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从十八楼的窗口往下看的时候，看到了湖墅南路上的行人如蚂蚁一般在缓慢蠕动。春天的风开始在这个时候扬起白云的长发，办公楼里四处流淌着春天。白云是公司高层，白云的笑容却不多。心理医生柳生亲口告诉白云，你是典型的因为工作压力而造成的忧郁症，你必须学会放松。
白云给男朋友刘群打电话，说，柳医生告诉我，我是忧郁症。刘群在电话那头说，傻孩子，你没事儿，我在忙，我先挂了。刘群是一家公司的老总，刘群一直说很忙，刘群挂了电话，白云怅然若失地把手机收了起来。她看到楼下的如蚁人群时，身体晃了一晃。她想，我会不会像一片轻巧的叶，飘到楼下？
自云终于按照柳生的意思出行了。白云去了一座叫丹桂房的山村。那儿布满了云烟，像是世外的桃源。白云认识了黑土，那时候黑土穿着旧军装，开着一辆拖拉机，拖拉机上站满了小孩，他们在欢叫。拖拉机冒着烟，突突突地开进春天的最深处。拖拉机从白云身边开过，黑土看到了白T恤牛仔裤运动鞋干干净净的白云。白云笑了，她看到拖拉机停了下来，白云上车，拖拉机又开动了。拖拉机很快被汹涌的大片油菜花淹没了。白云和孩子们一起欢叫。
白云在丹桂房这座半山腰上的村里住了好多天。白云看着黑土带领孩子们种地，种下一片又一片的春天心情。白云又看着黑土给孩子们上课，讲故事。春日晴好，课堂搬到屋外的绿草丛中。春雨绵绵，课堂又搬回一间老旧的房子里。黑土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为孩子们朗读了课文。白云坐在最后一排，她笑了，她看着腼腆的黑土笑。白云负责打钟，白云挥手打钟的时候，听到钟声传得很远。白云就想，这钟声刘群能不能听到？
白云后来知道，黑土居然是城里人，黑土当了兵，受了伤，回来了。
黑土还在城里谈过恋爱，女朋友是开花店的女子。黑土后来失恋了，就来到了这儿，给孩子们上课，和孩子们一起过半农半读的生活。白云在油灯下静静地看黑土，黑土会拉二胡，黑土的琴音在很多个月色明亮的夜晚，像水一样浸湿了整座村庄。白云说，黑土，你怎么可以把二胡拉得如此忧伤。
白云的病好了，她带着一帮城市白领来这座美丽的村庄玩。他们烧野餐，拔春笋，钓鱼，把一个春天进行得无比混乱。黑土和孩子们一起，陪着这些白领玩，他们在草地上晒太阳，跳舞。刘群开着他的大奔来接白云他们，但是白云和朋友们没有上车，他们上了黑土的拖拉机。拖拉机突突地响着，载着他们驶过了春天，驶到了村口。
黑土来城里找过白云，因为白云帮他募到了一笔钱。黑土很兴奋，拿着装钱的信封很局促很腼腆很开心。黑土说，我要让孩子们住进好一点的教室。白云要给黑土买一身衣服，黑土说不用了。他们一起逛街，黑土说起了女朋友，黑土说，当初是我和女朋友吹的，不是女朋友离开我的。那天白云远远地看到了黑土的女朋友，她和黑土站在花店的远处，眺望着一位姑娘在花店里招揽生意。黑土看到一个男孩在帮着姑娘，那大概是她的新男友吧。黑土笑了，笑着笑着眼泪下来了。黑土说，白云，你看我女朋友多幸福。
一年以后的春天，白云又来到了丹桂房。孩子们站成一排迎接她，他们的身后是大片的油菜花。不远的坡地上，一座坟前，放着醒目的杜鹃花。那是孩子们送给长眠的黑土的。黑土在部队救人受过伤，黑土知道自己得了绝症，所以黑土离开了女朋友到了丹桂房。黑土用过的拖拉机，停在不远的地方。
白云走到黑土坟前，微笑着，微笑着流着泪。她深深深深地弯下腰去，鞠躬。白云说，哥，哥，哥……油菜花丛中，笑声漫了过来，白云和孩子们做老鹰抓小鸡的游戏。白云还学会了开拖拉机，柳生来看她，柳生笑了，说，白云，你的病好了。
白云给孩子们上课，白云打钟的时候，就想起了黑土，和黑土的青春。白云偶尔进城给孩子们买课本，白云去了那家花店，店里的女子，怀里有了一个孩子。白云就笑了，进去买花。白云说，有杜鹃吗？女子摇摇头，说，我这儿有玫瑰。白云说，杜鹃其实比玫瑰更玫瑰，如果你来丹桂房，你就看得到。女子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白云给孩子们上课，春天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把教室紧紧地包围了。不远的村口，一辆奔驰停在大树下。那里面坐着刘群。刘群后来开车走了，刘群车上的空椅上，放着～大叠希望工程受助孩子的名单。刘群是属于城市的，但是，他也有过一段错过的爱情。刘群回头的时候，看到了一辆开往春天的拖拉机。刘群知道，那是白云带着孩子们去上劳动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