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医学中国医疗何处去
20031100000010

第10章 曾经的天使(2)

公众想不明白,医生也想不通,你如果不深入到医疗行业内部去,很难理解医生的生存状况,很难看得出黑心医生有多少收入,红心医生有多少收入,普通医生有多少收入。转行已经成为医疗行业的一个常见现象,医生之间也经常探讨医院收取的钱都到哪里去了,一边是患者交出来昂贵的医疗费用,一边却是医生们并不高的薪水,大部分医生都是有苦难言、一肚子委屈,他们埋怨公众不应该总是以医院对患者收取很高的医疗费用就简单地推断出医院中的所有医生都会有很高的收入。普通医生说,我们是靠自己的良心和技术吃饭的,我们每天的工作就是给患者治病,没有多大的本事也没有多高明的手段,可现实环境却无故给我们身上加上了巨大的压力,让我们拿着不算高的工资老老实实地为患者工作却还被骂成白衣狼,我们要是真的白衣狼也不委屈了,问题在于挣黑心钱的不是我们啊。我们容易吗,不只是白天要工作,晚上经常还要值大量的夜班,领导规定了你就不能不去。我们的工作既是脑力劳动也是体力劳动,做护士的每天要走很多路,做外科医生的有时候做一台手术所付出的体力并不亚于农民工兄弟修建一面墙。有时候中午只能在办公室里匆匆地吃一个盒饭,然后就马上继续工作。

医生群体之中确实有很多高收入者,高收入的医生可以住上好房子开着好车子,但绝大多数基层医务工作者却不都是有好运气的。如果一位医学院本科毕业生刚刚到公立医院的普通科室就业的话,要是没有工资以外的收入,他就会与普通的工薪族一样,想买一套普通住宅也要攒好多年的钱并且还要父母出钱帮助。

医改同其他任何领域里的改革都一样,都是一个利益的调整和重新分配的过程。既然是改革,就不能回避利益分配的话题,不只是患者的利益问题、公立医院与私立医院的利益问题,还有一个医生的利益问题,不公的利益分配是当下医疗弊端的根源所在,这其中也要涉及到普通医生的利益不合理问题。从这个方面来说,这次实施的新医改要想取得成功,想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就要涉及调整和改善医生的工资、待遇,让那些善于攫取灰色收入、吃回扣、拿红包的医生们不再长袖善舞,让那些老老实实工作却仍然工资很低的医生不必再为效益和奖金所累。在现实生活中,既然公务员可以涨工资,既然教师们的待遇可以向公务员看齐,那么也要以同样的思路考虑基层医生,医生的工资待遇即使不向公务员也要向教师看齐,在医改这个利益调整的过程中,让所有的医生都能收入与付出相符,让付出与地位、尊严相符。下大力气改变医生的劳动价值与价格严重偏离的情况,让医生们的劳动价值获得应有的尊重和回报,调动起医生们的工作积极性,应该成为本次新医改的重要内容之一。医生们面对的是世界最大的患者群体,繁杂的工作让大多数医生总是处在超负荷运转状态中,我们应该关注大部分医生为公众所做出的奉献,正视部分医生收入低的现状。现在的情况是,财政上对医疗总体投入不足的同时又把医疗服务价格严格限制在一个旧体系里,低廉的挂号费和手术服务费多年来一直没有做出调整,变化的只是药品和医疗器械的价格以及医院、部分医生从中获取的提成,而普通医生们却不能从自己付出的技术劳动中获得正当、应得、能够足以维持其有尊严的收入,那些追求药品和医疗器械回扣收入的部分医生,又损坏了所有医生的声誉和加重了看病贵的情况,导致患者就诊时对医生心怀警惕,更加重了医患矛盾。

我们知道,给医生加工资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在医院里,你是不可能单独给一线医生增加工资的,这是一个不小的系统加薪工程,过程中一定少不了为此而哭的、喊的、叫的、笑的,太乱了,矛盾重重。医生们开出的药和检查单子要养活多少人,长期以来已经非常扭曲的医疗体制中有“忙医生”,有“闲医生”,依靠药费和检查费养活的形形色色的人分布在医疗系统的各个方面,有的在忙着应诊,有的却在整天琢磨如何通过医生的手攫取到更大更多的利益,然后通过医生的手把屠刀挥向患者。说医生是白衣狼也好,说医生是天使也罢,不管枷锁还是花环,医生都不在乎了,因为你怎么说最终医生也上不了天堂,他们还是要与其他街坊邻居一起食人间烟火。

医生,与任何职业的人们一样,也需要待遇、保障和社会地位。因此就不要总是用“精神”的标准去要求他们,不然他们就有可能没了“精神”却犯了神经。高尚医德是要发扬的,但首先需要有稳定的有尊严的物质基础才行, “医学泰斗”和“医德模范”也需要吃喝,低收入不是收回扣的借口却是助推剂,吃回扣收红包的医生不需要医德和尊严,但是那些想老实工作的医生却需要。

调整,快些调整到位吧,把黑医生们的不法收入砍掉,把普通医生们赖以维持尊严的待遇归还给他们。

2.让不收红包的医生也有尊严

医生与患者的关系在表面上看很简单,可放到实际的社会生活中考量就是一个十分复杂的问题了,既有在以前历史遗留给我们的包袱,又有现实中医疗体制改革失策的问题。收红包成了常态,收取了红包反而会很有尊严,医生作为纯洁的天使在做出无私的奉献的同时,又可能在利用患者的困境营私;医生有时被放置于高得不切实际的道德天空中,有时又将被推到毫无道德底线的私欲地府中。患者在医生面前总是觉得权利无法得到保障,因此怨气冲天,而大部分医生的合法权利和利益也同样得不到应有的尊重。这种医患关系的死结就永远也解不开么,我们真的没有这个智慧么?显然这个智慧我们不是没有,我们只是没有去认真地做而已。

我们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里,一直是在以经营商业的思路搞医疗卫生服务,的确没有调整好思路,搞得商业不商业公益不公益,成了一种非市场化的商业活动。医患矛盾一直是有的,没有进行医疗改革的时候也是存在的,只是没有像现在这样激化。随着市场经济制度普遍实行和医疗服务的高度发展,各级医疗机构所提供的医疗服务技术含量也是越来越高,随之而来的就是费用越来越贵,医患问题也就突出了。

对于医患关系问题,医生和患者都觉得委屈,为什么会是这样,到底是哪方面的错,怎么双方都不满意?这主要是医生和患者的观念都没有随着现实的发展而发展。

医生、患者之间的矛盾不可能随着简单化的宣传和对医生进行医德医风教育就可以解决,我们总是在对医生作道德教化,希望医生拿出奉献精神为公众服务,像白求恩一样为大家服务。时代不同了,我们不能还是应用实行供给制度时代那种道德奉献价值观念来要求现在的医生。在过去的情况下医生可以治病不收钱,可以讲救死扶伤和人道主义精神,可现在一方面把医生的服务费用价格定得很低,和医生所付出的社会劳动根本不对称,一方面又任由经销商以虚高的药品价格通过医生的服务来谋求暴利,这样能让医生心理平衡么?

我们谁也不能以待遇低作为理由去索取红包和回扣,就如同受了欺负也不能任意杀人一样。但作为解决问题的思路,大家一定要思考医生选择红包这种补偿手段的背景,红包、回扣的补偿意义有多大,如果提高了待遇以后还会有多少医生继续收取红包?一个医生受了多年的医学专业教育和道德修养教育,是谁允许拿回扣,让索要红包成为一种时尚,成为一种证明尊严的行为。还可以进一步问,本来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事,反倒成了医生们理直气壮的手段,把没有拿红包的人给挤兑得无地自容,为什么这样?你说某些医务人员是道德卑下的败类,整个医学界的道德信用都被透支了,可是如果有了非典一样的事件谁都会相信这些人还会顶上去的。把这些问题搞明白了,我们再说如何解决红包。

一边是医务人员队伍里长期存在着种种问题,一边是公众仍然对他们存在着很高的期望,把他们想像成白求恩。有关部门所推出的应对手段数十年一直没有变化,基本上就是以感召机制为主,放在口头而不实践的物质惩罚为辅,惯常的手法就是树立起来一批又一批的道德典范,想以此来填充问题医生的头脑。但他们的头脑已经被钱塞住了,“先进的”思想怎么能进去?说这是用道德方法来解决法律问题可能不是很合适,但基本上也差不多。

要解决问题,就要从整体上考虑,把道德感召和经济手段、职业纪律一起实行。如果还是隔一个时期就树立起来一个道德典范,然后对医生们说,你们都不要再收红包了,向这些先进人物学习吧,这种办法已经被实践一回又一回,被证实过效果不佳了。道德楷模们为了病人可以献身,而处于现实社会中的医生们却仍然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只是医生不配合,公众也不太相信这一批批道德典范的效果。

不收红包也未必就是公众所期待的好医生,很多患者就有体会,到医院就医,患者刚开始对医生说病情,医生就给患者开单子让做CT检查。如果你问医生,我只是个小病,不必做CT了吧,医生就会说,我是怕你有其他方面的问题,你所说的小病只是个表面现象,做这个检查都是为了你好,是为了帮你把大的问题给排除掉。

医生这么一说你还敢不去做么?

什么是卫生资源的过度配置,为什么在一些大城市里,人均CT的拥有量比发达国家还要高。有一个流传很广的说法,说是竟然有的医疗机器是医务人员集资买的,买这东西做什么,给患者做奉献么?不是,人家是要有回报的,就像投资一样,买了就希望它满负荷运转起来。而患者的检查需求是有限的,为了让机器运行起来,医院就可能给医生下达任务,给相关的科室下达一个月开多少个CT检查单的任务,科室再把任务分配到个人,为了完成任务,医生就只好让那些可做可不做或根本就不具有适应症的病人去掏钱做检查。所以就出现了著名的医生问病三句话: “哪里不舒服?”、“带了多少钱?”、“是公费还是自费?”医术好、道德高的医生在接诊时,要先对患者进行全面的检查,从头到脚要仔细的视触叩听、望闻问切。现在还这样做的医生仍然有不少,但他们的耐心已经明显少了许多。对于喜欢开单子使用仪器检查的医生来说,和病人交流就要用去很长的时间,所花费的时间又不可能有什么回报,对于很多种只需要问一问、摸一摸、叩一叩、听一听就可以诊断清楚的病症,是根本不需要动用高档仪器设备检查的。可是在患者实际就医时,医生却动不动就让患者去做各种花大钱的检查。一些无良医生还常常给患者开高级抗生素药物,因为越是高级的抗生素药物价格就越贵,开药方的医生得到的回报就越大。即便你只是得了普通的感冒,医生也可能给你开出好多抗生素,抗生素对感冒病毒不起作用,但这些医生却总能找出给你开药的道理。至于你吃了这些药物会导致体内抗生素药物浓度过高,产生菌群失调等药害,他们就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