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春节后的某个下午,我在印度尼西亚的一个小岛上被暴雨堵在了一家咖啡馆。坐在临窗的位子上,看着街上冒雨奔跑的路人,我忽然有种似曾经历过的感觉——那昏暗的天空、狼狈的行人、街上闪烁的霓虹灯以及咖啡馆里飘着的咖啡香,这些似乎一下子把我带到了东京、佛罗伦萨或者墨尔本,也可能是开普敦郊外的一个什么地方……
我试图回忆,眼前的景象到底发生在哪里,一时许多记忆重叠交错,无可分辨。我发呆地看着暴雨在路面上溅起的水泡泡,那一刻竟产生了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雨水中的雾气不仅模糊了眼前的视线,而且模糊了我脑海中关于这二十年来晃荡在不同国家和不同城市的记忆。
那场大雨同样让我重拾儿时关于暴风雨的记忆——幼年的我跪在屋里靠窗的沙发上隔窗凝视着雨中的行人和地上的水泡,美美地吃着母亲刚刚烙好的葱油饼,那时的我有一种要走进雨中的冲动,尤其想看一看院子外大街上究竟是种怎样的景象。关于儿时这段雨中的记忆一直留存在大脑中的某个褶皱里,终于在印尼的这个小岛上又重现于脑际。
除此之外,关于儿时的记忆还有一个片段一直无法抹去,那就是贴在我家墙上的两幅地图:中国地图和世界地图,以及一个与这两张地图有关的游戏——让哥哥说出省份名或国家名,我猜出省会城市或者某个国家的首都。记忆中,我很少出错,许多拗口的外国地名在我稚嫩的小嘴中噼里啪啦地报出来,时常惹得大人赞许不已。我断定儿时的这个小游戏一定在我心底埋下了将来要环游世界的种子。
第一次独自旅行缘于在中学最后一个暑假前,一天在路上拾到的一张北京至唐山的火车票,我大胆地和母亲撒谎说学校组织去唐山参观地震十周年建设成就,于是拿着母亲给的二十块钱就赶往了北京站。再后来读大学,每个寒暑假几乎都被我用来旅游了。最开始用的是家里的钱,后来就靠勤工俭学的收入。为此我做过家教、在学校食堂里帮忙择菜、在校外的路边摆摊卖书、在歌舞厅里为顾客拉门、从即将倒闭的小商店里趸来便宜的戒指到夜市贩卖……最令我自豪的是大三暑假,在桂林花光了身上的钱之后,竟然无师自通地跑到旅游纪念品店为外国游客做翻译来赚取小费和商家的回扣。
大学毕业的那个暑假过后,我几乎游遍了除新疆和西藏之外的所有大陆省份,甚至在云南边境偷偷跑到缅甸玩了一天——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独自“出国旅行”。再后来,开始游走于五大洲的许多国家。
直到今日,旅行对我来说,已经成了某种自然需求,仿佛身体里面有一个钟,隔一段时间,它就提醒我,哥们儿,该上路了。于是熟练地整理背包。迈出门的那一刻,沉睡的内心一下清醒。在路上的自己,和其他状态的自己,是完全不同的。如果你问,我肯定的回答是,我更喜欢在路上的自己。
二十多年的环球旅行,五十几个国家,仅仅是凭着对外面世界的好奇,对生活在同一星球的同类的热情,一路走下来。我没有刻意去总结我的收获,但我想自己的蜕变是在这一次次走在路上时渐渐完成的。从二十几岁走到四十几岁,我从一个内在拘束、自我中心的人,成为一个习惯观察、聆听和内省的人。看到了那么多不同的生活方式,不同的立场,遇到各种人和事,有的让人喜悦,有的让人费解,更多的会引起思考。然而,尊重和包容永远是生命共存的基础。旅行对我最直接的改变应该是视野上和对生命的态度上的。
这本书里,我想与别的旅行书不同的一点是,我写的不是个人游记,更多的是旅行中的观察记录。我的编辑说这本书里有“深深的人文关怀”,我不敢当,但“关怀”这件事,却真的是我一直试图在做的。希望通过这本书已经做到一部分了,下本书里,会做得更好。
感谢我在马六甲的某个小吃店遇到的那位可爱的华人小姑娘,当她惊讶地听说我已经走过五大洲几十个国家后,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我说:你真应该写本书好好记录下一路走过的经历和故事。于是,不久以后,在吉隆坡机场的候机大厅里,我开始下笔写下了本书的第一个章节。
感谢一直在博客陪伴我的朋友,感谢因为旅行而结下的那些友谊。以另外一种身份,重新发现世界,重新认识自己。我想,这就是旅行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