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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一千个伤心的理由(4)

“当然。放心吧,叔叔。”

我不傻,我明白春叔叔话里的含义,既不露声色地拉开了春一航和我们的关系,又能借由我们劝说他。我明白,春一航将来是要娶高官千金的人,强强联合,然后顺理成章成为他爷爷那样的杰出人物,而我不过一个粮铺老板的女儿,中间隔着千山万水,他要走的康庄人生在他出生前已经注定,是容不得我这样卑微的闲杂人等影响破坏的,老鼠屎就该做老鼠屎的事,我们曾经两小无猜地同行过一段贴心的路途,不代表我们以后有一样的终点。

“你也许会觉得我自私,我也相信每一个父母为自己的孩子都是自私的。这个世界很多事情不是你我所能够左右的,希望你明白。”

“我明白。”

那次谈话,自始至终我们一直很和谐,抒情得一塌糊涂。春叔叔甚至没有给我任何实质性的指令,没有要求。他相信我懂得,我未必有为友情的舍己为人,但至少他笃定我有不可撼动的强大自尊心,不需要点明。

别说我对春一航从来就是哥们儿情谊,就算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也该明白,亲情多过爱情,习惯多过心动。他的世界里从来不缺乏品貌可观的女孩,高层千金、达官名媛、二三流歌手、演艺明星,还每一个都能跟他经营成朋友。那段话让我彻底明白,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家族要的是门当户对的富家千金,而不是我这种贫下中农,一个萝卜一个坑,这一点我很清楚。

(九十二)

文明城市评比,扬城的变化算得上日新月异,短短几个月时间,橘子洲头去年还是黄土枯树一片,现在亭台楼阁拔地而起,风光无限;风光带早前还有一段不风光,现在也已全部修葺完毕;主干道原本陈腐的临街外墙全部焕然一新,景观街横空出世……这是好的。

堕落街滋润了几代学生,终于还是难逃被拆的噩运,“烧饼帅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发财,我在他对面当“包子美女”的美梦算是彻底泡了汤;南门口的钉子户矗立了几年之久,一夜之间难觅了踪迹;城市道路拓改到处在修路,公交车山路十八弯,路线一改再改,交通更加拥堵;马路上东一个坑西一个洼,不是种萝卜,那是地铁正在修建中……老妈打电话说,秋家堡也要拆了,听说要建一个伟大的发电站,从此全国人民不差电。当然,这也是好的,坏的只是表象,或者说只是暂时的,生活需要耐心,经得起大规模的等待。

失恋事隔许久,我终于在日复一日的写字楼生活里把自己憋屈得如同木偶,无爱无怨,无悲无喜。再听到颜子健唱过的歌,搭车经过我们的昨天,坐过的长凳,搭过的109路,最后一次走过的湘江一桥……心里仍然酸涩得不是滋味。可是,一想起他就想大哭的时候我都挺过来了,这个世界我还有什么坎儿过不去?

已经临近大一的期末,所有人都在挑灯夜战,课堂上大家就捧着书互相画完重点。马哲老师是一位喜欢穿中山装的小老头,颇有点文坛大师鲁迅先生的风范,衬衣扣得一丝不苟,就像他的教学态度,反正上他的课我是没好意思露出小脚丫子,穿凉鞋都套个丝袜。

“同学,你看什么呢?”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见阳子那边倏地飞了一本书过来。我一看,渡边淳一的《失乐园》,还是未删节版,我一惊也随手甩了出去,像是接到手雷般。当时我正坐在窗口,看着被扔出去的书翻了几个跟斗,笔挺挺地躺在了二楼的天台上。

还好没被小老头抓现形。

“够不到,你再放点。”中午我们在打捞书,我松了松拖着阳子的手,阳子举着根巨大的竹竿拨弄着《失乐园》,书是校外书店借的。

“再松点,快了,快了……”

“你们在干吗呢?”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整个一松手,即将要到手的书直线下坠,教学楼旁边刚好是一个人工湖,只见那书笔直地扎进了水里,摇摇晃晃的,我们所有的辛辛苦苦只有几个气泡冒上来。

那男人居然是颜子健。

经此一闹,他去湖里捞书就显得更加天经地义,而且非去不可。看他出丑,洋相百出,看他在深水里像无头的苍蝇,是我当时最大的乐趣,我可以在岸上一边遥控一边谴责一边笑得花枝乱颤。傻傻呆呆袒胸露背的他居然还戴了副潜水镜。

“你把书先扔上来。”几个猛子扎下去,好不容易他才捞起一本书。

颜子健照做了。

捡起地上的书,岸上他的衣服和一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邪恶地闪过,我忍不住大笑出声,甚至还流了口水。

“祝你好运咯。”抱起衣服,我风情万种地留给了他一个背影。

“哎,小木,你不要跑,我没穿衣服呢。”

颜子健焦急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当然不听,他越是窘况百出我越是开心,想象着他光着身子穿梭在校园的景象我就乐不可支。但是乐极生悲真不是盖的,就在我得意忘形地抱着衣服和书狂奔之时,脚下被石头绊到的我像一条泥鳅一样飞了出去,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在地上。最惨的是,眼前一片黑,原来裙子整个罩在了头上。

我的羞愧还没缓过神来,颜子健的脸突然出现在我正前方时,我瞬间连想死的心都有。

“啊——还看,变态。”

“不是,我怕你摔着了。”

“狡辩,刚刚还在水里的。居然跑这么快,你故意的是不是?你这个死色魔。”

“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

“你还想看到什么?你这个死变态。都是你,这下脸都被你丢光了,这么多人都看到了,我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世上啊?我死了算了。”我强词夺理。

“放心,你里面又不是没有穿,没事的。”

我当场吐血:“你……你……”

“你……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颜子健这突如其来的话显然是我没有料想到的,我还停留在上一秒的抓狂中,这是告白吗?还是我听错了?

“啊——”我试图听清楚一些,只顾着怨怪的我显然忘记了当事人也衣衫单薄,看清楚面前他的着装时我当即红了脸,捂住的脸上只露出一条指缝。此时颜子健只穿了一条内裤,赤裸裸地站在我面前,虽然花痴,但是当一副活生生的男人胴体完整地曝光在我面前时,我——头脑一片空白。黝黑的肌肤湿淋淋的,还在滴着水,一点一滴地与心跳和脉搏相呼应,落日的黄昏洒在身上,披上一身霞光。我不知是因兴奋还是害羞而通红的脸,到底让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情况,双手抱胸。

“我会对你负责的。”他趁热打铁。

“神经。”我爬起来就走,怀里还抱着他的一条裤子。

(九十三)

那一年,美国西海岸的一个喷嚏所引起的蝴蝶效应席卷全球,各国经济都不景气,银行贷款收紧,资金掉链子,遍地都是裁员、倒闭的公司,再加上扶摇直上的失业率……似乎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中国人过西洋节果然很积极,可能瞅着新奇。离圣诞还有很多天的时候,就到处一派节日的气氛了,橱窗里贴满了圣诞老人头像和圣诞快乐字样的彩画,超级市场里彩灯、彩球、圣诞帽、圣诞树大特卖,到处是红的绿的,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圣诞前夕的一次集体烧烤,万娟也在场,我尽可能地撮合着天造地设的男女主角,比如让出座位,好让他们可以坐在一起,比如特意烤一对夫妻扇贝献殷勤,仿佛自己做了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壮到把我自己都感动得稀里哗啦,就像第一次学救火英雄赖宁的课文。

春一航的聚会。君子有成人之美,我对自己说。

“哎,掉口水了。”我提醒春一航。

“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啊?”那小子从看到我和万娟并肩出现就发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他们两人确实很配,郎才女貌,相处甚欢,万娟与生俱来的冷傲气质,拒人千里之外,大概跟她的家庭环境有关,父母都是独当一面的人,但在春一航面前却是楚楚可怜的依人小鸟,对春一航的捉弄和欺负,一脸的无奈又气又爱,充分显示了一个大他三岁的姐姐应有的包容。某一刻,我看着这个大男孩笑笑的脸庞,投射到镜面上精致的侧脸,淡蓝色衬衣没有一丝褶皱,完美挺拔的背影,有点恍惚。

还小的时候,有一次,我们掏鸟蛋,为了锻炼由我上树,攀着黝黑的枝干,我像一只树袋熊,阳子负责遥控,春一航、冬彦妮在下面托着我丰满的臀部,一推一举,嘿咻嘿咻一蹬一蹬我终于攀上了高枝。恐高加上内心忐忑,一闭眼,一扭头,罪恶的魔爪伸向了包裹严实的鸟窝,抓着东西就往外拽,拿到近前发现是一只猫,它也认出了我,两个物种同时进行了本能的反抗,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扑倒在阳子身上,整个鸟巢倒扣在她头上,黏稠的液体在脸上流淌啊流淌。正感到身下一阵凉快,一抬头,我的裙子正挂在树枝上,迎风飘荡。我就好比是一个跳水运动员,只穿一个裤衩就优雅地一头扎进了一波碧青的深水里,春一航双眼跳出两个巨大的心形。

春一航永远这样有一副傻孩子的乐天劲儿,每时每刻脸上都挂着傻子的笑,一天到晚乐呵呵,不管发生什么事永远不知道忧伤。就算是被车撞得一只脚断了,他也会高兴地说,哈哈,还有一只脚没断。就算是家里遭了贼一大早醒来存款和手机都被偷走了,他也会高兴地抱着身边的人说,哈哈,没事没事,老婆还在……

这样挺好。我想。他的未来一片晴朗之色,拥有众星捧月的人生,不需要为五斗米折腰,沿着早已被铺陈好的星光大道,某一天成为万人拥戴的父母官,实现他当初造福一方百姓让秋家堡成为第二个华西村的伟大理想,这是他最好的未来。万娟来找我摊牌,我想她是高估我了,春一航不可能爱上我,也幸亏他不爱我。

阳子刚吃了一口就全吐了出来。

“妈呀,你在干什么,烤的什么呀,咸死了。”她说。

“不咸吗?”见我依然嚼着,她问我。

“哦,还好。”我反应过来。

“怎么我的那么咸?”

“那块我特意撒了一大把盐,不然你以为我那么好给你吃?”我说。

因为我三番五次往厕所跑,阳子在后面喊:“每次都这样,要这么急吗?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前列腺?”

“我有点事,我先回去了,你帮我跟春一航说一声。”我在洗手间里给阳子挂电话。

“你自己怎么不说,你们俩不是发生了什么吧?今天都怪怪的。”

“神经。我打了他电话没人接,估计没听见。”

“那行,我就说你亲戚来了,你要接待。女人嘛,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颜子健丢了,我把最好的兄弟春一航也拱手相送了,我的一片丹心,这个世界有谁曾经属于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