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惊天动地的告白
星期六上午，又是我给铮铮上课的日子。
“这道题错了，你仔细看例子中的步骤。是这样才对！”
“小老师，那这个呢？也是这样算的，对吗？”
“一样的题型，只是换了数字，只要把数字代入就行。”
电话铃声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保姆为了不影响我们，扭着肥胖的身子急急地跑过来接起，压低声音接电话。
然后她叫了我，我疑惑地接过她手中的电话。
“洁奇啊，你下午有空吗？”
当我搁下电话已经是一刻钟以后的事了。是于铮的妈妈，说是下午因为公司有事不能来陪铮铮玩了，让我多照顾于铮半天。还叮嘱我零用钱放在床头柜上，铮铮要买什么就买给他。
想想我自己下午也没什么事可做，待在家里反而和洁云大眼瞪小眼，也就答应了下来。
“小老师做完了这些，我们可以休息了吗？”
“可以。”
铮铮小小的身子趴在桌上，皱着眉拼命地动脑筋，这么小的孩子还真不容易。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努力，他终于把全部的作业都做完了。“好了！”他兴奋地将作业本双手奉上。
我边看作业本边提到刚才的电话，“铮铮，你妈妈下午还要上班没法过来陪你，就由小老师陪你玩好吗？”
“好！我们去大哥哥家玩。”
我愣了愣，从作业本中抬头，“大哥哥家不行。”
“为什么呀，我好久没见到大哥哥了！”他嘟着嘴不依。
“大哥哥很忙很忙，没空陪我们玩，我们是不能经常打扰人家的对不对？”
他无辜地点了点头，“那小老师，我们去哪里玩呢？”
“我们就在院子里种种花，种得比大哥哥家院子还漂亮，行不？”
“不要！”他不依地摇头，“妈妈每次都带我出去玩的！我不要待在家里，我要去外面！”
“外面有很多坏人的，特别会抓像你这样的小孩子。”
“坏人都会被大哥哥赶跑的。上回我遇上了坏人，被打了，大哥哥赶跑了坏人，把我送进了医院，我就好了。”
原来，于铮就是叶桀奇救下的那个小男孩。
我愣愣地看着他红彤彤的笑脸，抚了抚他的头，倾身抱住他。
他也任由我抱着默默过了几分钟，然后抬起头来问：“小老师，你怎么了？”
忍住心头的那股酸涩，我微笑着放开他，“不是要去外面吗？老师陪你去吃香蕉船。你换套衣服我就带你出去玩。”
“好！”他立刻答应着欢快地跑向卧室，自动自发地去找衣服穿了。
望着他蹦跳的活跃身影，心里的激荡却久久不能平复。
叶桀奇，我失去的，是一个多好的男朋友。我想此生，注定要后悔一辈子了。
于铮的呼唤声从卧房传来，我回过神进去帮着选了一套鹅黄的运动装。他妈妈总喜欢把儿子打扮成一位小绅士，小小的年纪就穿着一套西装打着红领结，我则不喜欢他这种束手束脚的打扮。
“铮铮，别跑那么快，会摔倒的。”
往下延升的石子路直达车来车往的马路，心头打颤脚下不稳。
“来！让小老师牵着你的手走。”我只好卑鄙地利用铮铮，他乖乖地跑回来，我立刻抓住他的小手再也不放。
两人慢慢地往下走，再走十几米就到平坦的公路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走这种路还是会提心吊胆。
这时听到有声音传来，说话人被右侧的建筑物遮住了我没看到。
“就你这臭小子还敢说这种话。”不过我一听就知道是阿南那熟悉的声音。
“我怎么了？这还不都怪你啊！出什么馊主意，现在是弄巧成拙。”
还有钟洛的！会不会叶桀奇也出现呢？他们一向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
这样一想，我连忙紧张地拉着于铮躲到路边的桂花树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只是，只是现在单纯地不想看到他。
于铮也照着我的样子将食指放在嘴上，很好玩的样子。
“我哪知道她那么倔啊！两人是一个比一个倔，死要面子不肯低头。”
“那现在怎么哪？”
“你问我我问谁啊！”
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不知道在争执什么，不过他们斗嘴也是司空见惯的事了。
耐心地等他们俩个经过之后，我才拉着于铮从树后面钻出来，走回路上。
“小老师跟刚才的哥哥姐姐有仇吗？你为什么怕他们！他们是坏人吗？”
我摇头，双手搭住他小小的肩膀，“他们都是好人。”
身后似乎又有脚步声传来，我背脊起了一股凉意，慌张再次泛滥，我飞快地回身。
从下面走上来的叶桀奇面无表情地回望了我一眼，短短的几秒钟后收回视线，我僵硬地站在原地，面孔一阵燥热。刚才的蠢样他一定是看在眼里了。
“大哥哥！”于铮雀跃地欢呼一声，挣脱我的手跑到叶桀奇那，过去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吓得我倒吸一口气，这可怎么办才好！
叶桀奇应该不会迁怒小孩子吧？
他没法再动，只好由他抱着，任凭铮铮怎样甜甜地叫唤，都是一声不吭。
“铮铮，我们快走吧，去吃香蕉船了。”
“大哥哥也去！”于铮说出的话真让我起了冷汗，“好不好？大哥哥。”
“于铮！你是不是不听老师的话了！”我板下脸打断他的话。
于铮闷闷地低下头。
任性也不要挑这个时候啊，我真是要被他害死了！
虽然我是很想和叶桀奇说话，但是想到他那天当着我们的面对洁云做的事就望而却步了。
还是离得越远越好，他讨厌见到我！
我不敢看叶桀奇的眼睛，壮着胆子走过去扯住于铮的手，使劲拉离叶桀奇，“我们走啦！”
“大哥哥。”见叶桀奇一字不说，于铮只好委屈地放开了他。
我连忙扯住他走开，天知道我现在有多紧张。牵住他的小手朝前走，小家伙还一步三回头地去看叶桀奇。于铮那么快就倒戈，一见到叶桀奇就想把我晾在一边，亏我平时还待他那么好。不过这也难怪，谁让他是“救命恩人”呢！
“你站住。”
背后响起冷冷的三个字，我震惊得转身看他——同样冷漠的脸，却起了诡异的微笑，令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欺骗了我就想这么离开吗？”
“你想，想怎么样？”我吞了吞口水，不长志气地音尾竟有些颤抖。
他一步步地走近我，“给你点颜色让你知道我也不是好惹的！想这么容易脱身？门都没有！”
对他突如其来的变化我束手无策，不自觉得抓紧了身边呆呆的铮铮，“我们快走，不要跟他发疯！”
拽着铮铮没走几步，叶桀奇更快一步地拦在我们面前。
“你……”对他的这种流氓行为，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大哥哥！”于铮奇怪地来回看我们，“你们吵架了吗？”
我圈住铮铮的身子，有小孩子在场，说这种话真是不方便，怕是会影响他幼小的心灵，可是不说又不对。
“我跟你已经分手了，我再也没什么好跟你说的了。你要和洁云好你就去吧，你要跟你爷爷走你就走吧。我不希罕！”我也来气了，这算什么？当着我的面吻洁云是他，让我滚的也是他，现在又挡着我不让离开。
一听这话，他的脸冷得冻死人，大热天的，我却凉飕飕地起了寒意。
他抓住我的手臂用力一扯，“好你个不希罕！”
我一手还握着铮铮的手，被他这样一用力，连铮铮都差点跟着摔倒。一见这样的气氛，小孩子立马吓得哭起来：“呜呜……小老师，大哥哥，你们不要吵架好不好？呜……”
我也跟着想哭，为了不再波及铮铮只好放开他安抚道：“别哭别哭，小老师没事。”
另一只手还是被叶桀奇牢牢地抓住，就是没法让他松开，“叶桀奇，你瞧你把小孩子吓哭了。”吓到的又何止是铮铮。
“阿奇，你快点啊！怎么那么慢吞吞的。”下面被灭顶的惊讶所代替，“啊！你们在干什么！”
钟洛的声音传来，接着是阿南的惊呼。没想到他们两人又折回来了，来得正是时候。
“阿南，你快点来帮我！”我向阿南求救。
不愧是我的同桌，马上就过来帮我，“叶桀奇，你放开她！非要把她吓哭才行吗？”
他瞪着我目露凶光，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我的手臂好痛，上面一定有淤青了。拉拉扯扯间，我的头更晕了。
“阿奇，你快点放开她。”阿南拉他，“她有恐高症，你别再吓唬她了。”
他却始终不肯放开我的手，执着地牢牢抓紧。这个叶桀奇，到底想干吗！
头好晕啊！“我怕高，我怕高。”我喃喃低语，总觉得有随时掉下去的可能。
终于预感成真，三人的拉扯间，我脚下打滑，竟一头栽了下去！
“小老师！”
“叶子！”
我一路滚了下去，只觉得天晕地暗，很多的惊呼声嗡嗡地出现在我脑海中。
还有……还有来往汽车的大喇叭。
马路！危险！
那一刻我完全没想到该怎么才能让自己停下来不再滚下去，空白的大脑就留下了“危险”两字。
等身子终于停下来，我茫茫然地抬头。只觉得有巨大的蓝色逼近，近在咫尺。我想躲，但是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全身虚软无力根本就没办法起来逃开。
“啊……”除了闭住眼恐惧地尖叫外，我什么都做不了。
尖锐的刹车声震耳欲聋，令我的耳膜发麻，似乎持续性地响了好久好久……才安静下来。
我揪紧了心。我死了吗？可是为什么不痛？
迷惘地睁开眼，我带丝困惑抬头看向大货车。
若干年后，这一幕还是常常会在午夜梦回中吓醒，惊出一身冷汗。
我常常害怕如果，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他真得出了什么事，我还会不会有活下去的勇气。
叶桀奇留给我的背影此生难忘——他撑开了双手，挡在有他二倍高的大货车前。而大货车离他好近好近。他那吹拂起来的白衬衫衣角，都能飘忽地碰到大卡车。
望着他的背影，我听不到司机的咒骂，听不到行人的惊呼，眼中只剩下他的背影。
灼热直袭双眼，眼泪汹涌而下。在这一刻所有的堵气，所有小孩子似的行为跑得无影无踪，日后想来都觉得幼稚可笑。
“叶桀奇。”
我挣扎着站起来，跑过去，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他。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喜欢你，我是真的喜欢你！你相信我好不好……好不好！”对于爱情这东西，我也终于有所体会了。看着如此的他，心痛得无法呼吸。
他转身，一张比平时更白的脸，竟还是那么的平静，太安静了实在是太安静了。说句话好不好！别再让我的心悬挂着等判刑！
“相信我好不好！好不好？我没想过骗你，我真的是因为喜欢你才这样做的！”
回答我的，是他落下的……重重的吻。
一个月后。
“你真的去法国吗？”
“是的，我要去。在那个浪漫的国度，我会踩着缤纷的梧桐叶遇到一个温和的蓝眼帅哥，绝对比你那位帅百倍，脾气好万倍。”
“听说法国养狗成患知道吗？也许每片梧桐叶下都有一堆****。”
叶洁云一拳击在我的肩上，“在这时候你还那么坏心啊！小心他不要你。”
我吐了吐舌头，突然严肃起来，“你真的决定了？”
“是的，出国手续都办好了。我是不会后悔的，你也别担心我会后悔。”
我不好意思地撇嘴，“那好吧，下次来的时候带一个金发王子过来，让我也羡慕羡慕！”
“你就等着瞧吧！”她挑眉，一副了不得的表情。
我笑笑，洁云就要去法国了。两人争争吵吵相处的几年，一直嚷着爸妈偏心，分给我的爱就剩下了那么一点点，也一直怪叔叔阿姨去法国为什么不带着洁云走。而当她真要走了，心底又有了失落。
叶洁云倾身过来抱我，“姐，我走了以后，你一个人要记得按时起床，上学别迟到；作业要自己独立完成，不能再抄袭；记得再找个人和你神侃哪位帅哥某个独家报道，我相信叶桀奇他不行。”
这样一说，叶洁云对我的作用还挺大的，“那要不，你还是别去了吧！”
她哧哧地笑，重重地推我一把，“又犯傻了吧！不去不行，我爸妈已经下最后通牒了。”
我耸耸肩，她继续说：“老姐，以前我做了很多错事，你可要原谅我！原来……我一直有个好姐姐，我……都不知道。”
“你会说这句话，我也没料到。”我想真该改改自己的脾气了，这个时候还藏着内心不舍的感受牙尖嘴利。所以我也抱了抱她，“谁对谁错这种话并不好说，至少我在其中错的不少。人这东西要讲求完美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我不怪别人也不怨自己。”
在这无知的年龄，差点因此而丧失某些宝贵的感情。失而复得的心情无言以喻，老天爷如此眷顾已让我感激涕零。
按了门铃，我倚在柱子上等他来开门。这段日子以来我已经是这里的常客了，跟阿婆也混熟了，三不五时地就往这里跑。
没多久，门开了。他肩上搭条毛巾，头发湿湿地一绺绺地，暖暖地对我笑，“很热对不对？”
确实热，为什么到现在的季节还热啊！还说南方气候温和！
因此也太喜欢他家院子了，在葡萄藤架下乘凉还真是人生一大块事。
“阿婆呢？”
“她去打麻将了。”
忘了说，自从叶桀奇他爷爷说要补偿叶桀奇和阿婆后，阿婆已经金盆洗手，现在多出许多空闲时间迷上了麻将。
“我觉得阿婆替人算命也挺灵验的，不做这一行有些可惜。你瞧我第一次来你家时她不是算出我有祸将至吗？”
“旁门左道歪打正着。”
是吗？
“奇奇。”
“嗯？”
我抬头看了眼欲言又止的他，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有什么重要事情吗？我慢条斯理地剥了颗葡萄放进嘴里。
“毕业后我们就先订婚，好吗？”
我吓了一跳，葡萄没吐出细碎的核就一下子滑入肚子，“你说什么？”
“我不想再让我们之间出现什么‘意外’，到了能结婚的合法年龄我们就立即结婚。”
我慢慢地消化这个问题。这么小的年纪就订下终生了？容我考虑考虑，考虑考虑。
“行不行你说句话。”叶桀奇明显的不能再等下去，非要逼我说出个答案，“故事总要完结吧？这样扯下去没完没了，你不累读者也累。”
凉风吹过，葡萄叶沙沙作响，垂下来的串串葡萄好看地摇晃，攀住葡萄架生长的粉色花朵依着葡萄已****绽放，在微风中摇曳幽幽飘香。
“好漂亮的花啊。”我快活地过去，踮起脚扯下一朵粉红的小花。怪不得一直觉得周围有股淡淡的香味，原来都是此花的功劳。“这是什么花？”
“你为什么都不回答我！”叶桀奇要开始生气了，我知道的。
掂了掂小花，虽然不是绣球花但也不妨一用。
我笑嘻嘻地看他益发凝重深沉的脸。
捉弄人的本事我可是一点都没退化，“如果你接住这朵花的话，我就答应。”话一完，我就朝他抛去。
他眼睛一亮，朝我这方伸手过来。短暂的惊喜随着微风的吹拂，变成了气极败坏。
就算他再快手再长，也不可能接到花。
抛出的小花飘飘忽忽晃晃悠悠地往下掉，在我眼前——我一抬手就轻易落入手心。
这一刻的叶桀奇竟然忘了那么简单的道理。我笑他的傻气，笑他伸长的手指气愤地微微弯曲。
在他要变脸前，翻转手掌，轻轻地打在他的大手上。
交握的手，发出清脆的“啪”一声。
四目相交，我微笑着挪开自己的手。
他明亮的眼中也落入了笑意。
粉红花蕊，支离散落的花瓣，柔软地依附在他手上，淡香沁人美而不言。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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