样:

“我没点过果冻!”

“又没有鸡肉!”

“要是你不要,那就给我吧。”

“下次记得要填好菜单。”

就像是围着喂食器的鸟群一样,一个接着一个他们拔出各自的托盘然后重新回到彼此的位置。

一个声音从左到右在我脑后经过:“你的病人正看着你。”是芭博,把她的外套搭在肩上,一路摇曳着走出一条通往门口的B形线。护士们被医疗体系压榨,但是医师们则不然,作为自以为是的君主们,他们都是准时回家的。

“你的骑士正穿着闪闪发亮的铠甲等着你呢!”我吼道。

我不确定她是否听到了我的话,但是病人听到了。他们一定是以为我在对他们说话,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不是的,嗯……我是在和……呃……”我用拇指越过肩膀指指身后,但是芭博已经消失不见了。病人们只是注视了一会儿,几秒后就是去了兴趣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食物上。只有一张脸仍将焦距放在我身上,是瑞秋·芬斯基。她一手拿着可乐,另一手握着七喜,向我急急跑来,手臂向外伸着好像是在用碳酸罐子维持着平衡似的。

“医生,医生!”

我为我正要进入一场本可以避免的对话感到打击。

“骑士医生,我能问个问题吗?”

“我叫霍顿博士。”

“哦,你有没有圣水?”

“不,我没有。你……要一些?”我一问出口就后悔了。

“我需要圣水来补充我的水,它很重要。”

“你在这里看起来已经喝了够多了。”

“噢,这些根本没用——咖啡因、焦糖染色、人工甜味剂、甜蜜素——所有这些化学品无疑都会阻塞我的脑障碍。圣水能帮助我清洁我的轴突,然后让我的精神能量更自由地流动。”

“呃,是的。”我可没为此做过准备。

“卡流是最重要的,从一个神经到另一个,从一个脉轮[3]抵达另一个,在身体里循环往复,自由地穿行在内脏间,还有血脑屏障[4],然后下到双脚,因为脚趾连着膝盖,膝盖又连着心脏,然后从心脏传达大脑皮层。”

救命!有医学知识的病人。我尽力挪开自己:“瑞秋,我很想和你多谈谈,但是我必须走了。”

瑞秋和我一起横跨一步。

“有时候这些能量想要逃脱,从关节或者从头顶。石器时代的人们认为这样是好的,所以他们才会使用换钻,他们在你的头顶用石刀开洞,那造成了大部分的水分蒸发。但是现代科学证明了能量必须在系统里流通,它必须集中在重要的神经中枢。”

站在餐车旁的某人吸引了我的注意,是坦诺斯蒂安先生,他正摆着手向我示意。

“抱歉,瑞秋,我必须和我另一个病人谈谈,也许你该和你的治疗师聊聊这些事情。”

“我已经和他说过了,劳伦士博士是个好人,但是他只是个医学生,对hydroneurology[5]还没学多少。”

向螳螂捕食一样把胳膊放到自己身体前,然后迈着脑损伤病人特有的笨拙的跨阈步态[6],坦诺斯蒂安先生向我缓缓靠近过来。他眼里露着凶光,手上还拿着半撕开的番茄酱。

“医生!护士告诉我你打算收走我的驾驶执照。”

“我们早上谈过这个,记得吗?坦诺斯蒂安先生。”我把自己移到他和瑞秋中间,希望她能领会到她不是谈话中一员,但是她绕过了我仍旧聚精会神地听着。

“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你怎么可以拿走我的驾驶执照?”

“我不能那么做,坦诺斯蒂安先生,只有机监理局或者法院才有权那么决定。我只是告诉他们我们很担心你,你已经有过几次轻微事故,我们希望能够防止严重的情况发生,你的集中力和协调力都已大不如前了。”

“我听着觉得挺神经病的。”瑞秋附言道。

“不好意思,瑞秋。”我捉着坦诺斯蒂安的手臂想要阻止他离开。

“原谅你了。”她边说着边跟在我们后面。

“坦诺斯蒂安先生和我需要单独谈一会儿,或许我们可以在图书馆的小隔间里坐会儿。”

“我不在乎她是不是在旁听,”他说着把手臂从我手中抽出来,“事实上,我正想要个证人。”

“我知道你觉得我是在和你作对,觉得我们想要从你这里夺走什么。但是请相信我们是想要帮助你,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更多的情报,你今天去计算机辅助测试扫描吗?”

瑞秋睁大了眼睛:“我知道那个!脑障碍堵塞!”

“脑什么?”

“没什么,坦诺斯蒂安先生。你作过计算机辅助测试扫描了没有?”

“是的,但是我不会让你拿走我的驾驶执照的,我也绝不能忍受任何一个护士到我家里去。”

“计算机辅助测试扫描是用来检测神经突触的微放射自显影技术的。”瑞秋加了一句。

“拜托了,瑞秋,现在不是好时机。坦诺斯蒂安先生,让我们等待计算机辅助测试扫描的结果吧,我们那时候再决定你的执照。现在,也许你该去见见我们的职业疗法专家,他能为你做个全面检查看看你能在厨房里做得如何。可能你在做饭、清洁或者自己吃药上需要帮助,一个护士会很有用的。”

弗洛伦斯·南丁格尔[7]曾用冷水来缓解脑热。瑞秋说道,她看来真的相信自己对谈话做了重要贡献。

“我不需要弗洛伦斯·南丁格尔,或者艾卜兹·史怀哲,也不要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我只想离开这里,我只想一个人待着。”

他晃着他的手臂,我的眼睛则一直紧随着开了封的番茄酱,后者正直指着我的衬衫。我祈祷着我能毫发无伤地从这场小争执中存活下来,可正当我集中精力想下一句说什么时却被一阵电动马达的嗡嗡声打断了。我大脑里瞬间闪过危险的警告,但是已经太晚了。轮椅撞到了我一边的腿,我被撞得失去了平衡。凯西·玛蒙抬头看向我,带着喜气洋洋的兴奋劲。

“霍顿博士,芭博告诉我你可能很快就会给我出院准许了。”

“噢,她跟你说了?我们马上就谈谈这个,再给我一分钟,我马上就和坦诺斯蒂先生谈好了。”

“他们正在讨论弗洛伊德和突触堵塞。”瑞秋补述道。

“我怎么还没得到准许?”坦诺斯蒂安先生说着,一边仍危险地挥舞着番茄酱包。

“我们会谈到的。”

“他不喜欢给准许,他就喜欢谈话。”

“那当然不是真的。我是想说——凯西,你为什么不和瑞秋在那里坐一会儿,等我和坦诺斯蒂安先生谈完呢?”

“谈谈,谈谈。”

“谈话会让脑障碍松弛。”

“我已经谈够了,我要离开这里——和我的执照一起,而且没有任何护士。”

“我觉得我们真的应该分开来,这样我才能和你们所有人单独说话。”

“分开来逐个击败,有人要可乐吗?”

“我想要准许。”

“七喜呢?”

“我要我的执照——”

“等会儿,凯西。”

“——还有不要护士。”

“我待会儿能要个吗?”

“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总之它们对大脑没好处。”

“那为什么你不给我呢?”

“我脑子没坏,它没坏!”

“坏不是准确的措辞,只是——”

“你还觉得我病着,对吗?”

“我没那么说。”

“你说了,你就是说了,你说了它是——”

“但那不是你的意思,你觉得我——”

“——恶化了。”

“——疯了。”

“——阻塞了,就是那样。”

我的思想就像是过热的机器那样锁死了,每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坦诺斯蒂安拿着番茄酱的手开始颤抖,正好对着我的胸口,而凯西不安的手指摸着电动轮椅的按钮。我站在那里像是时间停止在了永恒的瞬间,因为我知道即将到来了,我无法避免的——胫骨上的敲击,我衬衫上的番茄酱滴,我职业外表破灭的尴尬——我的理性败给了疯狂的武装力量的惨状。

“电影要开始了!”房间中发出的一声就像是宣告着基督再临。

“哦!我想是《大白鲨》!”瑞秋尖叫道,“我们要在好位置被抢光前快点过去。”

凯西的眼睛也发光了:“是啊,我喜欢那部电影。”她们双双迅速向后转,然后加速冲入了会议室,独留下困惑的坦诺斯蒂安先生茫然地看着我,仿佛突发事件按下了他脑袋里的“删除”键一般。实在想不起来他到底想在我这里得到什么,他放下了一直指着我衬衫的举着番茄酱手枪(ketchup-gun)的手,转过身然后缓缓走向了会议室,尾随着瑞秋和凯西的脚步。

[1]约前460~前337年,古希腊著名医生,被西方尊为“医学之父”、西方医学奠基人,提出体液学说。

[2]美国M.杜威编制的综合性等级列举式分类法。

[3]印度人认为人身体内的能量中枢。

[4]指脑毛细血管阻止某些物质(多半是有害的)由血液进入脑组织的结构。

[5]流体精神学,此词汇为瑞秋自行创造。

[6]指行走时双目注视地面举足过高,步距宽大,踏地过重。

[7]因在克里米亚战争进行护理而闻名,被誉为“提灯女神”。她是世界上第一个真正的女护士,开创了护理事业,1908年3月16日,她在88岁高龄时被授予伦敦城自由奖。“5·12”国际护士节设立在南丁格尔的生日这一天,就是为了纪念这位近代护理事业的创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