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那些喜欢思辩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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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斯宾诺莎——心灵的绝对德性就是理解

巴鲁赫·斯宾诺莎(1632——1677),出生于荷兰阿姆斯特丹的犹太人。一生贫困,以磨制镜片为生。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在海牙为人磨镜片赚生活费的人,却写出了《伦理学》、《政治论》等诸多名著,他试图弥合笛卡尔心物二分理论的缺陷,提出了上帝的新定义。他是与笛卡尔和莱布尼兹齐名的伟大哲学家和科学家。费尔巴哈曾把他称为“现代无神论者和唯物论者的摩西”,诗人海涅则说:“所有我们现代的哲学家,虽然也许常常是无意识的,都是透过斯宾诺莎磨制的镜片来观看世界。”

从信徒走到异端

在1656年7月26日,荷兰阿姆斯特丹的犹太教会进行了一项开除教籍的仪式,教会的拉比用洪亮的声音对开除教籍者施以最严厉的诅咒。灯烛一盏盏依次熄灭斯宾诺莎,象征着那个被开除教籍的人的精神生命从此即告完结,并向整个犹太世界发布了公文。公文上说“任何人都不得以口头或书面的方式与之交往,不得对他表示任何好感,不得与他同住一屋,不得与他同在两米的距离之内,不得读他的著述和书写的任何东西”。这个可怜的被整个犹太教世界孤立的人就是斯宾诺莎,时年24岁。

这是怎么回事呢?这就要从斯宾诺莎当时的思想说起了。斯宾诺莎出生于荷兰阿姆斯特丹的一个犹太家庭。他的父亲是一名商人,拥有宽裕的家庭条件,因此小斯宾诺莎可以进入当地的教会学校,学习以后如何当好一个拉比。可是,斯宾诺莎是如此的聪敏好学,使得他在学完拉比的课程之后,他还有大量的时间可以去看那些用拉丁文写的哲学和光学乃至多门科学的著作。就是在阅读这些著作的时候,斯宾诺莎逐渐萌发了日后导致他被逐出犹太教会的思想。他开始漠视犹太教的教规仪式,拒不执行犹太教的饮食规则,他不相信灵魂不灭,否认天使的存在,主张上帝并不像教会里所宣扬的那样是超越于世界的精神主宰,而是表现在大自然中。

斯宾诺莎这些大胆的言论理所当然的在犹太教会中产生了巨大的冲击,那些拉比们对此恼火异常,但是他们并不想将斯宾诺莎的言论宣扬出去,因此一开始他们曾经找到斯宾诺莎并许诺说“如果他可以保持沉默,并在表面上报答他对宗教的某种程度的服从,他就将获得一笔可观的年金”。须知那时的斯宾诺莎正逢父亲去世,财产被同父异母的姐姐获得,他必须自食其力了。但是斯宾诺莎拒绝了,因为这会“导致他成为真理的叛徒,如果他接受这笔年金,放弃对教会的批判的话”。于是,教会在1656年6月的一天,传唤了斯宾诺莎。在拉比们的法庭上,诸多的人指证斯宾诺莎妖言惑众,发表异端邪说。斯宾诺莎夷然不惧,而是做出了犀利的反击,阐明了自己的思想。因此法庭做出了开除斯宾诺莎教籍的决定。不过,他们给了斯宾诺莎三十天的思考期以便“留校察看”,如果斯宾诺莎表现良好的话,他就可以重回教会,但是斯宾诺莎依旧我行我素,于是在1656年的6月27号,在荷兰阿姆斯特丹,发生了一开始的那一幕。拉比宣称:“我们驱逐、孤立、憎恨和咒骂巴鲁赫·斯宾诺莎,……主将不宽恕他,主将对这个人表示愤怒和给予惩罚,并使他领受《摩西律书》所载诅咒的所有灾祸;主要在普天之下毁他的名;并且,对于他的堕落,主将按照载入《摩西律书》中的苍天之下的所有诅咒把他逐出以色列人的12支族。”

对于这犹太世界最严重的惩罚来说,斯宾诺莎却对咒骂毫不在意,他曾说:“很好,这样我就可以不必强迫自己去做我本意不愿做的事情了。”

但是犹太的拉比们并不放过他,他们向阿姆斯特丹当局控告,说斯宾诺莎是个危险分子,要求当局将之驱逐。斯宾诺莎不得已,只好开始流浪,最后避居海牙。这个时候,斯宾诺莎双亲已经亡故,犹太世界与之决裂,不得已之下,他只好靠磨制镜片维持生活。

斯宾诺莎所磨制的镜片由于其本身深厚的光学造诣,所以质量上乘,当然斯宾诺莎本人并不关心这个,磨镜片只是他维生的手段而已,他最重要的事情是每天磨制完一定数量的镜片交给朋友代卖之后,他就一头扎进了哲学的世界。由于生性淡薄,并且犹太的世界将他从日常的生活世界中驱逐,于是他索性就将自己埋进了哲学这个孤寂的世界,放弃了一切的财富,荣誉和感官的快乐。

当时在海牙,斯宾诺莎几乎如同名胜一般,每个来海牙的人都以瞻仰斯宾诺莎的风采为荣,但是斯宾诺莎从来不曾接受过任何的馈赠。他先后拒绝了一个商人,也是他的好友西蒙·德·弗里的给予他一笔2000弗罗林的馈赠和西蒙死后将遗产赠送给他的好意。在西蒙将财产留给兄弟之后,斯宾诺莎又一次拒绝了西蒙兄弟的年金的好意。他说:“如果我彻底下决心,放弃迷乱人心的财富,荣誉和感官快乐这三种东西,则我所放弃的必定是真正的恶,而我所获得的必定是真正的善。”“爱好永恒无限的东西,可以培养我的心灵,使得它经常欢欣愉快,不会受到苦恼的侵袭,因此它最值得我们用全力去追求,去探寻。”

与教士们的辩论

在1656年6月斯宾诺莎被拉比传唤到了法庭的那天。他在庭上和众教士们展开了激烈的辩论。辩论是从“犹太教法典是否具有普遍适用性”开始的。

教士们认为:“犹太教的法典是普遍适用于全人类的法典,因此任何人都应该遵守犹太教的法典。”

斯宾诺莎对此嗤之以鼻。他反击道:“很显然,犹太教的法典最多只能适用于犹太教,它对世界上绝大多数人来说根本没有约束力。比如说,整个基督教的世界。”

“可是基督教也是信仰上帝的。”教士们认为自己抓住了斯宾诺莎的话柄。

“我是信奉上帝的啊。”斯宾诺莎一脸无辜地说道。

教士们纷纷激动兴奋起来,因为斯宾诺莎说他相信上帝,他们以为已经将斯宾诺莎驳的哑口无言了。

“可是你信奉的上帝是哪个上帝啊?”一个对斯宾诺莎稍有了解的教士不相信斯宾诺莎会这么干脆轻易地投降。

“我信奉的上帝,在逻辑学上或者形而上学上可以被称之为实体,在神学上就是被你们称之为上帝的东西。”斯宾诺莎狡黠的笑了笑。

教士们群情激愤:“这家伙竟然说上帝是个东西。”

“他诬蔑上帝是个东西。”

“上帝明明不是个东西。”

“对,上帝不是东西。”

……

“肃静。”庭长拿起小槌子使劲的敲了敲,因为教士们已经被斯宾诺莎牵着鼻子走了。他问斯宾诺莎道:“你可以说说你的‘实体’的概念是什么吗?”

“当然可以。”斯宾诺莎正容答道,“所谓的实体,我指的是那种存在于自身之中,并通过自身被思考或理解的东西,也就是说,形成实体概念无需借助于另一个事物的概念。”“那么你的实体和我们的上帝是一回事吗?”教士们虽然早就风闻过斯宾诺莎的思想,但还是要求斯宾诺莎亲口说出来,想借人多势众来压服斯宾诺莎。

“所谓上帝,我指的是绝对无限的存在物或由无限属性组成的实体。其中每种属性都表现出永恒,无限的本质。”斯宾诺莎面不改色。

“你说的上帝和《圣经》中的上帝有区别吗?《圣经》中的上帝也是无限存在的。”某教士气势汹汹的回道。

“那可完全不一样。”斯宾诺莎摇摇头道:“《圣经》中的上帝其实是不存在的。”一句话捅了马蜂窝,教士们将之奉若性命的上帝竟然被斯宾诺莎斥为不存在,这让他们以后怎么生活,怎么布道呢?

“你们应该明白。”斯宾诺莎冷冷的说道,“《圣经》本身并没有给上帝有过一个严格的定义,《圣经》中的上帝并不具有无限存在的本质,而只是你们口中的爱和正义的属性。你们只是从自己的感觉表象上出发,去塑造上帝。将上帝想象成了统治者、立法者、皇帝、正义、爱等等。可是你们想过没有,这些都只是人的属性而已。你们这样做,是把人的属性加到了上帝的身上,只不过你们是把对人类最美好的要求和最完美的属性加到上帝身上,你们这是在贬低上帝。你们觉得你们把一头猪的属性摆到人的身上,人会觉得那是光荣还是耻辱?虽然那已经是猪最完美的属性了。”斯宾诺莎大笑道,轻易的将莫大的罪名按在了教士们的头上。

“不,我对上帝的虔诚无人可比。”教士们纷纷向上帝表示忠心。

“按照你的说法,难道上帝都不具备这些属性吗?”教士们问道。

“当然。”斯宾诺莎点头说道,“上帝根本就不具备这些人的属性,这是个没有耳朵和眼睛,没有正义和爱的上帝。当他活动的时候,他并不考虑任何人的需要,而仅仅按照他自身的规律来运动。这些规律并不像你们所想象的那样,是指向人的需要和幸福,而是指向他自身的存在。”

“指向他自身的存在?”教士们听不懂。

“对,就是指向他自身的存在,按照他自身的规律办事,其实我所说的上帝,就是自然界这个确定性的存在。”斯宾诺莎终于说出了他真正的思想,“这个实体有两种性质,广延和思维,这两个样式是认识自然界这个实体的两种方式。但是实体无限而不变,样式有限却多变。实体的运动就像刚刚所说的上帝一样,是按照它自己本身的规律来行动,并不因外界的变化而变化,因此它的任何行为都起因于它自己,就像上帝一样。”

斯宾诺莎继续侃侃而谈:“这个上帝和自然界一样,本身它的运动不因为外界的变化而变化,也就是说,它的一切活动都起因于他自身的原因。有了原因,于是这个世界开始运动,并持续不断的因果循环,造成了这个世界不断的运动。因此上帝的本质就是那个最开始的一切事物的原因,即自然界开始运动的那个原因。”“那,上帝和自然界难道就没有区别了吗?你这个可怕的无神论者。”教士们大叫起来。

“基本上,上帝和自然界还是有区别的。”斯宾诺莎顿了一顿,好似在整理着自己的思路,因为之前他并没有时间好好思考过这个问题,“上帝具有主词的意义,而自然界只具有宾词的意义。因为上帝这个存在物,如果不具有和自然界、人不同的个性、特点和属性,那么它就完全是一个多余的存在物。”

教士们哗然,他们为之奉献一生的上帝在斯宾诺莎看来竟然是多余的,甚至连斯宾诺莎都不敢相信自己,他直接否定了上帝的存在,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无神论者啊。

“我要求判他流放。”“我要求判他死刑。”……教士们的声音此起彼伏,都要求立刻处决这个敢于亵渎上帝的家伙。

“好了,我没时间和你们继续浪费时间了,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斯宾诺莎迅速离开了法庭,因为他必须立刻将他刚才的发言记录下来,他相信,他已经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真谛,他甚至可以弥补笛卡尔因为心物二分而造成的心物隔阂,以致笛卡尔不得不借助上帝这个神秘的存在来弥合。现在,斯宾诺莎确定自己已经找到了这个关键,那就是:这个世界存在的确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