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不负如来不负卿:大结局
20056600000004

第4章 相爱与相守(4)

在现代的时候,父母上班忙,我从高中时就开始自己做饭,一步步摸索,到后来能炒得一手好菜。想着可以做饭给罗什吃,我激动万分。结果我一个下午在厨房里捣鼓,出来时灰头土脸。幸好有阿朵丽大嫂帮忙,不然,厨房都会被我烧了。

因为到了一千六百五十年前的灶头旁,太熟悉微波炉、燃气灶、脱排油烟机的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看着锅半天没热,我就加了好几块柴火,结果火太旺时我又无法像燃气灶一样调节,红焖羊肉黑成焦炭。炒青菜时,对于古代的粗盐没有手感,不知放多少合适,结果咸得发苦。总算在做蛋汤时吸取了教训,虽然能入口了,却远不如我在现代的水准。我悲哀地发现,原来我所谓的好手艺全靠色拉油、鸡精,还有各种已经配置好的调料。

罗什从来都不吃晚饭,他有过午不食的戒律。可是,那天他回来时看到我满脸炭黑地正准备倒掉那些菜,急忙问原因,然后乐呵呵地说不能浪费,叫阿朵丽大嫂给他打包,第二天带去寺里当中饭。

第二天晚上看见他带着空碗回来,我简直羞得无地自容,但愿他没吃出毛病来,同时暗暗下决心:为了罗什的健康,我一定要好好学习!于是,阿朵丽大嫂身后就多了一个跟班,在大嫂看起来很白痴的问题,我这个跟班也虚心地在笔记本上记录下来。

这天,我和大嫂逛完集市,两手提满东西,一边聊天,一边往家里走。走到门口时,我们都愣住了,停下脚步。

吕光的几个士兵正倚在院子门口,看见我们时立刻站正。

五十六 红字的审判

我心里正不安,却听得那几个士兵非常客气地跟我们说,长官有关于城防的要事宣布,让所有民众到广场聚集。大嫂倒是不以为然,咕哝着说长官们就为了那么点儿事情,干吗老是喜欢兴师动众,闹得人人不得安生。古代没有广播电视,要宣布消息只能用这种召集的方式,所以我便放宽了心。

我和大嫂将东西放进屋内,跟着士兵重新回到集市。本来热闹的集市已在瞬间变样,商贩们早就收拾好了东西,广场上专门圈牲口的地方,好多骡马身上都驮着重重的货物。几乎所有的苏巴什居民都到齐了,近万人黑压压地挤满广场。有不少人手上还提着篮子,恐怕是直接从集市上被召集的,连家都还没来得及回。前面台上却不见白震和吕光,只有吕纂带着一些人站在上面。

看见是吕纂,我直觉不妙,想赶紧离开,却被站在我身后的那几个士兵抓住,跟我说了声“得罪了”,便拖着我的手臂向看台走去。大嫂嚷嚷起来,被另两个士兵架住。这么多人在场,我不能用麻醉枪。既然反抗无用,我便沉着脸向吕纂走去,心里愤然,才安定了一个星期,吕光又想干什么?

吕纂看到是我自己镇定地走向他,倒是一愣,脸上的阴沉更甚。

吕纂点头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大声说:“诸位父老乡亲,今日召集各位,是为了让诸位与在下一起为雀离大寺鸠摩罗什大法师庆祝新婚七日之喜。”他停下来,等旁边的人翻译完又继续说,“法师成亲后一直金屋藏娇,大家都还没见过夫人真容,今日在下请了夫人跟大家见面。夫人现在住在法师的别院里,日后在这苏巴什城可要靠大家照应了。”

我愤怒地瞪圆了眼,吕光竟是这个心思!罗什婚后非但没有自我放逐消沉,反而更积极地恢复寺庙的日常运作。他也没有受到僧众集团的鄙视,这种结果完全背离了吕光的初衷。而我有了个龟兹公主的头衔,吕氏父子也无法对我施以太恶劣的手段。所以,他们就想借助群众的力量将我在大庭广众之下曝光,用“人言可畏”逼罗什还俗,或者逼我们离开龟兹。

群众果然哗然。他们之中肯定有不少人去看过婚礼,但是我戴着盖头,所以没人认出我。而且那晚的焦点是吕光苦逼僧人喝酒,反而转移了矛盾,现在这样当众亮相,矛盾焦点又对准了我,再想低调也难了。我站在台上默不做声。现在的情形,什么都不能辩解。众口铄金,要是一句话不慎让他们有所误解的话,会对罗什产生极坏的影响。

“让法师破戒的便是这位夫人。夫人平常温文贤淑,却是上得厅堂,入得闺房。那日法师本坚持不破戒,可是夫人魅力无边,勾人魂魄。法师毕竟是个男子,自然是把持不住。”

“你……”我抬头怒视笑得邪恶的吕纂,正想说什么,脑侧却被东西砸了一下,回头一看,是半块馕。虽然砸得不太疼,委屈却一下子涌上心头。底下群众的眼光让我不寒而栗,我就像霍桑《红字》里的海丝特,众人的眼光犹如在我胸前无形地刺上了“A”字。我知道自己嫁给僧人肯定会受到指责,我以为我能承受得住,可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我却难免会委屈难过。

又有几件东西砸过来,我咬牙挺立,任他们砸。我不能出声,民众的情绪已经被吕纂调动起来,辩解只会起到反作用。心里打定主意,吕纂总不能一直扣押我在此示众,忍一忍便能过去,日后还有很长的路,我们说好一起走下去的,所以我现在绝不能被打倒。

“住手!”

一声痛苦而心焦的大喝传来,人群被层层拨开。是他!奔跑得如此匆忙,气喘吁吁,失神慌张。我赶紧给他使眼色,不要他上台来。这样的情形,他来了也无济于事,反而对他不利。

他却不顾我的暗示,大跨步跳上台,张开双臂护在我面前。下面的人群立刻停止了嗡嗡的议论,手上本来执物要砸我的也停了下来。我站在他身后,无法看到他的表情,只见他合掌鞠礼,声音洪亮,字字清晰入耳:“诸位施主,破戒娶妻乃罗什所为,所有怨怼,罗什一人承担,与我妻无关。”

我妻!

他在大众面前这样叫我——我妻!泪水不受控制,涌入眼眶,我挣扎着不让落下。他知不知道这样的当众承认,从此会带来一世,甚至一千多年的诟病?

“法师果真是护妻心切。”吕纂冷冷地嗤笑,“法师仍是心在红尘啊!若是眷恋凡人之俗乐,也不是什么难事!”

罗什的脊梁直直挺着,头仰起,卓然傲立,声音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决然:“僧人娶亲确是荒唐,但罗什既然在佛祖面前发誓与此女子共度一生,她便是罗什之妻,永不辜负。至于罗什持戒不全,自然愧对佛祖,罗什甘愿堕入阿鼻地狱,永不轮回。但罗什心中仍有大愿想,佛法广深,为三千大众指点迷津。罗什愿遍传大法于大千世界,誓为迷蒙众生渡难成佛。”

他停顿下来,转身看着我,嘴角挂着无怨无悔的笑,再转头面对大众,大声说:“待得大法宣成,此生愿了,罗什与妻一同入地狱,绝不皱眉。”

看着他的背影如此高大,为我挡出一片天,我笑。怎么可以躲在他背后呢?我站出来与他并列,十指相缠,一起昂头。这一刻,心里被幸福充盈得满满的。入地狱又何妨?有你的地方便是天堂!

下面的群众目瞪口呆,似乎对我们这般毫不避忌的承认不知所措了,人群久久没有动静。我的眼光快速扫过吕纂,却觉察到他难看至极的脸突然微微地点头,顺着他的眼光看下去,群众中有一个人伸出手来对着我们做了个投掷的动作。

罗什闷哼一声,身子晃了晃。这次,居然是块石头。那个人,身着龟兹服饰,却绝对不是龟兹人。我彻底愤怒了!原来,吕纂早就安插好自己的人混在群众中制造事端。这些砸上来的东西,有多少是他的人做的?

这一下似乎起了带头作用,人群中爆出“嗡嗡”声,鄙夷的眼光将我们笼罩住,让我喘不过气来。更多的东西砸了上来,罗什背朝人群张开双臂将我护住。在他的臂弯里,我偷偷抽出麻醉枪,我可以忍受自己被砸,可是罗什不能被砸,他是大宗师,他必须在世人面前维持尊严。寺里那次我忍住,是因为怕射了后吕光会上升到政治层面,可是吕纂只是个帮凶,射他比射吕光的危险性要小多了。

吕纂开心地转头对着我们,正要说什么,突然眼睛直瞪,脸上刚来得及露出莫名的惊诧,整个人便轰然倒下,震出一阵灰尘。

“小吕将军!”手下的人急匆匆赶到他身边,将他翻个身拼命摇晃,但他却毫无反应。场下民众哗然,场面顿时有些失控了。

罗什转头看向我,半张着嘴,眼里流露疑问。我用无人察觉的方式极快地点头。他一时也有些蒙住,只顾抓牢我。肩头突然搭上一只手,我吓得一弓腰跳开,却见弗沙提婆站在我身后无奈地苦笑,他在大口喘着气,衣服帽子都有些凌乱。

“诸位乡亲,请静一静听我说。”弗沙提婆两手挥动,对着台下用尽力气喊。也许是他国师的身份起了作用,人群渐渐安静,每个人都眼望着他。

“乡亲们,那是佛祖在助法师啊!”弗沙提婆环视一圈,大声说,“连佛祖也看不过眼,告诫小吕将军莫要欺人太甚了。”

“法师娶亲那日,诸位也去过,那就应该记得法师是如何被逼的。”弗沙提婆在台上踱步,对着民众振臂高呼,“法师乃心怀大慈悲之人,婚姻之誓约既是在佛祖面前所立,便绝不会违背。然法师悲悯,立下普度众生的大愿想,我龟兹有如此心系万民的法师,难道不是大幸吗?”

群众脸上开始出现缓和的征兆,不少人颔首称是。我看得有点儿呆了,他的随机应变能力还真是强,这样的即兴演讲,在全民皆信佛的龟兹的确可帮罗什化解信誉危机。

“还有这女子……”他突然转头,一手指着我,“她不但是我王义女,御封的阿竭耶末帝公主,更是受佛陀所遣来助法师渡劫。所以佛陀不忍他们再受苦,显此神力为诸位指点,若有人再为难法师夫妻……”他停住,扫视所有人,再看着仍然躺在地上的吕纂,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不知佛陀还会有怎样的惩罚呢……”

弗沙提婆坐在我们对面,而我则在油灯下为罗什涂药膏。他的手臂和脸上被砸出来的淤青让我看了心痛,他却一脸淡然。

“你今天此说虽可帮我们解围,却是妄言,日后别再提了。”罗什对着弟弟,声音柔和却有一丝严厉,我不禁看了他一眼。

“这怎是妄言?”弗沙提婆跳起来,“艾晴本来就是仙女,是吕纂不知好歹,非要如此当众羞辱你们。你忍得住,我可不行。”

“我……”我犹豫着是否要说出我的真实身份,手却被罗什按了一下。

“你几次当众宣称艾晴是仙女,这样会置她于危险之地的。”罗什缓缓地说,“若吕光知道艾晴有这些本事,尤其会预言,难保他不会想要转而利用艾晴。”

“这……”弗沙提婆瞠目结舌,一下子泄了气,对罗什极不情愿地道歉,“是我一时情急了,没想那么深。”

“对了,吕纂会怎样?”罗什转头问我。

“他只是中了麻醉针,昏睡个一天一夜,时间到了自然就会醒,不会有任何后遗症的。”

他点点头,沉思一会儿,用力握紧我的手:“日后不要再这般鲁莽行事了。”

我点点头,想想也真是很险。如果不是弗沙提婆及时赶到,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呢。

院外突然响起狗吠声,脚步声也由远及近,似乎是大队人马朝这里走来。我们三人面面相觑,都站起身。

院门打开,急匆匆的脚步声向厅堂而来,被簇拥着的领头人是面色焦急的吕光,后面跟着吕绍、吕隆等他的子侄们,还有杜进和白震。不大的屋子里突然一下子涌入这么多人,还真是令人不适。白震站在吕光旁边,拿眼色瞥弗沙提婆。

吕光不等我们行礼完毕,便抱拳对着罗什作揖:“法师,犬子不经吕某允许,私自做下此等行径得罪佛陀,罪该万死。”他脸上似有些不甘,却还是忍着继续说下去,“只盼法师慈悲,救犬子一命。他已昏迷两个时辰,无论如何医治都无法醒来,这样下去,性命堪忧啊!”

罗什一直看着吕光,面色无波,等他说完,对着吕光双手合十:“小吕将军并无……”

“吕将军,这可是佛陀怪罪,怎可能想救便救得了呢?”弗沙提婆打断罗什,冷冷地说。

吕光抬眼,握了握拳头,吸一口气,说:“哦?那依国师之意,该如何才能解救犬子呢?”

“佛陀降罪,原因有二:一不愿我大哥还俗;二不忍见他们夫妻分离。若吕将军成人之美,莫再施难,佛陀定会保佑小吕将军。”

“好,国师所言,吕某答应便是。”吕光脖子上青筋跳动,沉着脸说,“只是,要如何才能让犬子醒来?”

弗沙提婆满含深意地看了一眼罗什,对吕光微微一鞠:“须我大哥召集僧人为小吕将军念咒祈福,佛陀定能听到。最多一昼夜,小吕将军自可醒来。”

“若是明日此时还未醒呢?”

“只要吕将军诚心答应那两条,弗沙提婆自可用项上人头担保。”

“好,若犬子明日此时之前醒来,吕某定当遵守诺言。”吕光对着罗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就请法师辛苦了。”

五十七 平平淡淡才是真

那晚罗什一直留在寺里没回来,弗沙提婆叫了晓萱来陪我。第二天下午时分,弗沙提婆来了,告诉我罗什带着僧人念了一夜平安经,吕纂按时醒来后,看到罗什居然有些害怕。吕光大失体面,不愿再待下去,下令明天一早便出发回王城。弗沙提婆夫妻两个也惦念孩子了,会跟白震一起回去,他们一直坐到罗什从寺里回来,吃了晚饭才依依不舍地跟我们告别。弗沙提婆临走时要我们放心,吕光经此一役,应该发现他已用尽所有方法,却仍无法压倒罗什。吕光虽然昏庸谗信,倒还是条汉子,既然在那么多人面前答应,他就会遵守诺言,不再为难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