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宿神引定睛看着:又成了凤尾,接着又成了狐尾……各色妖物的尾巴在莫言身上变换着。
“你是水目城的妖物?”百幕大陆共有六个种族群类,其中风使、百幕、药人、神归这四个种族均为凡人修炼法术而来,另外两类便是半兽与半妖。
“你错了!”莫言说着,慢慢走近,脸上的五官竟在渐渐变化,最后成了他无法忘怀的人——琉金。
虽然还是短发,虽然还是白色的现代服饰,然而那千年不忘的动人面孔,风宿神引却绝对不会认错。
“琉金……”风宿神引的眼神分明柔和了下来。
“错了。”对面的人狠心说道,“我不是。”她说着,抬手之间竟握住一把短刀,脸上带着笑容,带着誓死之色,突然高举短刀,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不!”风宿神引失声大叫,伸手想要阻止。
突然,那张面孔笑着,又变成了另一个人——千年之前给风使族指明方向的蓝衣女子。
“风使领者?”
“我在百幕大陆初始之时就有了名字——莫言。”
田野的芬芳让人气定神闲,风宿神引默默看着莫言妖媚的变幻,心底越来越念起那千年不相见的人。“琉金怎么可能在这里?”风宿神引不禁苦笑,“她还在百幕大陆沉睡,冰凉的风霜正裹着她的身体,时间在千年前凝结。”他轻轻闭上眼睛,身体有些僵硬,那些属于两人的记忆,只存在于那场血色洗礼的对立,时间淡去,没有下一次的相见,只有下一秒的思念。
蔚蓝的天空下,莫言看透风宿神引眉宇之间的伤神,淡淡地问道:“你为什么不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风宿神引睁开眼,望着莫言精灵般的面孔,没有言语,心里也不想去回答。他轻声哼笑:“因为不想知道。”说完,他转身踩着潮湿的泥土准备离去。
“等等。”莫言化作一道蓝色的光,转瞬间挡在风宿神引前面,仿佛害怕他离开似的,急切地抓住他的胳膊,“如果你愿意与我立下约定,我可以让你再见到琉金。”
莫言清晰地看到了他眸子中的亮光一闪而过。
然而,风宿神引却久久没有说话,深深地望着莫言水蓝色的眼,想要洞悉这一切。莫言的真实身份从一开始就没有人知道,大家都在不停地猜测,半信半疑地听着她自说自话。如果不是见她能够唤醒神龙,恐怕早就与之大战一场了。
“你与风使族王也有约定?”风宿神引回想她在中鸾宫说的话,继而,再度打量起莫言:好似凡人二十七八岁的模样,姣好的身材,水蓝色的眸子就如同风使族崇尚的水晶。与千年前初见的神秘相比,此时的她更显魅惑。
“对。”莫言顿了顿,望着天空,毫不避讳地告诉风宿神引,“我与风使族王的约定是:百幕大陆永恒安定。”
“代价是什么?你能做到?”风宿神引眉角蹙动,他要的不是肯定的答案,要的只是一个希望。
“代价由我定,然而,能不能做到不在于我,在于你们。”莫言望着那深邃的灰色眸子,那里面仿佛有无尽的等待,而等待背后永远是这个男人的期盼。他习惯了等待,习惯了期盼,或许不久的将来,他终将会为了这场千年等待付出代价,付出血一般的杀戮代价。
“我们?”风宿神引不解,回想起风谷逐一那张清冷的如同僧人的脸,暗自嘲笑似的动了动身子。自己在十年前已经与风谷逐一决裂,四瞳纷纷立下血誓,视自己为贪生怕死之徒,唾弃自己,追随风谷逐一而去。如今,自己孤身一人,虽有狼神的力量,可又怎么称得上“我们”。
“‘我们’指的并不是你同风谷逐一,而是这场种族对立的始作俑者。”仿佛洞悉了风宿神引的疑虑,莫言开口解释,“当年百幕族是第一个登上‘海市蜃楼’的种族,所以将其称为‘百幕大陆’。他们在建立了第一个王朝之后,打开永恒通道引来了无数凡人与妖兽。一百三十年之后,妖兽猖狂横行,那时,关闭通道却为时已晚,于是百幕族王下令杀尽妖兽。”说着,莫言低声叹息,“就是因为如此,有妖族血统又有神族血统的风使族才会竭力反抗,最终揭竿而起。
“为时两百年的反抗,终究阻止了百幕族王的大肆屠杀。又历经七十年的风使与百幕之战,才得以重定百幕大陆,既而,风使族建立了新王朝,朗星为王。”
“也就是说……是所有人?”风宿神引不由握紧拳头,脑海中浮现出那些高举的锋利大刀、那些妖兽的哭喊声、喷向天空的热血、跌落而下的头颅……多少牺牲,才换得最后的胜利。血海的泛滥,杀红眼的百幕族人……他轻轻闭上眼睛,让自己平静下来。
“或许,”莫言淡淡地说,“或许是所有人。”
“那么,你是什么?”风宿神引平复心中的起伏,定定地看着莫言。见识过莫言的百妖变相,也知道她能够倾听心声,风宿神引还是好奇地问道:“唤醒神龙,让时间凝结,知道百幕大陆的所有历史,可以变化容颜……你到底是谁?你从来没有回答过我们,你到底是不是风使领者?”
“不是。”莫言微笑回答,带着几分悠闲地整理着自己的短发,突然又调皮地摸了一下风宿神引的鼻尖,“不过,我还是可以让你见琉金一面。”她竖起食指,神神秘秘地说,“打开风暴一次。”
风宿神引不语,眸子中一闪一闪,仿佛就要泛起波澜,却又面无表情地越过莫言,朝着田野尽头走去。
“喂!见她一面吧!”莫言挥着手,大喊道,“她说过,想见你最后一面。”
风宿神引肩头微微有些颤抖,而脚下的步子却没有停留,最终化作一道银光,融入天空,消失不见。
莫言望着风宿神引消失的天空,笑着叹了口气:“你会回来找我的。”
白色笼罩的医院中,风谷行羽带着苍白的面容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此时的他失去了平日里的霸道,也没有了格斗之时的杀戮之气,就好像一位富有贵族之气的英俊男子,只是在安静入睡。
突然,病房外热闹了起来。
急救车滑过地板的声音,护士敲打药瓶的声音,说话声等等。
嘈杂声渐渐停止,走廊之上又响起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医生啊,我不是她的家属,也不是我撞了她,我只是在路上发现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焦急,继续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我接到电话,说曼丽山腰有人叫出租车,我就上去了。结果就发现这个女孩躺在路边。我下车一看,她脸色苍白……”中年男子说着掏出手机,摁了几下,上面显示出一行数字,他把手机递到医生面前“你看看,是风谷山庄的少爷叫我去接人的。说有个穿着破旧、被烧伤的女孩子……对了……”司机说着摸遍上衣的各个口袋,最后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医生,“这笔钱也是那女孩的,你看看。”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与身边的护士面面相觑,心中不能断定事情的性质,犹豫着没有去接信封。司机急了,生怕惹上麻烦,于是不由分说将信封塞到了医生手中。
“你……”医生摆摆手连连拒绝,“不行,不行,你拿着。这事要等报了警……”
一听报警,司机急了,又打断医生,说:“我点过了,一千二。我交给你们了。我走了。”司机指着门口,望着医生的脸再次说道,“人真不是我撞的。”
医生一手拉住司机,安慰似的说:“这个我们知道。这个小女孩身上也没有证件,暂时联系不到家人,留下来做个证人吧,看她挺可怜的。”
“医生,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我好人做到这里就差不多了。给!”司机说着又将自己的手机塞给了医生,“这个才是证据,你们可以打给行羽少爷,你拿着,剩下的是你们医院的事。你看她的钱在这里,又不是没钱……等她醒来,你们再叫她缴费就是。我走了,我还有事。”司机匆匆说完,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便逃也似的离开了医院。
医生伸手去抓,没有抓住,看着司机的背影轻轻叹气,对身边的护士说:“还是报警吧。”
护士默默地点点头,转身进到风谷行羽隔壁的病房,望了望宋禾儿那张苍白的脸,对正在为她打针的护士说:“暂时联系不到家人。”说着,打量着宋禾儿:瘦瘦弱弱,一身烧坏的衣服,一张娇美的面孔却苍白得如同死人,双唇干涩得仿佛快要裂开……看着看着,护士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怜悯:“看样子就是腿上的伤,还有低血糖……”
“这女孩不会是乞丐吧?你瞧她一身衣服,又脏又破的。”俯身打针的护士问道。
身后的护士摇摇头:“不是,听说还是风谷家的少爷帮她叫的出租车,身上有一千多块钱,都已经交给医院了。”
护士将注射器中的药物注射到了宋禾儿体内,从她腋窝处取出了体温计,做了记录。之后,两名护士便交谈着出了病房。
白色的医院中,风谷行羽安静地躺在314病房,宋禾儿安静地躺在316病房,仅一墙之隔。
突然,映着窗外的晴朗日光,飘进了一缕蓝色。蓝色越积越浓,最后汇成莫言妖媚的脸。水蓝色的眸子望着宋禾儿,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端详着,轻声道:“公主长大了。还记得我吗?风渊……”
纤长的手指拂过宋禾儿的额头,又小心翼翼地为她盖好被子。突然,水蓝色的眸子一沉,好像决定了什么。莫言站起身来,向宋禾儿的身体上空挥了挥手。随后,破旧的衣衫好像有了生命,无声无息地贴着宋禾儿的皮肤,恢复了之前的完好无缺,焦黑也随之不见。
莫言一脸的心疼,再次回到床边,握住宋禾儿冰凉的手,淡淡地说:“还记得百幕川崎那个小子吗?他就在你的隔壁。”说着,视线落到宋禾儿的脖子上,“项链在他手上,那是王后留给你的,你记得要找回来。”
她知道宋禾儿已经不记得百幕大陆的一切,这些年,她一直利用自己的力量一次一次封印住风渊公主的转世。没有人会想到,曾经高贵的公主如今竟过着如此困窘的生活。莫言虽是心疼,却不能违反约定,只能默默在她不知道的暗处保护着她,关心着她。莫言轻轻揭开她的袖口,右臂上月牙的形状清晰显现,“你是唯一一个做出这样不平等约定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