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村和葛村是相邻的两个村，从古至今就一直不睦。王村请来戏班子，葛村也请了戏班子。王村演了三本戏，葛村就演五本。王村又加演三本，葛村就加演四本，一来二去拼上了。那时候大雪纷飞正是腊月，又是农闲时分，四面八方的看戏人都涌了来，王村和葛村就谁也不肯落面子，勒紧裤带，进行一轮又一轮的集资。王村的村长说，操，我就不信你葛村的邪。葛村的村长说，操，我敌不过你王村我就不当村长了。只有戏班子的老扳偷偷笑，金大牙就笑得成天露着金牙，他的戏班子在王村演，他希望王、葛两村的战争一百年也别停下来。
金大牙赚钱赚得欢的时候，台柱子李少红却受不了了。李少红是主角，什么梁山伯、贾宝玉、何文秀都是她。李少红有一回咳嗽时咳出了血，金大牙扬着汇款单说，少红，这是汇款单，我给你加双倍工资，汇给你老娘，你可千万别趴下。少红就坚持着不趴下。李少红知道家里苦，生病的哥等着钱用。但每回从台上下来，少红就要咳出许多血来。坐在台边的琴师大春，将一大片忧郁的目光抛向台上生龙活虎的李少红。大春的二胡拉得很绝，他只是一个行走江湖的艺人。有一天，他看到了戏台上舞动水袖的少红，他就觉得他应该加入这个剧团。于是，他找到金大牙，说，只要你收下，只供饭不付工钱都行。金大牙露出满口金牙笑了，拍拍大春的肩，大春就留了下来。
大春拉二胡的时候，目光始终在李少红身上游移，锵锵锵，李少红在台上仰天倒了下去，台下呼哨声四起。大春丢掉二胡，抱起李少红就到了后台。
李少红眼看着不行了，大春说，送医院吧！金大牙说，不行，剧团的损失谁负责？这时候李少红居然支撑着爬了起来，咳出一丝血，推开大春摇摇晃晃地走向台上。
此后，李少红专演晚场，白天在后台睡觉。大家都看到了，李少红的脸色像白纸一样。大家还看到，大春拉二胡的时候，凄婉处热泪飞扬。稍有空闲时，大春熬了汤，端到少红床前，少红紧闭的眼里就会沁出一滴泪珠。
终于有一天，乡政府知道了王村和葛村在斗戏，马上派人下来处理。
戏停演了，金大牙从王村村长手里接过钞票时，大春红着眼走过去说，金大牙，你给少红娘汇钱了吗？如果没汇，最好现在就汇，不然的话，我一定杀了你。金大牙旺在戏台下，等大春走进后台了，忽然跳起来骂，臭拉琴的，关你屁事。
李少红死了，剧团里的人都围着李少红。李少红的样子看上去很可怕，皮肉脱了下来。大春平静地说，少红死了好多天了，每天晚上，她都是借着躯壳在演戏。大春的话让所有人直竖汗毛，金大牙也听到了，连忙掏出汇款单，当着众人的面认认真真填起来。剧团开走了。大春没有跟着剧团走，他拉着他心爱的二胡，要去很远的地方流浪。他背着一只陶罐，罐里是他心爱的少红。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能看到少红在月光下舞动水袖，他就会附和着拉起二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